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如接过证件,打着手电低头凑近了看封皮上的几个字,
「师部军务处稽查科」
证件的照片是他,红色印章,不似作假。
“现在能说实话了吗?”宋毅嗓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我查了三个月的药品案,线索直指七连——直到今晚,我看见你。”
顾清如心跳加速,但面上仍旧冷静:“师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抓人?”
“因为这件事情背后有人,来头还不小,”宋毅眯起眼,“我需要铁证。”
“既然你在查这件事,之前连队干部会议,李峰让你做制药厂支援组组长,你为何拒绝?”顾清如敏锐指出存疑的地方。
“因为这样姜学兵会有所察觉,他提前掩埋证据的话就不好查了。”
宋毅一一解答了顾清如的疑问,顾清如抬头看向他,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伪装。
顾清如选择了相信他,到了卫生室,远远看见那条白毛巾在窗口,确定安全后,才带着宋毅进去。
林知南正在里面焦灼地踱步,见顾清如进来,“清如,你终于——”
话音戛然而止。
顾清如身后,宋毅高大的身影堵住了窄门。
“宋…宋副连长他怎么在这?!”
林知南下意识后退半步撞到木桌,搪瓷缸里的水晃出一圈涟漪。
“嘘。”顾清如一把扣住林知南的手腕,做出嘘声手势,三人一起去了卫生室后面的地窝子。
顾清如低声解释道:“宋副连长是师部派下来的稽查员,他来七连是查药品案件的。”
“我在后山,亲眼看见制药厂的卡车在排污,污水比我们之前取的样本浓度高十倍不止。”
“取水的时候险些被那些人发现,还好宋副连长救了我。” 顾清如从布包里摸出一个玻璃瓶递给林知南,里面的液体浑浊黏稠,泛着诡异的铁锈色。
林知南小心接过那瓶污水样本,手指发抖。
“不该让你冒险……谢谢宋副连长。”听到了顾清如险些被发现,林知南嗓音发颤。
“宋副连长,我们之前和刘政委汇报过这件事情,您是不是和刘政委?…… ” 顾清如突然看向宋毅。
宋毅环抱手臂,扫视林知南和顾清如一眼,“你们找刘卫东汇报,差点惊动背后的大鱼。”
“稽查处盯这案子三个月了——现在,刘卫东被‘调去学习’,你们猜是谁的手笔?”
顾清如当然懂这潜台词——有人要捂盖子,甚至不惜动团部政委级别的干部。
顾清如急道:“那刘政委他,现在如何?这件事不影响他吧……”
“只是暂时被调离,他没事。”
听闻此言,两个姑娘才松了一口气,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有余悸。
宋毅看着眼前两个姑娘,还好今晚遇见他,来时听顾清如说了她们的计划,若是她们真的冒冒失失跑去师部递交举报信,撞上枪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知南将举报信和收集的证据摊在桌上, “这是我写的举报信,准备上交师部。”
“宋副连长,我们这些证据……有用吗?”
“这些够定姜学兵的罪吗?”
宋毅扫了一眼桌上的污水瓶和举报信,眉头紧锁:
“能证明排污,但定不了姜学兵的罪。”
林知南心里一沉,接着说:“我今晚,还给李峰递交了一封揭发姜学兵的匿名举报信。”
“信里混了七分真、三分假——真的部分,够姜学兵喝一壶了。”
“你?!你就不怕被发现?”
“姜学兵就是一只疯狗,若是他盯上你,你有没有考虑后果?”顾清如担忧道。
“我不怕,若是再让他继续疯狂下去,知青点会出事的。”林知南说道。
顾清如再次确定,林知南一定是重生的,上一世,七连一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宋毅抬头,语气严肃:“你们俩别再轻举妄动,也别再插手这件事情了,这事交给稽查处,我来想办法。”
顾清如沉默片刻,忽然从布包里摸出一本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了过去:
“如果我有姜学兵从制药厂大额采购药材的记录呢?”
宋毅一怔,接过笔记本,借着手电的光仔细查看——
上面记录着药材名称、数量、经手人签字,甚至还有日期和批号。
“这是……”
顾清如解释道:“今天我在质检科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我就抄了下来。
这些药材的采购单上,经手人都是姜学兵。”
顾清如没有拿出相机和胶卷,在70年代相机是稀罕物,普通人很难拥有,她若是直接拿出来容易引起怀疑。
宋毅眼神一凝,他在查的就是药品案件,污水处理只是顺带,顾清如拿出来的证据,能解决很多问题。
若是根据她的笔记顺藤摸瓜,应该能查到很多线索。
“这个记录确实能帮上大忙。”
宋毅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迅速塞进军装内袋。
又将林知南放在桌上的证物和举报信都收了起来:
“明天我会‘请假探亲’,实际去师部汇报。你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尤其是你——”
他看向顾清如:“姜学兵已经盯上你了,最近别落单。”
林知南急道:“那我们能做什么?”
“等我回来。”
翌日晨会,宋毅果然没有出现。
连长李峰语气平淡:
“宋副连长家里有事,请假离队几天。”
底下几个知青小声嘀咕:
“宋副连长不是昨天还在查岗巡夜吗?”
“听说他家里是军区大院的,该不会调走了吧?”
姜学兵站在前排,听到这个消息,笑的意味深长。
散会后,顾清如看见姜学兵和民兵李卫民站在草垛旁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神色凝重。
宋毅一大早和李峰告假后,就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连队。
民兵陈讷开着拖拉机送宋毅去运输站,车斗里堆着今天要送的蔬菜。
“宋副连长,听说你娘病了?”陈讷嗓门洪亮,惊飞了路边沙棘丛里的野鸽子。
宋毅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远处地平线——师部在西北方向一百公里的奎屯,。
拖拉机突突突地停在运输站外,宋毅跳下车,拍了拍陈讷的肩膀:
“替我向运输站的同志问好。”
运输站里,一辆满载棉花的解放卡车正在热车。
司机老马——兵团有名的“活地图”——正蹲着检查轮胎,见宋毅过来,咧嘴一笑,被烟熏黄的牙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宋副连长,搭车啊?”
宋毅状似随意地问:
“马师傅今天跑哪条线?”
老马用油渍斑斑的手套指了指西北:“老规矩,奎屯货站。”
宋毅跳上副驾驶,老马上车后,一边挂挡一边絮叨:“这趟棉花今天天黑前必须送到,师部后勤处那帮人,催得跟索命似的……”
宋毅“嗯”了一声,目光却不断地扫过后视镜——
后窗玻璃外,从他们开出运输站后,有一辆没挂牌照的吉普车正远远跟着他们。
老马还在嘟囔:“今天没有其他外派任务啊?可能是地质队的人吧……”
宋毅左手悄悄按在了配枪上。
他望着吉普车卷起的烟尘,眯起眼睛——
“老马,开快点。”
三十米外的水源地,一具旱獭尸体突兀地躺在泉眼边,褐毛上沾着诡异的蓝绿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