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泥土路上一路颠簸,顾清如不时担忧地看向一旁昏迷的李峰。
"再坚持五分钟。"宋毅沉声道。
团部灰白色的平房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到了团部院子,车刚停稳,宋毅就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卫生所。
"快!有人昏迷!"
急救站的木门"砰"地被撞开,两名护士抬着褪色的帆布担架冲出来。
宋毅几人帮着护士将人送到了急救室,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张建国闻声而出。
急救室空间很狭小,只有大约15㎡,
宋毅等人在急救室门口被护士拦住:"同志留步!里面转不开身!"
只有顾清如作为卫生员被允许进入协助。
急救室里,布满水渍的白墙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标语下方,
张建国医生正用力掐着李峰的人中穴。
见人没反应,他呵斥道:"血压!"
护士赶紧把汞柱血压计绑上,水银柱在泛黄的刻度板上一跳一跳。
"血压多少?"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90/60,偏低。"
张建国利落地翻检李峰的眼皮,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
他将听诊器贴在李峰胸前,金属头在胸前缓缓移动。
顾清如注意到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摘下听诊器时,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
"先挂葡萄糖。"
"小刘,准备静脉注射。"
他对护士说完,转头拿起病例。
顾清如上前半步:“医生,能不能初步判断病因?”
"病因要等血检。"张建国打断她,转身去开处方。
"小刘,送病人去3号病房挂盐水。"
之后李峰被护士送入3号病房,病房位于走廊的尽头。
到了病房,趁护士转身配药之际,顾清如飞快将药包塞进宋毅手中。
宋毅立即会意。他拿起病房的热水瓶说,“我去打点热水。”
顾清如说,“我也去,你在这照看李连长。”
林知南点点头,“好。”
顾清如和宋毅一起走到走廊拐角,那里是消毒室。
张医生按照流程此时要去消毒室煮沸注射器。
果然,蒸汽弥漫的消毒室里,张医生正用长钳翻煮着针头。
顾清如反手带上门,宋毅已经用身体挡住小窗。
张建国有些诧异,见状立即关小煤油炉火苗,沸腾声渐弱。
“你们怎么来了,在病房等着。这里不允许进来。”
“同志,”宋毅把药包推向张建国,
“李连长可能是吃了这个药片才昏迷的,请看一下这药……”
听了这话,张建国才放松警惕。
他捏起药片,对着灯光眯眼看了看,拇指在药片边缘反复摩挲。
“这药……”
宋毅立刻追问:“怎么了?”
“看着像安乃近……”
“但是安乃近光线下看应该是发黄,但是这药发青发白…”
张建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把药片丢回宋毅手里,眼神往门外瞟了一眼。
“我只能说,李连长的症状不像单纯中暑。”
他语气平淡,转身继续开启煤油炉火苗,用长钳翻煮着针头,刻意避开和宋毅对视。
顾清如在旁边听懂了这位军医的潜台词——
他发觉了这药有问题,但是不愿意说,怕惹事。
其实,来团部之前,顾清如就有了判断,
真药表面光滑,而手中的药片则明显边缘毛糙,侧面有细微气孔。
这绝对是假药。
兵团若是出现假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后勤处贪腐,有蛀虫为了一己私利而偷换药品,倒卖真药牟利。
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让兵团医疗体系崩溃,趁机制造混乱。
无论是哪种,捅破这件事的人,都可能“被失踪”。
稍微有点政治觉悟的人都不想沾染。
军医此番举动,越发证明了顾清如的猜想。
两人退出消毒室,去了病房。
李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暂时还不会苏醒。
宋毅看了眼手表:
"一点二十了,先去吃饭吧。"
三人赶到团部食堂时,窗口前已没什么人,炊事员正用铁勺刮着锅底。
“同志,打三份饭。”
宋毅从内兜摸出一张印着“军用供给”的硬纸票,递到窗口。
顾清如和林知南都随身带了搪瓷饭盒,也一并放在窗口。
炊事员瞥了眼票证,又扫了扫宋毅,没说话,只是往搪瓷缸里多扣了半勺土豆。
打好饭,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主食是陈米蒸饭,泛着淡淡的霉味,但比连队的杂面窝头软和不少。
配菜是清水煮苤蓝丝,漂着两三点油星,外加一小碟兵团特色酱腌沙葱,齁咸,但下饭。
面对这个菜色顾清如没嫌弃,认真低头扒饭。
这已经比连队伙食强多了。
宋毅说,“你们觉得……军医刚才的话,有几分真?”
顾清如压低声音:“他认出是仿制药,但不敢明说。”
食堂周围嘈杂,所以三人谈话并不会被听见。
宋毅听了若有所思。
几人快速吃完饭,朝着卫生所走去。
回到卫生所,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看向里面——李峰仍旧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静脉针,葡萄糖液一滴滴落下。
林知南和顾清如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等待着。
宋毅有事外出,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别乱跑”。
走廊尽头偶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军医张建国来了,手里拿着李峰的血检报告。
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白细胞激增,嗜酸细胞升高。”
“初步判断是药物过敏导致的缺氧性昏迷。”
顾清如心里一沉,她知道,军医只能拿药物过敏当幌子。
军医给李峰开了一些激素类的治疗药物,护士将单子拿给顾清如去交钱拿药。
顾清如拿着单子交了钱后,在拿药窗口排队。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有人晕倒了!”
“医生——!”
顾清如转身,只见一个穿着藏蓝色列宁装的中年妇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四肢剧烈抽搐,脸色已经泛青。
她手中的药袋摔在地上,几片白色药片从纸袋中滚了出来。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几个排队的人惊慌后退,顾清如左看右看不见穿白大褂的人影,药房里的护士正手忙脚乱地翻找急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