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刷了石灰,墙缝里塞着防潮的旧报纸,土炕下没有蝎子窝。
窗户糊了报纸挡风,虽然已经泛黄开裂。
“女同志住东屋,男同志住西屋。”
后勤干事递钥匙时,特意强调:
“熄灯后别串门。”
顾清如知道,这时候男女作风问题抓得很紧,后勤干事也是好意提醒。
她微微颔首,接过钥匙:"谢谢同志,我们一定注意。"
顾清如和林知南住东屋,进屋没多久,听见轻微的敲门声,顾清如打开门。
门外是宋毅。
宋毅进来后开门见山问道:
"怎么了?下午你们在卫生所发现什么异常?"
顾清如和林知南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知南轻咳一声,压低声音:
"有个牧民男孩,服用打虫药后出现抽搐呕吐,我趁人不注意...把药片换出来了。"
"打虫药?"宋毅眉头紧锁,
"兵团统一发放的那种?"
林知南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包着药片的手帕:
"我们对比了一下,这药片和李峰吃的药几乎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宋毅接过手帕,小心地展开。
当他看清里面的药片时,眉头紧皱。
他迅速合上手帕,环顾窗外及门后,之后压低声音:
“这件事情你们告诉我,就到此为止。
你们的任何猜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个药片和李峰的药片我会送去化验,需要三天时间,到时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在此期间,你们不要擅自行动。
因为这件事的背后不简单,不是你们可以触碰的,会有危险,知道吗?”
顾清如和林知南对视一眼,点点头。
"上次你们夜探后山的事——"
说到这里,眼前两个姑娘敢夜探后山,胆子实在是大,他不得不提出警告。
“我们保证听指挥。”
林知南和顾清如赶紧举手保证。
看时间快要熄灯了,宋毅离开屋子。
八月的北疆,白昼灼热,但太阳一落山,干燥的风便卷着草籽从窗缝钻进来。
林知南蹲在地上,往搪瓷盆里倒水。
水是从团部锅炉房打来的,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清如,你先洗吧。"
顾清如从包袱里摸出半块肥皂,她掰了一小块递给林知南。
两人轮流擦洗。
团部招待所没有浴室,她们用湿毛巾蘸着水,匆匆擦拭身体。
脸盆架上的盆叮当作响,水溅到泥地上,很快被干燥的空气吸干。
洗完澡,顾清如换上睡衣,从包袱最底层摸出一个油纸包:
"给。"
林知南眼睛一亮:"饼干?!"
顾清如压低声音,"我之前在供销社买的。"
两人在搪瓷缸里到了凉白开,就着水,一人吃了一大块奶香味的饼干。
熄灯后,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来。
远处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马嘶。
"清如,"林知南在黑暗里突然开口,
"你说……宋毅查的那个药,真的会害死人吗?"
顾清如盯着房梁上晃动的蜘蛛网,想起白天在医务室看到的那个嘴唇发紫的小孩牧民。半晌才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林知南压低声音说,“你说他们引起兵团内部混乱,是为了争权?”
顾清如沉默,她明白林知南的担忧。
这背后是有组织的谋划,有可能是反对派,也有可能是敌特。
“不会的。” 顾清如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在说服自己。
“兵团……没那么容易倒。”
“嗯……”林知南的呼吸渐渐平缓,似乎被她的话安抚了。
墙外巡逻兵的皮靴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最终消融在戈壁呜咽的风声中。
顾清如回忆做游魂时的记忆,从电视剧中知道,
大城市的运动浪潮会越来越剧烈,甚至波及边疆。
县医院的红砖墙上,墨汁写就的"砸烂jiu世界"几个大字张牙舞爪。
而周淑芳也说了,张文焕他们准备推翻兵团体制,
顾清如大胆推测,会不会就是他们在背后做假药的事情,
通过以假换真,搅乱兵团的局势,谋取暴利的同时,趁机夺权?
夜风骤起,屋顶蛛网剧烈摇晃。
起风了。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陆沉洲。
他临走时告诉了她部队的联系方式,纸条还收在空间里。
顾清如摸出纸条,月光下字迹有些模糊了。
“维吾自治区 喀什 叶县 边防六团三连 陆沉洲(收)”
“有事给我写信。” 他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
她该写什么?
说李峰差点被假药害死?
纸条被摸索着,却渐渐松开,顾清如的呼吸也变得绵长——
虽然很多事情压在心头,但是多日体力劳动的疲倦,还是让两个姑娘陷入沉睡之中。
顾清如睁开眼时,阳光已经从窗户的缝隙中斜射进来,在泥地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团部的早操已经开始,脚步声整齐得像在夯土。
这样规律的声响竟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没能吵醒疲惫的二人。
顾清如推了推身旁的林知南,两人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
林知南的头发睡得翘起一撮,顾清如随手沾了点水帮她压平。
她们迅速收拾好床铺和包袱,
"砰砰砰"——
推开门,宋毅已经等在门外。
“食堂还有二十分钟结束。”
他顺手接过两人的包袱,目光在她们疲惫的脸上扫过,
"睡得好吗?"
顾清如点点头,虽然梦境纷乱,但这是她来兵团后睡得最沉的一夜。
林知南打了个哈欠,眼睛还有些发红。
团部食堂早餐比连队丰盛多了,馒头管够,还有罕见的咸菜和稀粥。
顾清如小口啜着热粥。
宋毅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作规整,体现着军人的素养。
三人迅速解决早餐,向卫生所走去。
清晨的团部已经开始忙碌,各连队的战士列队前往劳动地点,歌声嘹亮。
卫生所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李峰的病房门口站着一名陌生男子——这是宋毅特意安排的。
推开门,李峰靠坐在床头,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是睁开的,正望着窗外出神。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微笑。
"你们...来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顾清如三人欣喜,“李连长,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