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海》 第1章 第 1 章 “景明……景明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激化你妖性的......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的是我吗？死到临头才知道怕吗？” 满城殍尸，满目疮痍，哀嚎随着乌黑的烟升起，令人心揪。 这一切，都是陈景明妖性爆发丧失理智无差别所为，京城沦陷，人妖争战彻底打响。 发鬓在战火中早已糟乱不已，女子狼狈跌坐在地，满眼惊恐，手紧紧攥住血污染脏的翠绿衣摆，望着逼近的剑锋不断后退，耳边只剩下了高台狂风的怒号。 混乱的思绪让她大叫出违禁信息：“我我是穿越来的！是系统让我做的！它让我黑化你，这样我才能回家，我只是想回家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这话放一年前说不定我还真会被你骗到。你无辜你委屈，城下的那些尸体，他们不无辜不委屈吗？！” 眼看和这个疯子无法商量，女人拍打地面崩溃大叫：“系统！你出来啊！黑化值齐了！剧情也走完了！放我回去！我要回现实！救……” 凄厉声戛然而止，声泪俱下的女人瞪大了眼，一把利剑贯穿胸膛，温热腥甜的血液顺着冰凉剑锋滑落在地。 陈景明笑容邪乎，硝烟盈满黑红大袖，癫狂凝视着女子快速绝了气息，他松开剑柄，捂着脸唏嘘大笑，声音在空荡京城回荡不止…… 而他看不见的是，女人尸体旁弹出一个冰蓝色的屏幕。 ［1007系统：抱歉宿主，黑化原因还有1%尚未补齐，检测到宿主死亡，任务失败。］ 现在已经没人能听到了。 三秒后，这个画面如同彩绘入水，线条渲染混浊，一切慢慢模糊远去。1007化成一个少女的模样，穿着干净整洁的粉黄罗裙，轻盈站上城墙，一跃而下。 即将着地的瞬间，全部色彩被一股力量扭曲向上拉去，空间变得一片浑白，耳边呼啸的狂风同剧情被按下了暂停键，片刻后少女稳稳落地。 叮！ 一块小蓝屏从手背上弹了出来，上面是两条最新消息。 ［敬爱的领导：1007，工作太不上心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就要注销你数据了。立刻来四楼会议室一趟。］ ［叮！您有新的宿主，请尽快前往《黑莲花》世界，辅佐宿主黑化反派。］ ［陈景明黑化值达到100%时即为成功（当前最高记录99％）（目前已进行100次）］ 看着几乎同一时间弹出的消息，1007睁着写满不谙世事的杏眼歪头思考。 程序设定中，万事万物以工作为先，辅佐宿主是工作，但接受领导批评不是。 想到这，1007悬在第一条消息上的手指下移，果断落在了“黑莲花”上。 下一秒，它变成一个小光点咻一声凭空消失了。 ………… . 1007再次回到了《黑莲花》最初存档点——沧州县。 晨曦抚照古老小县城，街边商户纷纷支开窗扉，让阳光驱散角落里的阴霾，几个小贩推着板车悠哉而来，不慌不忙陈列商品。 远处突然几声大喝，霎时间划破了这份初夏清晨的美好。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她就不能安分一天吗？！” 几块石头顺着声音砸向1007。 被追捕的1007提着明显宽大不合适的白色圆领儒袍在街道上飞奔，发鬓和表情在空中凌乱飞，十多个喊打喊杀的柳府下人紧追不舍。 几块石头擦身而过，一个直接伤到了左肩。 “为什么是我！” “宿主呢？” “为什么我穿到柳春和身上了？” 三连问后，总系统冰冷的声音划破脑海。 “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1007：“……” 公司高层领导又再干什么？怎么断网了？ 一闪进来，宿主没有见到，反而她一个智能AI系统穿到了柳春和身上。 可能是进来后没有宿主，为了让剧情发展，快穿公司出了BUG，强行把1007塞进了柳春和的身体。 “系统怎么可以占用人类身体。” 1007不懂得什么是恐惧，只知道穿进这具身体里必死无疑。 原主是代姐姐替嫁山神的祭品炮灰，想要活下去必须逃过祭品的命运。 关键时刻，1007打算用全息投影捏造一个虚假的自己，误导追兵。 “快啊快啊……别关键时候死机啊。” 天不遂机愿，尝试几次后全息投影都没出现。 “这也用不了了吗？” “服务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1007嚓一下把大数据搜索引擎关了。 身后脚步声震天响，1007两腿抡出了火星子。 堪堪拉开距离，她扭头看了眼举着铁锹棍棒的下人。 她快速翻越各种电视剧里女主的做法，通过大量整合发现把水搅浑是最佳解决方案。 虽然以往没有宿主这般做，但理论上把水搅浑确实可以争取更多逃跑时间的。 分析到这，1007不再犹豫，死命大叫：“柳府不敬山神，要拿无辜女子替大小姐嫁山神！” “柳府要狸猫换太子！” “偷梁换柱！” 沧州县百姓最看重祭祀，此句一出，果然有杂七杂八的人议论纷纷，便拦凶巴巴的下人，要问个清楚。 “真的吗，你别急着走把话说清楚！” “祭祀有半点差错！山神是要降旱灾的！” 下人扯着嗓子喊到：“什么真假？！那是陪嫁！夫人怕大小姐路上无趣，又添一个陪嫁！” “夫人虔诚，为了来年你们顺遂，好心好意将两个女儿嫁给山神！你们如此怀疑信一个偷了柳府物品的贼的话，何等居心？！” “耽误了捉贼，损失你们赔吗？！” 拦住他们的伙计面露难色，刚刚飞过去的白衣人看衣着确实是个男子，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围观群众退开一步，眼神不善将信将疑让出了道路。 仅几句话功夫，1007已没了影。 领头的咬牙切齿：“你们几个去城门蹲守，你再带几个人去北方的郊外小路，剩下的人都分开找，不能让她跑了！” “是！” “是！” 1007闷头飞奔，一个柳府下人突然从前面的街口拐出来。 她猛然刹车，趁人背着她，快速钻进里坊深处。 然而又往前几米，又一个下人出现在了视野中。 这条巷子前后都有人，1007生理性压抑这喘气的本能，捂住嘴贴墙而立。 人体不能穿墙，这点是真不如系统蓝屏，她暗暗道。 两个下人缓缓转身，1007闭眼，大脑神经彻底紧绷。 “救命……”微弱如风的呼救不受控制从1007嘴中流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1007以为自己要game over了，纤细手腕忽而一紧，霸道的力量将她拉进身侧的破小屋子。 惊呼声未起，朱唇便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后背贴上了宽阔结实的胸膛，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背后那人靠着墙壁，1007半躺地靠在他身上，空悬的腰背难受不已，没一会儿，温热急促的喘息兜头罩下。 少女拍打紧紧圈住肩膀的胳膊，试图掰开捂住嘴的手，泄出低闷的呜呜声。 “闭嘴！” 男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威胁。 他似乎受了重伤。1007没有嗅觉，却看见了地上拖拽出的可怖血痕。 脚步声从两边一步步逼近，每近一步，脑中的神经便断一根，脚步声在门口停下，1007立刻停止挣扎。 “不许出声。” 低沉嗓音在耳边扫过，1007点头如捣蒜。 身后的男人试探着松开手，快速扯来一箩筐，把1007团成一团塞了进去，倒扣在地。 咚咚咚！ “有人吗？” 良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闯入者抬眼瞬间，一柄锋利雪白的剑锋噌的一声抵在了二人喉间。 黑衣人低着头，压抑喉咙里的嘶吼：“滚。” 二人吓得一哆嗦，惊恐之色展露无疑：“少、少侠，小人进来找人，无意叨扰，可否让我们看一眼。” 随着声音降落，气氛陡然下降跌至冰点，下人意识到不对，两股颤颤，刚要撤退，黑衣人却通融般微微侧开剑锋。 下人斗胆往里扫视，景象一览无余，人没有见到，大量血痕却让两人心里咯噔一声。 “那几个筐子……我们可、可以看一下吗？” 黑衣人：“想死？” “不不不不！”二人脸上堆满赔笑：“抱抱歉哈兄台，不叨扰了。” 语罢落荒而逃。 听见木门被重重砸上，1007掀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向外瞄。 这一瞄正好看到了黑衣人头上冒出两只漆黑狼耳朵，他一手艰难撑在墙上，身体微微颤抖泄出一声闷哼，似乎压抑着莫大的痛苦。 一眨眼的功夫，狼耳朵就如同幻觉消失了。 她心道不好，刚要放下箩筐装作没看见，背的壳就被毫不留情一把掀开砸到墙上，抬头的瞬间正巧对上黑衣人狠戾目光。 “看见了？” “没、没没……唔！” 森寒从头顶一节节爬上脊背，1007刚要解释，黑衣人抬手直袭她脆弱喉咙，不可抗拒的力道将1007猛然惯倒在地。 喉间压迫不断加重，窒息如海啸般疯狂翻涌，1007艰难睁眼，狠狠掐他的手背，泛白指尖嵌进皮肉留下可怖的红痕，手背表皮被划烂一层半白的皮。 她整个人如同浸在水里，晕眩和不真实感冲击理智的大脑，两条不受控制腿杂乱蹬踹，几声呜咽从喉咙流出，1007像被强行拔除电源的核心处理器，所有指令流瞬间陷入黑暗乱码。 剧烈的挣扎下，她看清了黏在碎发后的面孔，瞳孔剧烈震颤。 那是陈景明！ 不对，陈景明不应该半个月后出现吗？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1007压住呻吟，蒙上一层水雾的杏花眸子直勾勾看着他。 现在的陈景明，还是可以讲道理的。 “亲，虽然你是妖，但妖有好妖人有恶人，今日你……救我便是好妖。这事……我、不会、说出去，请不要……让妖性吞没理智，我相、唔、信你可以做到。” “而且……我是嫁山女，明日嫁山神，要是杀了我，全县的人都不会……放过你。请、保持理智，三思、后行。” 一番人机无比的话杂着鼻音抽出，冷汗洇透了罗裙，布料紧贴在脊背上，像一层冰冷的蛇皮黏糊得让人只想撕下它们跳水里。 眼前的世界快速模糊，1007完全无法操控身体了，脸色渐渐发紫。 一滴眼泪顺着陈景明眼角滑落，滴落在少女的脸颊上。 就在1007以为自己要死回去时，喉咙上的压迫骤然消减，一口新鲜的空气灌入肺部，将窒息洗刷一空。 哐当一声，剑从手中脱落。 陈景明推开她，快速站起向后踉跄倒退，像是喝了假酒，东倒西歪应声倒地，刹那间变成了一只体型硕长的精瘦黑狼。 1007艰难仰头注视这一切，血液像是要冲出心脏般，泛白指尖虚脱地抓住胸前衣领，想用力却使不上劲。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为什么提前一个月出现了？” 这两个问题在1007脑海不断刷新，她干呕几声，用还在发颤的指尖抹去脖子红痕上的汗液，恢复些许力气后盘坐在地，努力放松身体思考现状。 柳府下人刚刚过去，有了陈景明的威慑，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危机暂且算是解除了。 小破屋是泥草杂塑的，蜘蛛网遍布都是，除了一些破了洞的废弃箩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 长时间的荒废让它产生一股霉味。 1007轻微吐气，反复确认后，确定自己只是简单附在柳春和身上，除了触觉和视觉，其他一概全无。 跟前100个宿主附体情况大相径庭，估计因为她是个非生命系统的原因。 待恢复差不多了，1007爬过去翻看狼的前肢，上面有一道血肉外翻的可怖牙印。 印象里，这个时候的陈景明应当是狂傲不羁，痞里痞气，成天嘻嘻哈哈，看起来没心没肺。 倘若谁偷了他一袋金子，这人也只是一笑而过。 根据深可见骨的伤口，1007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他妖性爆发，为了不伤人，自己咬的。 只是为何对自己痛下死手…… 1007想不明白。 妖的嗜血性压不住的话，会六亲不认，逮谁杀谁。 所以刚刚他已经足够隐忍克制，否则利剑在手，一剑贯穿她会更为方便。 “黑化任务总是缺少1％，哪怕走完剧情，他也黑化不了。” 而且就算幸运地苟活到一年后，在那时她也注定被陈景明杀掉。 1007将手搭在狼妖的脖子上，一边记录心率一边垂眸兀自分析。 现在《黑莲花》世界和外面断网，公司总系统和上层人类对她的掌控全部断掉，1007思想和行为在此刻都自由的很。 她操纵着便宜来的身躯，小系统心中泛起一丝奇怪的想法。 好不容易出BUG变成了人，总要好好体验一番，不能就这么死掉。 想到这，她捡起长剑起身，学着大脑里下载的库存挽了一个完美利落的剑花。 1007感受着手腕劲道和掀起的剑风，不由睁大眼。 “陈景明死了，我就可以多体验几年。” 语罢，冰冷剑锋毫不留情抵住了狼的肚子。 “陈景明！今日你的死期到了，杀害我100个宿主，罪大恶极！看我制裁你！” 1007学着之前看过的武打片，装模装样嘿嘿哈哈笔画几下，觉得气出的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把剑还给他准备开溜。 照出血量，不用动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等等。 柳春和死亡，任务结束。 那陈景明死之前黑化值不到100%，是不是任务也直接结束了？ 如此一来，她照样体验不了为人的快乐。 1007：“……” “他死了我可能就立刻回去了，虽然还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所以陈景明不能死。” “死了我就体验不了了。” “我也不能死，还要保护陈景明不死。” “还得保证他不死的前提下黑化他。” 1007翻来覆去将这个逻辑念了碎，越说越觉得非常正确，想起见骨的伤口和满地血迹已经刚刚测得的心率，1007僵硬转过身。 一边是逃跑，一边是救人。 离开网络和大数据，AI智能系统孤立无缘，她现在只能依靠自己和以前下载好的文件来做决定。 陈景明伤势严重，逃跑时间也快速消—— ——留给她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看看门，又看看地上昏迷的狼妖，1007第一次意识到，离开公司的监视，未尝是一件好事。 第2章 第 2 章 “算了，救人要紧。” 至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1007回到陈景明身边，快速翻找陈旧的医学知识，判断伤势。 “血液暗红，流速不快，呼吸异常提升，体温持续下降，静脉损伤概率87.3%，面临失血性休克。” “应该抬高患肢，压迫止血。” 1007说着翻出唯一一颗弹珠大小的药丸，大力掰开黑狼的嘴巴，塞了进去，害怕顺不下去，还对着嘴筒子吹了一气，拎起它大力摇摆。 她起身拍拍手：“不过这是玄幻世界。” 果然，理论派在实践面前不堪一击。 情况好转些许，只是伤口还在渗血，1007提剑从衣袖上割下一片还算干净的布料，缠了两三次，手快扭成麻花了这才绑好，又笨拙地操控身体撕下一片专门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做完一切，她点点狼黝黑的鼻尖，煞有其事道：“我救你一命，以后要是想杀我，下手一定要快准狠。当然，最好别杀我。我还想以人的身份多活几年。” 正当1007准备提衣离去，外面离去的脚步声再度折返而来。 “我当时看那个屋里有几个筐子。” “走，去那搜搜！”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1007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赶忙把箩筐以同样的方法扣到陈景明身上：“果然逃不掉了。” 三秒后一行下人破门而入，掀起的风夹杂着灰尘呼她一脸，1007微笑着一副无害友好模样，堵在门口遮挡了门内的情形，两只手并在一起，等人扣银手铐的标准姿态：“我跟你们回去。” …… . 1007被关在柳府宅子深处的小黑屋，严加管控。 翻窗被婢女拍回去，狗洞打完一钻自己卡着了，犯病装疯什么的能试的都试了，最后在初夏时节大喊一天“下雪了”，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被人摁着换上大红色喜服，押上轿子，也没能逃脱。 另一台轿子里装的是个小婢女，她被柳府拿父母的命要挟，哭哭啼啼上了轿，被安排在1007后面。 如今她们真找来一个陪嫁，1007第一次产生了因懊恼本能的掐指腹，倘若不喊那两声，就不会有无辜人跟着躺枪了。 轿子很快被人用榫卯从外面封住了，若非有人从外拆开它，里面的人是无法逃出的。 榫卯一封，唯山神可拆。 前一百个宿主都凭借自己的智慧逃离了，只有它这个人机自作聪明喊那几声把自己搭了进去。 以前任务的时候她跟个社畜一样发发任务监督一下宿主，然后就是看电视剧，至于宿主是怎么做到的它从来不上心。 她也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宿主。 因为没走过这个嫁山神的剧情，1007又看不见外面情况，只能凭着敲锣打鼓唢呐咿呀，上下三牲和水果等祭品想象场面。 唢呐开腔，喜娘吟唱。 “六月初，嫁山娘。” “52载安雨眠，旱灾远离去。今日六月三，山神迎亲我来送，抬轿上刃山——起轿——” 起轿二字拖的绵长，1007静静听着她的祝词，从中提取关键信息。 “柳氏姑娘妙无双，年芳二九会厅堂，巧手可织天上雀，下地一日耕三田。” “神明愿得此女来，我等抬轿添红妆。” “鱼有一巷长，鸡犬满屋堂，家家牵猪来，户户宰牛羊，要问瓜果几多时，携县尽数送神明。” “惟愿神明知我意，岁岁丰收，瓜果漫山。” “……” 传闻52年前，沧州县闹旱，眼见即将成熟的麦穗要渴死在田里，山神托梦给县令，只要将某个女子配给祂，就会立刻收回旱灾。 人们不敢耽搁，急忙备了几台祭品将那姑娘送上了山。 第二日果然天降甘霖。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结果第二年，山神又托梦了：“将某某某男子当我的新娘，我便降雨。” 全县震惊：男子做娘子，岂不荒唐！ 但迫于神威还是送去了。 然后第三年…… 第四年…… 山神年年托梦。 人们别无他法，年年祭祀嫁山娘。 嫁山娘有男有女，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九岁女童，无人知道山神的“择偶”标准。 送亲队伍从北面山道入，留下几个抬轿抬祭品的伙夫，多余的人都刨去了。 队伍在蛇形的道路上蜿蜒前行，植物越发茂密。一个时辰后，不知从何升起的浓稠黑云倾山倒，快速蚕食湛蓝天空。 仅几息功夫，黑暗彻底笼罩这片山林。 正午时分，光线正强，此刻却暗如子夜。撕裂天空的喑哑长嗥从四面八方袭向花轿。 外面一阵骚动，窒息的气氛很快渗进轿内。 “不对劲儿，天……天怎么阴了。” 外面伙计惊恐不已，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狼……是狼！” “怎、怎么回事，以前这块儿是没狼啊。” 1007摸上发鬓上尖细簪子，不动声色抽下一根挡在身前：“请问外面发生什么了？” “怕什么，咱这么多人跟着！” “不把嫁山娘送去是要遭天谴的，来年要闹旱。” “可，老兄，我家还有妻儿，要是出了事，他们可怎么办。” “废话真多！你我性命小事，闹起旱灾死人更多，咱就能保证老人孩子不会在明年走掉吗？！” 此话一出外面起哄声四起，大多都是打士气嚷嚷继续上山，架的想要退缩的人无处下台，只得应和。 根本没人理会1007：“……” 也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祭品。 1007无奈地叹了口气，王夫人偷换嫁山娘，引起山神不满，此行上山，这群人必死无疑。 狼，只是一种警示。 拦住去路，便是要他们趁吉时未过将嫁娘换回来。 想了又想，1007在轿子再次震荡的那一刻出了声：“诸位，山路凶险，送我至此即可。想必山神大人自会来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怪罪。” “姑娘啊。”窗子旁的喜娘尖着嗓子道，“知您是一片好心，但供奉一事怎能有些许差错呢，马上就到山神的领地了，再耐心片刻。” 把别人往死人堆里送竟说的如此冠冕堂皇，1007心道自己虽不是人，但也不是狗。 队伍继续前行，1007劝不动也不再言语。 须臾，雾气拔地而起，天地相接，将山林笼罩。 地面湿滑无比，稍有不甚就会跌倒在地，但送亲队伍反而更急切。 中途几个抬轿伙计不甚打滑，差点把1007颠飞。 一柱香后，轿子突然停了，1007以为是到了目的地，可伙计的话却让她心惊胆战。 “刚刚我们……是不是来过这了？” 喜娘气道：“什么胡话？” “你你看啊，那个神龛。”轿夫哆嗦一指，几个人也愣住了。 苍老槐树桩下雕刻着一个爬满苔藓，立在湿泞泥土中的小小神龛，龛前空无一物，略显凄凉。 “好像还真是……” “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我我我我知道！鬼打墙一定是鬼打墙！”另一个轿夫大声嚷嚷道。 众人惊恐之时，一个大红苹果从红担上滚落在地。喜娘心领神会，忙不跌捡起大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又敛了几个深紫的李子一同放在了神龛前。 “祝仙人您大红大紫，功德无量哈，小人给山神娶妻，还望开路。”她招呼几人跪下来拜了三拜。 喜娘站起身，心中虽然也怕，但还是卯着气催促赶路。 然而又走了一段距离，神龛连带着苹果李子一起出现在了前方。 送亲队伍慌慌张张又是三轮，哪怕一直前行都会遇到神龛。 而每见一次，狼的数量就成倍增加。 恐慌不断蔓延，最近的狼已经逼近了三四米，说扑就扑，根本来不及躲闪。 喜婆忙指挥几个壮汉从红担子上切下几片肉来，不停投喂给前来“祝贺的野狼”。 狼呲着尖利獠牙，面目狰狞，不断发出低吼声，却没有一只动肉，像是看不见它们一样，只是眼神凶狠紧紧跟随在队伍后面。 喜婆不禁急了眼，慌乱道：“吃，各位大仙快吃啊，这是山神特意请你们的。” “不是给山神大人的吗？”一个新面孔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瑟瑟问道。 喜婆捻起帕子沾沾额角的汗珠：“山神只喜瓜果，大小三牲都是用来宴请沿途道喜的各位大仙。” “今儿是怎了，往年都是叼一口便离开了，今年换了波狼为何不吃了？” 看着数不胜数的狼，整个情况愈发紧张。 “往年都没有狼吗？”清隽的声音从轿子里飘出。 1007方才听他们提了两次狼，声线不由发颤，这才觉得奇怪。 倒是陈景明……是狼。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1007按了下去，她只觉得这个想法荒唐又自作多情，那人怎能可能来。 况且这是狼群。 现在的陈景明没有那么大能耐当狼王。 1007刚要再问几句，轿子猛然一震摔在了地上，她急忙伸手扶住把手，却依旧撞到了内壁。 轿子落下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野狼低声嘶吼，三四十只狼朝队伍飞疯狂扑来，张开血盆大口，獠牙狠狠穿透伙计肩膀，与坚硬骨头摩擦发出细微可怕的咔咔声。 “呃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刹那间兵荒马乱，尖叫声怒喝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撕咬声，血肉生生扯裂的脆响，惨叫愈发凄厉，哭喊不断。 “打它打它啊啊啊啊！” “大仙别咬我！” “救命啊！” “快跑！往山下跑！” 喜娘大喊：“还没到山神府邸！你们挡一下，快来几个人在往前抬抬，快到了！” 轿夫捂住肩膀，积压在心底的悲愤彻底爆发：“臭婆娘！你不要命我们哥几个还要！” 人类遇到危险哪有AI不救的道理。 1007扑到被严封的窗子上，双手拍打内壁梆梆作响，朱唇快速启合：“外面怎么了？是狼攻击了吗？可有炮竹？理论上狼害怕巨大声响，点燃炮竹可起到威慑作用。” 极度混乱下，没人听见她在讲什么。 1007只是理论王者，并没有实践过这个方法，有用没有她也不清楚。 外面人声慢慢衰弱，疯狼愈发嚣张，1007紧闭双眼，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她咬牙飞快挑断系统深处接口。 “唔……” 嗡———— 巨大刺耳的电流刺耳划破了所有生灵的耳膜。 “啊啊啊啊！” ”呃啊什么声音！” “嗷呜呜呜呜……” 一时间，狼和人纷纷倒地，面目痛苦扭动着躯体来回翻滚。 “你们……快走……”1007趴在窗口虚弱道， “这是山神的声音，他叫你们赶紧滚，别扫了他的雅兴！” “是！是！”喜娘抱头尖叫，不敢耽误丝毫，但凡反应慢一点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小人该死！妾身这便滚！” 听着稀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1007这才脱力地伏在扶手上喘着气，抠着木制扶手的修车手指青筋凸起，因过度用力导致手背苍白不已。整个人随着眼睫微微颤抖。 外面野狼的哀嚎声不断，停了片刻，1007估摸那群人跑远了，便吃力接上插口。 刺耳的电流舒缓下来，三四秒后彻底平复。 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但1007能想象到狼群围攻花轿里鲜美活肉的场景，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沦陷在这个鬼地方。 没有关机的情况下强行拔插口对1007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那感觉犹如一根细长的铁钉砸进了脑门，搅动着脆弱的大脑。 她倒吸一口凉气，泪水淀湿了大红丝绸，舒缓片刻才惊觉汗水浸透了衣衫。 狼群恢复后群攻轿子，花轿被顶得东倒西歪，但她已无力平衡。 恍惚中，1007听到了一声悠长威严的狼嚎，就在她以为这是狼王下的攻击死命令时，剧烈的爆炸声在极近的地方噼里啪啦响起。 炮……竹？ 听到响声，野狼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极近处传来哧哧咔咔声，那是榫卯被一点点拆卸，扔到地上的声音。 1007打起精神，两指夹出藏在袖里的雄黄粉，将软纸拆开一角，打开一个口握在手中。不管这位“山神”是个什么东西，80%会惧怕雄黄。 “山神”悠闲地拆掉轿子门，挑起帘子，六月阴风疯狂灌进1007衣襟，毫不留情掠夺最后的余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中的粉紧了又紧。 轻盈平稳的脚步声逼近，1007屏住呼吸，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穿过红盖头出现在她的视野下，剑指缓缓挑起。 1007抬手要抛洒雄黄粉，右手却被手疾眼快攥住了，陈景明轻狂无畏的面孔措不及防出现在视野之中。 1007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会是陈景明：“是你？” 陈景明挑起单边眉，向前倾身，高马尾顺着脖颈垂下：“怎么？难不成你在等什么破山神？然后请它吃雄黄粉？” 他顿了顿，评价道：“这味儿大老远就闻到了。” 1007才想过有人会来救她，但没想过这个人是陈景明。 “很意外？” 1007说不上来。 冰凉的指腹轻轻描摹1007的脸廓，一路下滑，趁火打劫般掐住弧度柔和的下颌迫使她抬头。 无论陈景明怎么探究，那双眼中也只盈着无辜和不谙世事。 “我可是妖，妖是会吃人的，你不怕我？” 陈景明的手便松开下颌，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分明的骨节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似乎下一秒就要撕碎她的喉咙。 冰冷的指腹紧贴在鲜热鼓动的动脉上，他收起笑容，散发出的危险和肃杀笼罩了1007，似乎这个问题只要答错了，他就会和那群疯狼一般撕开她的喉咙。 而下一秒，少女噗呲一声，把陈景明笑懵了。 “还没见你吃过呢，干什么怕你？”1007道，“现下，还是请你好好想想，如何对付山神，从这里走出去吧。” “我走出去轻轻松松。” 1007：“是吗？” 他们已经身处山神领地了，遇到了鬼打墙。 1007的眼神明明非常平淡，直视片刻却给陈景明看得一阵心虚。 “……”陈景明松开搭在她脖子上开玩笑似的手，“行了，昨日的救命恩情报过了，咱俩一笔勾销……” Duang！ 二人说话之际，一记飞镖类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窗袭来，陈景明条件反射立剑格挡。 “飞镖”被剑锋拦腰截断，裂为两半同时打进花轿木壁上。 从嵌入深度来看，打出它的人力道极大，且用劲极巧。 要不是陈景明足够机敏，他就毙命当场了。 1007拔出一半，两人看清“飞镖”的一刹那都愣住了。 这是半片树叶。 二人只得空交换一下眼神，铺天盖地的叶子通通破雾而出，直袭花轿。 第3章 第 3 章 眼看飞叶就要打伤二人，陈景明挡在1007面前，飞快转动手腕，剑光闪烁中，飞叶皆碎成粉末撒了一地。 他邪笑一声，反手抽出1007手中簪子，脚踏轿子旋身朝树梢上飞跃的黑影打了出去。 “飞镖？巧了，我也会！” 飞镖精准划到黑影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东西便从树梢上掉了下来。 1007钻出轿子，正好看到陈景明稳稳落地，抓着一个小孩子的腿提溜起来。 1007：“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放开我大坏蛋！你扯住我伤口了！放开我！”小东西稚声稚气大叫，裤腿在地心引力下滑到了腿根。 1007跑去一看，这哪是人类小孩儿，这明明是一条橙黄鸟腿，袖子抖落，鸟类的大翅膀露了出来，在翅膀的末梢，是人类孩童的小手。 “勾销不了，把我或者带下山才算是勾销。”1007对陈景明道，好不容易让死对头保护自己，定要抓着他狠狠薅一把。 根据陈景明的态度和危急情况，他们现在算是一个阵营了。 “啧，麻烦。”陈景明毫不客气拔下一根棕褐色的花毛，放在鼻尖嗅了嗅。 “呦～麻雀精？” “你才是精怪！我是仙！是仙！你个大不敬的家伙！放我下来！” “那巧了。”陈景明不怀好意嘴角上扬，狼耳朵嘭的弹起，“我是狼，管你是妖是仙，我、都、吃！” “咿呀呀呀呀呀！” 世界在小麻雀眼中倒悬，视线穿过陈景明看见了走来的1007，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般嚎道：“姐姐姐姐！他是个妖怪！” “她知……” 陈景明身形一滞，反应这玩意儿在挑拨离间后晃它的力度更大了，笑得阴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怎么了？我也不是人。”1007在陈景明身边站定，叉腰道，“说，为什么攻击我们？鬼打墙、迷雾还有狼群都是你做的吗？” 眼见这两人是一伙的，小麻雀不再挣扎了。它实在想不通，明明这个姐姐身上没有妖气，为什么会和妖为伍啊？ “不是我！不是我！呜呜呜不要吃我啊！” 陈景明拖着它，拾起神龛前的水润大苹果，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 “嗯？这龛位是你的吧？还挺会挑。” “你偷我东西吃！呜呜呜呜呜……” 1007听着两只精怪你一句我一句嘴战，快速思考。 地下遍布大量血液，血气味无比浓厚，不远处的树根上东倒西歪三具尸体，他们身上被狼撕咬的东一块西一块，大量的皮肉脱落露出森森白骨，狰狞可怖，搞不好就会激发陈景明的妖性 必须想办法从小麻雀嘴中套出走出鬼打墙的方法，否则他们早晚都会被赶回来的狼群撕咬得体无完肤。 1007下意识抠着修长手指。 在这个世界观中，仙的等级在神之下，小麻雀自封为仙，又和山神在同一座山上，胆敢截下山神喜爱的贡品，还毫不客气挑最好的，十有**就是山神的贴身下属或是心尖宠。 所以它肯定是知道些有管山神的事，了解这些说不定有助于下山。 1007用嘴型对陈景明表达了套话的想法，几次下来后，陈景明挑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1007在脑海中翻了半天，决定用一个驳立论起头：“它就是山神？” 陈景明不屑道：“想什么呢？它就一山里的野妖精，刚好悟了性，开了灵智便借山神的名义索要贡品。” “那山神脾性还怪好，这都不为难它。” “为难什么的，也得看谁了，对人动不动下旱灾，对下手倒是宽厚。” “也是。”1007点点头。 陈景明丢下苹果核，抱剑而立，他身材高挑，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看上去麻利机敏。 “那它能解开鬼打墙，或是下山的方法吗？” 小麻雀：“别想套我话！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陈景明无视它，同声道：“就它这点功力解决不了，下山的路除了布下鬼打墙的人说出，它不可能知道。” 陈景明顿了顿，眯眼俯视它：“还仙呢，落我手上了破山神都不来救它，估计对山神而言它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啰啰。” “你才无足轻重！你无足轻重！低劣的狗！”小麻雀咒骂着挣扎更厉害。 “山神要活人献祭，草菅人命，下属被劫而不救，说明无情无义。” 陈景明自嘲一笑：“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就它这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小妖，怎么会是山神的下属呢？” 听两人疯狂的扭曲事实，小麻雀再也受不了大叫一声。 “不许你们污蔑山神大人！我可是山神身边的大红人！而且是仙！有真本事！可以实现愿望！” 陈景明：“哦，把鬼打墙撤了，我们就信你。” 小麻雀神色一变，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你也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不太行，换一个。” 陈景明给1007使个眼色。 “嗐，算了算了，你说的对。”1007心领神会，“还实现别人愿望呢，故弄玄虚。” 陈景明煞有其事，轻轻点头：“虚。” 扭曲事实加上激将法，果然让小仙童火冒三丈：“你你你你、你才虚！我可是仙！真的能实现别人愿望！不信你试试！” 陈景明挑起单边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小东西，以你的法力，别给许愿的人添乱就行了，还想套路我？” “你少看不起人！” “走吧，没时间跟它浪费。” 陈景明松开它，一副眼高于顶，看不起任何人的架势往前走了两三米，以为1007会自然跟上，回头一看，发现1007一改态度，正蹲下来和颜悦色跟小麻雀虔诚许愿。 1007眼冒精光：“真的可以实现吗？” 小麻雀一骨碌爬起来，见有人信了便趾高气昂：“那是当然！不信你许个试试！” 1007：“那我希望那只狼妖的黑化值……” 陈景明停下脚步，脸色一白：“别！” “……到达百分百。” 黑化值？ 小麻雀面露疑惑挠挠头，在1007期待的目光中一打响指，恍然大悟般：“懂！” 两声掌声落下，陈景明脚下嘭的一声被白雾笼罩。 由于他已经大步来到了小麻雀背后，烟雾被风毫无防备刮向1007，虽然闻不到味，她还是随意挥了两下。 烟雾快要退去时，1007拉着小麻雀退到一边，精神忽而紧绷。 毕竟陈景明一旦百分百黑化就要砍人了。 “欸，你怎么了，这么紧张干嘛？” 1007不做解释，烟雾退到小腿下时，小家伙扭头一看，噗呲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到陈景明，1007也愣住了，旋即捂住高高挑起的嘴角。 “你、们、两、个！” 陈景明俨然变成了一个黑人，从头到脚都是黑，只有牙齿和眼白雪白发亮。 俩人再也忍不住肆意大笑，完全不顾陈景明死活，小麻雀弯腰捂肚子还不忘邀功：“哈哈哈哈哈哈看、看吧噗，我就说哈哈哈很灵的噗哈哈哈……” 陈景明大步上前拎起小麻雀黄棕杂色的衣领：“赶紧给我变回来！” “你冲一个孩子吼什么。”1007憋住笑声，开始扮演白脸，吹胡瞪眼怼回去，“她又不是故意的！” “还不明白吗，像它这种野妖精哪有什么真本事，通通都是瞎实现，小孩儿都知道挂满李子的树果子不能吃，路边没供奉的小神仙不可拜！” 1007：“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大人！” “那不就……”陈景明音儿一下瘪了，她说她是什么？ “…………” 1007还觉得自己有理，小麻雀笑的更大声，直接倒地上了。 他们果然理解不了“黑化值”。 待笑够了，1007认真道：“请你把他变回来吧。” 又是两个掌声，陈景明再次被爆出的白雾笼罩，顷刻变了回来。 看到小麻雀如此听话，1007意识到时机成熟了，便开口问道：“鬼打墙真是山神设下的吗？” 小麻雀：你这算是许愿吗？” “算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会。” “那便算。” 小麻雀睁大眼，喜笑颜开：“是山神大人布置的。 既然是山神布下的，那想要走出这片迷雾，就只能找到山神，让祂解开。 1007又道：“那我许愿你带我们找到山神，好不好？” 小麻雀眼中泛着激动的光：“好！” 见两人一个赛一个爽快，陈景明嘴角一抽，赶紧打断1007下面的“愿望”：“你傻啊！许愿不要钱吗？！” 小麻雀：“当然要，不过我不要钱？” 1007：“那你要什么？” 小麻雀：“寿命。” 1007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见她神色一变，旁边的狼妖眼神更似要吃人，腰间配剑已从鞘中露出雪白锋芒，小麻雀赶紧改口：“我、我要的不多，一个愿望一年寿命，嘿嘿……” 这么说，刚刚一分钟内，她消耗了四年寿命？！ 怪不得小麻雀提出“愿望”的时候，陈景明刚刚会说“还想套路我”。 1007坚决起身，面无表情对陈景明道：“我们走吧。用不着它带，凭借你优秀的嗅觉，照样可以找到山神。” “那个，等等。”小麻雀突然从后面叫住他们，“你的四年寿命我都收了，还有你的一年，不退的……你确定……不用我带了？” 二人皆是一愣。 怎么还有我一年？！这话在陈景明脑中饶了一圈，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没心没肺的：“一年而已。” 寿命在系统眼中只是一串数字，不知道小麻雀收的是柳春和的还是1007的，她都不大在意。 但1007还是攥紧拳头，佯做生气，保持微笑，僵硬扭头：“请你带路吧。” 小麻雀被二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后悔添了一嘴：好、好可怕…… 1007忽而想起了什么：“等等，后面还有轿子，里面有人。” 刚刚让他俩演爽了，竟是把陪嫁丫鬟给忘了。 小麻雀面露疑惑，陈景明神色复杂。 两个精怪这般反应，1007有些疑惑：“怎么了？可以来搭把手吗？先把人救出来。” “姐姐，那里没有人啊。” “怎会，我亲眼看她上轿的。” “有人。”陈景明顿了顿，不忍隐瞒她，“有死人。” “从停下来，那台轿子里便没了活人气息。” 1007睁大了眼，看着陈景明从侧面劈开花轿，里面的陪嫁丫鬟被一根从地部破轿的粗壮树根穿透了胸膛，血液浸透了胸口的大红喜袍。 惊恐的面具永远定格在了她十六七的如花般的脸上。 不敢想临死前她都遭遇了什么。 1007：“山神做的？” “是、是的……” “咱们走吧？再、再晚些就、就彻底出不去了。”小麻雀说着干笑两声。 . “山神杀人，应当是有规律的，至于规律吗我也不清楚。” “不过山神刚刚没攻击你们，说明你们不满足被祂杀的要求。” “满足？被它杀是什么荣幸吗？”陈景明转而对1007道：“你想想这个丫鬟都有什么特征。” 1007：“不清楚，我和她不熟。” 陈景明：“贴身丫鬟不熟吗？” 居然是贴身丫鬟？ 1007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不熟。” “哦。”陈景明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眼神暗下去些许，不知在想什么。 在小麻雀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山顶的一出宽阔狭长的洞穴。 小麻雀在离洞口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拢住袖子颔首示意：“去吧，山神大人就在这里，我还有事不陪你们闹了。” 说罢它就要逃。 陈景明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它的大翅膀：“欸，走什么呢？客人来了，你这个大红人不该引荐一番吗？” 1007嘴上也不饶人：“是啊，万一山神大人攻击我们，你还可以起到人质的作用。我这四年寿命可不能浪费啊。” 压迫感随他们的阴影兜头罩下，小麻雀被他们笑得一阵颤栗，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哇啊啊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 “进去会死的我不进！” 死？陈景明昨日能把静脉咬穿，他能怕死吗？ 1007读档一百次，打不了就是柳春和再死一次。 二人不顾它叽哇乱叫的的抗拒，肩并肩，一副侠客模样，抱臂交流起来。 陈景明语气似开玩笑：“确定进去吗？能成山霸主，定然是有些本事在的。” 1007：“进，不进咱们能出去吗？顺便看看失踪的五十二个山嫁娘都哪里去了。” “行，就冲你这个爽快。” 陈景明哼笑一声，拽着小麻雀的翅膀同1007大步前行。 洞内传来一阵清晰的声波，与1007如今并不存在的机械核心产生诡异共振，这次两个精怪似乎并没有感应到。 她轻轻摇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脚步一顿，在被发现异样前快速跟上。 第4章 第 4 章 硕大爬满苔藓的深绿树根从深处凿壁而出，将山体撑开约莫百米的狭长裂缝，宛若佛像微睁眼眸，睥睨审视自不量力的闯入者。 “你们放开我啊！” 小麻雀在陈景明手中剧烈折腾甩掉一地浮毛。 1007出于人道主义考量，提议道：“你把它扛起来吧，地上碎石遍布，剌得疼。” 陈景明呲声道：“要抗自己抗。” “哦。”1007应了一声就去卡小麻雀的胳肢窝，刚触摸到羽毛，它就咻的原地消失，转眼出现在陈景明肩上。 1007眨眨眼，不能理解陈景明为什么说让她抗却自己又抗了起来。 见他大步流星走远了，她才停下分析快速跟上。 三人顺着半人高的树根步入山间裂隙的阴影，气温骤降，丝缕阴冷卷着手臂不断攀向衣襟深处，1007明显的感知到这一切，手指不自觉攥紧手臂。 空荡的洞穴回荡着碎石碰撞的咔咔声，上一脚还在碎石堆上，下一脚便陷进山洞柔软腹部，1007快速稳住身形，捻起脚下的东西揉搓片刻，得出这是泥土和松针的混合物。 她一抬头，发现两个冰蓝色的精光和一对黄色的亮光正一动不动在黑暗中照着自己——两只精怪都侧头盯着她。 “怎么了？”1007不解。 陈景明摇了摇手中只有零星火点，还未吹亮的火折子：“你能看清？” 1007：“我不是跟着你走嘛。” 精怪沉默片刻，黄光哦了一声，火折子吹开微弱的光照亮陈景明刀削般凌厉的侧脸蓝光道：“那你可跟好了，这位山神似乎挺爱玩躲猫猫，贵宾来了都不现身待客，小心一不留神就把你抓走喽。” 这话吓吓小孩子还行，1007趁他转身做个鬼脸，但陈景明的话却提醒了她，似乎从进入这个漆黑的山洞，她就没有受到视觉上的影响…… 或者说，信号似乎恢复了，尽管接触不良时好时坏，但眼前一黑一绿的夜间模式倒是证实了这一点。 1007突然没来由的慌了神。 脚下松软的泥土吱吱作响，鞋底黏糊糊像是沾上浓稠的东西。 1007讨厌这种踩在云朵上的感觉，干脆利落爬上绿色巨根，二人在小麻雀的喊叫中沿石壁将洞穴翻了个遍，这里虽然空旷，但没有一具尸体。 最终二人聚在山洞尽头，根系的汇聚处。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棵物理意义上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枝叶和根一样向四周无限延长，堵住了上方唯一的裂口和光源，只有稀碎的光零零星星撒下。 这是一树紫藤萝，幸许是山顶气候低于山下，现在枝干上垂满淡紫色的紫藤萝，蜿蜒的枝干将中心构造成了向下微凹的窝。 陈景明飞身而上，扯下几缕银白色丝线就跳回地面。 “上面有什么？”1007压低声音，在她刻板逻辑中，闯进别人家不能太张扬。 “空的，什么都没。” 说罢，他将丝线扔1007头上，快速翻供台：“五十多个嫁山娘能藏哪？” 人一米多高，五六十厘米宽，在空旷结构简单的洞里摆放如此庞大数量根本难以藏住。 最终陈景明把土都掀了也没找到，刚要叫1007却忘了问人家姓名，一抬头这姑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供台上，五指与粗糙树皮贴合，目光涣散，嘴中喃喃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红色的衣摆从供台上垂落而下，此刻如同一个真正的主祭品端立在那，场景诡异阴森。 目光锋利一转，他伸出去的手钉在了空中——树干是大抵是1007的两倍有余。 恐惧和荒诞如同跳虫般渗进了心脏，树干可以塞下两个1007。 树根…… 陈景明二话不说，含光一闪刺开了最近的快有一人高的树根。 剑身一转到底，浓稠腥臊的汁水淌在了地上，趋近于黑的红色液体后有截森白的东西。 树根断裂的那一刻，供台上的1007触电般抖了一下，陈景明咬牙砍断第二根树根，一颗骷髅头露出一半，空洞洞的眼眶正好对着1007。 随着陈景明削土豆般剥去骸骨上的植物组织，1007眼神慢慢聚拢，整个人如同遭到沉重打击般被抽走了魂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怎么会有……” “下来！愣着干什么？！真当祭品啊！” 听到陈景明的呵斥，她一个机灵跳下供台，抬手拦住了快要劈断第四根的剑。 “别砍它！这不是山神。” “我当然知道！” 被吼了一声，1007突然愣住了，眼前人的手颤抖不已，小臂上的肌肉更是硬的骇人。 面对陈景明突然的情绪激动，1007一顿分析，平静道出结论：“你在生气。” 目之所及，只有根干能藏尸，那山神藏在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跟你无关……”陈景明深吸一口气，“不信把树砍了祂也不出来！” 1007死死拽着他：“不可以砍这棵树！” 还不等陈景明甩开她，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 “明明，来阿娘这。让娘抱抱你。” 这个声音似有一种魔力，陈景明的情绪瞬间平缓。看着陈景明睁大眸子，一点点转过身，1007快速蹦起来遮挡他的实现。 “娘……？” “陈景明请你清醒一点！那里什么都没有！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假的！” “明明都长这么高了，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1007将全身重量坠在陈景明身上，却依旧没能拖住他的脚步。 “乖这是给娘带了什么礼物吗？抗肩上怪累的，快放地上罢。” “……好。” 陈景明丢下小麻雀的一瞬间，1007果断松开他扑向麻雀。 在陈景明张开双臂似要环住空气时，1007大叫道：“你妈早死了！” “我、当然、知道……”陈景明低下头，咬着牙断断续续、艰难说出这句话。可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就像现在，低着头也可以看到她素色的裙摆…… 就当1007快要摁不住麻雀时，余光里剑影一闪而过，接连劈断了两根高高扬起的藤条。 切面光滑的藤条砸在后背上，1007第一次产生了因差点死亡而带了的惊悚，她快速蹬开扭动的藤，要不是陈景明速度够快够犀利，他俩现在已经是羊肉串上的肉块儿了！ “我母亲早就被狼咬死了！”陈景明通红眼眶，血淋淋揭开心中那道伤疤，“幻蝶，你还哪里藏！” 说罢一剑刺下，面前的树根被震裂为二，一晃神，本空空如也的剑锋下多出一片被撕裂的布帛。 下一秒剑光划破1007头顶的空气，直逼供台，她手下突然一空，爪子里只剩几把毛，一仰头小麻雀已经飞进了黑暗。 “不可能！没人能这么短时间破开我的幻术！” “我根本就不是人！”陈景明吼道，凌厉剑气空中翻飞，爆发出可怕的压迫感。 深紫衣着的女人凭空出现在空中，一手撑在树窝上快速翻到树背面，她握住断截枝干，抽出藏在其中的利剑反手一击。 1007睁着惊恐的双眼，目光随两个绞战一起的身影疯狂跳跃。 两个人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招式，兵刃交击，乒乒乓乓脆响中大量花瓣从高处飘下，宛若一场紫色的雨。 1007手不受控制地哆嗦，探向袖子深处的雄黄粉，大脑疯狂运转。 陈景明的母亲是“女人” 陈景明的母亲被狼咬死了…… 陈景明是半人半狼的妖…… 那他的父亲……是狼。 “愣什么？！撒啊！”陈景明大喝一声，快速退到1007身后。 1007快速拆开包裹雄黄粉的黄纸，转身、鼓嘴，对着身后人大吹一口气，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犹豫。 粉末如雾状爆开，“陈景明”不及躲闪，快速过招带来的喘气让刺激性极大的粉末猛然吸进鼻腔。 女子凄厉的尖啸声拔地而起：“啊啊啊啊啊！” 紧随其后的“幻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后目光狠戾，憋了口气一头扎进纷纷扬扬的粉末中。 1007撑着泥土站起来，拍去指尖残留雄黄粉，十分礼貌道：“这位……幻蝶小姐，您的幻术的确很高超，但短时间内连用两次就不太好了吧？我也不是傻子。” 第5章 第 5 章 乒！ 利剑相撞呲出激烈火花，一路剐蹭到剑柄而停下。 “幻蝶”发力下压剑，将“陈景明”的剑锋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压出一道细微红痕，只要在向下点就会被一剑封喉。 “陈景明”微微撇头，咬牙切齿到：“柳春和，你干什么！” “我当然是帮朋友了，你故意将他引到树后，就是为了让我眼前的画面出现断层，好施展幻术，再以我为刀，消弱陈……”1007赶忙刹车，改口到，“明明。” “陈景明”艰难在随时可能被割喉的剑下挣扎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明明我才是真的！别被山神蒙骗了！” 1007眨眨眼，很快想到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明明力气比你大。你没发现吗，他从进来就没叫过我名字。” 而且，真的陈景明永远不会用“明明”这种次，至少在1007记忆库里他没有连着说两个“明”。 听到这个理由，较劲的两人愣怔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原先的神情。 “原来叫柳春和……” “幻蝶寿命六十载，为虫六年，蛹一年，蝶五十一年，鳞粉越少死的越快，根据沧州县52年的祭祀，你是寿命应当不足8年了。” “幻蝶”说罢脸上浮现一丝意义不明的得意，嘴角一侧上勾：“省省吧，翅膀都秃得跟和尚脑门一样了还用幻术，真不怕死啊。” 被碾压在地的“陈景明”眼中愠色翻涌而上：“我死不死还由不得你决定！” 语罢“幻蝶”纤瘦身影一眨眼变回比她身形精壮几倍的狼妖，剑下猛然一空，幻蝶变回半张脸大的淡紫色蝴蝶从缝隙中溜走。 几近透明的翅膀上抖落本就所剩无几的鳞粉。 地面轰然振动，数根粗绿根茎破土而出占据了全部视野，下一秒疯狂朝二人面门呼啸而来！ 陈景明一骨碌翻身而起，抓住要去捡幻蝶那藤条剑柄软剑的1007。 根茎掀起历风擦1007面颊而过，一道血痕顺应而生。在被陈景明拦腹叉走之际，她指尖奋力一勾，险之又险勾到紫色剑穂。 陈景明快速移动，略显吃力地躲避不断砸下的根茎，幻蝶的剑尖与地面擦出道道火花。 短暂观察后，只有紫藤萝不会遭到根茎攻击，陈景明快速将分不出轻重缓急的1007扔到紫藤萝粗壮交缠的树干背面，丢下两把剑化成黑狼，不顾一切扑向空中蝴蝶。 他的形态在人和狼之间疯狂变换，灵活穿梭在攻势猛烈的树根中，最终找准时机，展开利爪插进粗壮根茎，向上飞奔。 幻蝶虽可腾空，挪移速度却如同老太太过街极其缓慢，只得操控幻化树根在几次三番飞快拦截陈景明，将他重重甩下。 几次失败，黑狼彻底摸清她的攻击套路，在根干扫来前高高跃起，冒着断牙风险一口咬住扫来的根茎，四爪扒住，隐藏在快速移动的粗壮根后，随之向上攀升。 即将撞到洞顶时，狼妖拔出嵌在尸水口感根茎中的爪牙，瞄准幻蝶一跃而下。 在幻蝶察觉不对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快速化为人形，利用重量下坠争取反击时间，手探向腰侧却摸了个空，忽而惊觉剑不在身上。 看着狼妖不断逼近，她睁大眼睛浑身紧绷，本能伸手挡在身前，惊呼出声。 就在幻蝶以为必死无疑之际，一道矮小黑影如雷电闪过，紧接着躯体撞击地面发出巨大声响。 爬树干上目睹一切的1007下意识闭上眼，像被这种场面吓到一样，树根分分坠倒在地，接二连三嘭嘭声彻底消失，洞穴再度安静下来，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如果说刚进来时的洞穴像是未刷墙精简装修的楼房，眼下便是筋钢裸露在承重墙表面的烂尾楼。 空荡荡的洞穴此刻安静的吓人。 万一陈景明死了，人生体验卷岂不是就要到期了？1007愣了神，简单清理混乱思绪，向坠落点飞奔而去。 翻过粗根来到最后战场，看到眼前场面，她脚步一顿，也安静下来—— ——小麻雀倒在幻蝶怀里微弱挣扎，咳出一口又一口止不住的鲜血，她胸口塌陷下去，翅膀滑落在地。 她想过陈景明会死，或者幻蝶会死，再或者二者同归于尽，也不曾想到倒下的会是靠着山神骗几颗山野果子的小麻雀。 幻蝶衣衫翅膀划出几道裂口，咬着下唇痛苦地压抑哭腔，她仰起头想要阻止泪水坠到小麻雀身上，狡诈的泪花却顺着通红眼尾淌进乌发。 风从洞口挂进，凉了温热泪水。 “你赢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要出下山的路了？”1007握住陈景明发颤的手，模样天真。 这人一言不发，似乎被钉在了原地。 1007摸不清现状，在系统脑子里，谁死都无所谓，赢了就代表话语权。 “下山？哼、哼哼……”幻蝶嗓音嘶哑低沉，“想都别想……” 她说着扬起翅膀，欲要抖落全部鳞粉，1007赶紧拍打陈景明，希望他能有所行动，而最终这人只是被拍退半步，除此外没有任何动作。 危机尚未消解，1007捧起他的脸，飞快分析微表情，陈景明的状态只能用“空洞”来形容。 地面再次抖动，就在1007要拉着半死不活的狼妖逃命时，“地震”突然停止了。 地下的根似乎放弃了破土。 在幻蝶没死的情况下，只可能是她自行终止了攻击。 1007不解，扭头看向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幻蝶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小麻雀，似乎在认真听什么，随后面容崩溃得更加厉害。 处于一种奇怪的心理，1007也停下一切动作，放轻呼吸。 “山神……大人……咳、噗咳咳咳……不要一错再错了……放他们、走吧……” 小麻雀目光涣散，断断续续地发出堵了血的气音，声带搅动着喉咙里的血液，随着气体冒出发出咕噜声。 “为什么？明明是他们砸了我的家，明明是他们挟持你，破坏了祭祀……为什么你还提他们求情？”幻蝶哽咽道。 “他们……不是不符合……山嫁娘条件吗？” 小麻雀艰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1007轻轻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姐姐……你劝劝那只疯狗……放过山神大人……她有苦衷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良久，陈景明才呼出一句极低的“好”。 得到答复，小麻雀面庞上添上平静与释然，眸中染上满足和骄傲：“山神大人，我咳咳……现在是真正的仙了……对吧？你说可、以实现别人愿望的……就是仙……” “虽然我之前……一直、做不好……现在……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可以……保护你了……” 幻蝶：“对……你一直都是仙……没人说不是……小仙人，能不能也实现我一个愿望……”她将小麻雀紧紧搂在怀中，脸颊贴在那越发冰凉的小小额心，说到最后，泛白的手指颤抖收紧。 泪水混杂的仇恨不断涌出，小麻雀恍惚中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做不到……山神大人，放过自己吧，明明已经死过一次了，摆脱了……为什么……还要被他左右……” “大家都说……破茧成蝶……是‘成长’……为什么你还和当年的虫一样……这些年……你恨的那个人……真的痛苦过吗……” “他凭什么不痛苦！我让他亲手把子民送到火坑里！每天张口闭口爱民爱民，他在那个位置坐的安心吗？！” 眼见小麻雀快没了声息，1007一边分析一边在它旁边蹲下，目前小麻雀是愿意帮助他们下山的，如果它死了，恐怕这山就永远下不去了。 而且陈景明似乎在因为自己杀错人而……“懊悔”？ “滚开！”幻蝶大叫着一把推开1007，老破的翅膀更是坚硬挺拔，时刻准备将最后鳞喷向整个洞穴。 1007赶忙撑地，蹲下后拍拍手上的灰，没有丝毫被恐吓住的迹象：“我能救它，如果你允许的话。” 没有监护人的允许，是不可以私自动“手术”的。 幻蝶一怔，怀里的小麻雀已经没了意识，脑袋软绵的坠在臂弯，她一咬牙：“你要是能救活，我便放你们走，倘若救不活就都给它陪葬……” “可以。”1007说罢翻出从祭品中挑的小药瓶，手指抵住麻雀嘴边，准被撬开。 看清倒出的一粒土黄色药丸，幻蝶立刻警觉呵止：“灭神丹？害妖的东西却被你说成救妖，是何居心？！” “灭神丹确实可以除妖，但这种效果只能让低等小妖法力尽失，丧失灵智，还达不到死亡效果。” “只要她变回一只野生无灵智的普通麻雀，以你的功力还怕救不了它吗？” “我怎么没听说过？！妖，大多数都死于这种东西！” 1007眨眨眼，手疾眼快将药丸推进撬开的贝齿中：“请问杀一个将死之人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除妖救妖，你一会儿便知。” 这种丹药的反向用法，是在后面剧情中从一个从中受益的老妖那解锁的，知道的人和妖确实不多。不过先下时间紧迫情况危急，就拿来用了。 “真能救它？”低头沉默已久的人终于对外界有了些反应。 1007：“当然能啊，等它变回麻雀后，就算这位幻蝶小姐救不了，你肯定能救。” “不过……” 见她话锋一转，幻蝶赶忙道：“不过什么？” 1007眨眨眼：“不过她变回普通麻雀就不记得你了，如果想让它对你还有印象，就赶紧把自己的事迹说给它听，兴许就记得一星半点。” “52具尸体，也该有个交代，不是吗？” 山神沉默许久，高傲翅膀一点点垂落，直到化作了一条几近透明的绵软紫纱帛挎在肩上。 “我这种妖，鳞粉可制幻，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因为容易猎杀，通常还没成妖就被捉走，炮制成药，如今幻蝶的数量远不如前，一只值千金……” 幻蝶似乎想到什么，冷笑一声：“60年寿命，52年祭祀……准确来讲，我只剩不到一年寿命了。” 陈景明微微回神，过来将手搭在小麻雀的翅膀上，妖力缓和渡去，1007蹲在他旁边，问道：“另外七年发什么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