硕大爬满苔藓的深绿树根从深处凿壁而出,将山体撑开约莫百米的狭长裂缝,宛若佛像微睁眼眸,睥睨审视自不量力的闯入者。
“你们放开我啊!”
小麻雀在陈景明手中剧烈折腾甩掉一地浮毛。
1007出于人道主义考量,提议道:“你把它扛起来吧,地上碎石遍布,剌得疼。”
陈景明呲声道:“要抗自己抗。”
“哦。”1007应了一声就去卡小麻雀的胳肢窝,刚触摸到羽毛,它就咻的原地消失,转眼出现在陈景明肩上。
1007眨眨眼,不能理解陈景明为什么说让她抗却自己又抗了起来。
见他大步流星走远了,她才停下分析快速跟上。
三人顺着半人高的树根步入山间裂隙的阴影,气温骤降,丝缕阴冷卷着手臂不断攀向衣襟深处,1007明显的感知到这一切,手指不自觉攥紧手臂。
空荡的洞穴回荡着碎石碰撞的咔咔声,上一脚还在碎石堆上,下一脚便陷进山洞柔软腹部,1007快速稳住身形,捻起脚下的东西揉搓片刻,得出这是泥土和松针的混合物。
她一抬头,发现两个冰蓝色的精光和一对黄色的亮光正一动不动在黑暗中照着自己——两只精怪都侧头盯着她。
“怎么了?”1007不解。
陈景明摇了摇手中只有零星火点,还未吹亮的火折子:“你能看清?”
1007:“我不是跟着你走嘛。”
精怪沉默片刻,黄光哦了一声,火折子吹开微弱的光照亮陈景明刀削般凌厉的侧脸蓝光道:“那你可跟好了,这位山神似乎挺爱玩躲猫猫,贵宾来了都不现身待客,小心一不留神就把你抓走喽。”
这话吓吓小孩子还行,1007趁他转身做个鬼脸,但陈景明的话却提醒了她,似乎从进入这个漆黑的山洞,她就没有受到视觉上的影响……
或者说,信号似乎恢复了,尽管接触不良时好时坏,但眼前一黑一绿的夜间模式倒是证实了这一点。
1007突然没来由的慌了神。
脚下松软的泥土吱吱作响,鞋底黏糊糊像是沾上浓稠的东西。
1007讨厌这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干脆利落爬上绿色巨根,二人在小麻雀的喊叫中沿石壁将洞穴翻了个遍,这里虽然空旷,但没有一具尸体。
最终二人聚在山洞尽头,根系的汇聚处。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棵物理意义上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枝叶和根一样向四周无限延长,堵住了上方唯一的裂口和光源,只有稀碎的光零零星星撒下。
这是一树紫藤萝,幸许是山顶气候低于山下,现在枝干上垂满淡紫色的紫藤萝,蜿蜒的枝干将中心构造成了向下微凹的窝。
陈景明飞身而上,扯下几缕银白色丝线就跳回地面。
“上面有什么?”1007压低声音,在她刻板逻辑中,闯进别人家不能太张扬。
“空的,什么都没。”
说罢,他将丝线扔1007头上,快速翻供台:“五十多个嫁山娘能藏哪?”
人一米多高,五六十厘米宽,在空旷结构简单的洞里摆放如此庞大数量根本难以藏住。
最终陈景明把土都掀了也没找到,刚要叫1007却忘了问人家姓名,一抬头这姑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供台上,五指与粗糙树皮贴合,目光涣散,嘴中喃喃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红色的衣摆从供台上垂落而下,此刻如同一个真正的主祭品端立在那,场景诡异阴森。
目光锋利一转,他伸出去的手钉在了空中——树干是大抵是1007的两倍有余。
恐惧和荒诞如同跳虫般渗进了心脏,树干可以塞下两个1007。
树根……
陈景明二话不说,含光一闪刺开了最近的快有一人高的树根。
剑身一转到底,浓稠腥臊的汁水淌在了地上,趋近于黑的红色液体后有截森白的东西。
树根断裂的那一刻,供台上的1007触电般抖了一下,陈景明咬牙砍断第二根树根,一颗骷髅头露出一半,空洞洞的眼眶正好对着1007。
随着陈景明削土豆般剥去骸骨上的植物组织,1007眼神慢慢聚拢,整个人如同遭到沉重打击般被抽走了魂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怎么会有……”
“下来!愣着干什么?!真当祭品啊!”
听到陈景明的呵斥,她一个机灵跳下供台,抬手拦住了快要劈断第四根的剑。
“别砍它!这不是山神。”
“我当然知道!”
被吼了一声,1007突然愣住了,眼前人的手颤抖不已,小臂上的肌肉更是硬的骇人。
面对陈景明突然的情绪激动,1007一顿分析,平静道出结论:“你在生气。”
目之所及,只有根干能藏尸,那山神藏在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跟你无关……”陈景明深吸一口气,“不信把树砍了祂也不出来!”
1007死死拽着他:“不可以砍这棵树!”
还不等陈景明甩开她,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
“明明,来阿娘这。让娘抱抱你。”
这个声音似有一种魔力,陈景明的情绪瞬间平缓。看着陈景明睁大眸子,一点点转过身,1007快速蹦起来遮挡他的实现。
“娘……?”
“陈景明请你清醒一点!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假的!”
“明明都长这么高了,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1007将全身重量坠在陈景明身上,却依旧没能拖住他的脚步。
“乖这是给娘带了什么礼物吗?抗肩上怪累的,快放地上罢。”
“……好。”
陈景明丢下小麻雀的一瞬间,1007果断松开他扑向麻雀。
在陈景明张开双臂似要环住空气时,1007大叫道:“你妈早死了!”
“我、当然、知道……”陈景明低下头,咬着牙断断续续、艰难说出这句话。可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就像现在,低着头也可以看到她素色的裙摆……
就当1007快要摁不住麻雀时,余光里剑影一闪而过,接连劈断了两根高高扬起的藤条。
切面光滑的藤条砸在后背上,1007第一次产生了因差点死亡而带了的惊悚,她快速蹬开扭动的藤,要不是陈景明速度够快够犀利,他俩现在已经是羊肉串上的肉块儿了!
“我母亲早就被狼咬死了!”陈景明通红眼眶,血淋淋揭开心中那道伤疤,“幻蝶,你还哪里藏!”
说罢一剑刺下,面前的树根被震裂为二,一晃神,本空空如也的剑锋下多出一片被撕裂的布帛。
下一秒剑光划破1007头顶的空气,直逼供台,她手下突然一空,爪子里只剩几把毛,一仰头小麻雀已经飞进了黑暗。
“不可能!没人能这么短时间破开我的幻术!”
“我根本就不是人!”陈景明吼道,凌厉剑气空中翻飞,爆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深紫衣着的女人凭空出现在空中,一手撑在树窝上快速翻到树背面,她握住断截枝干,抽出藏在其中的利剑反手一击。
1007睁着惊恐的双眼,目光随两个绞战一起的身影疯狂跳跃。
两个人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招式,兵刃交击,乒乒乓乓脆响中大量花瓣从高处飘下,宛若一场紫色的雨。
1007手不受控制地哆嗦,探向袖子深处的雄黄粉,大脑疯狂运转。
陈景明的母亲是“女人”
陈景明的母亲被狼咬死了……
陈景明是半人半狼的妖……
那他的父亲……是狼。
“愣什么?!撒啊!”陈景明大喝一声,快速退到1007身后。
1007快速拆开包裹雄黄粉的黄纸,转身、鼓嘴,对着身后人大吹一口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犹豫。
粉末如雾状爆开,“陈景明”不及躲闪,快速过招带来的喘气让刺激性极大的粉末猛然吸进鼻腔。
女子凄厉的尖啸声拔地而起:“啊啊啊啊啊!”
紧随其后的“幻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后目光狠戾,憋了口气一头扎进纷纷扬扬的粉末中。
1007撑着泥土站起来,拍去指尖残留雄黄粉,十分礼貌道:“这位……幻蝶小姐,您的幻术的确很高超,但短时间内连用两次就不太好了吧?我也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