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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朋友

作者:海特桑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郁明天很满意他的名字,因为和老姨一样名字里都有个凤,不过凤金没有凤莲好听,虽然比不上老姨,但他还是很认可沈凤金的。


    郁明天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了爱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的毛病,他时常抱着奶瓶独自坐在角落发呆,有时候对着地板自言自语。即使所有小朋友都躺在小床上呼呼睡觉,小娟老师也能精准找到装睡的小孩。因此郁明天在午睡时间格外小心,努力保证走神不被发现。


    沈奉今又走出好远了,他追上去,冷不丁被雨一打,抹了把脸上的水,“等等我好吗?”


    沈没有说好不好,他只是背包走着。安县车站年久失修,作为一个经停的小站勉强够格,郊区路边杂草丛生,杂草尽头停了一辆灰绿色东风货车。


    车门打开,一人冒雨撑伞下车,三两步跑来,他递给沈奉今一把伞,沈奉今摇头没要,打开后给了郁明天。


    沈奉今拉开副驾驶门上去,郑睡仙绕过车头也上了车。郁明天撑着伞站在外面,他瞧瞧只有两座的车,又瞧瞧后面空着的拉货厢。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郁明天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到车后,收好伞放好包就要爬上去。他踮脚瞧过,后车厢只铺了一层尼龙袋,此时积了不少水,根本不能坐下,看来要向他们要一个板凳了,不知道刹车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甩飞。再要一根绳子吗?把自己和板凳绑在挡板上,这样就不会在风里雨里飞起来了。


    命好苦,郁明天抱紧自己的书包,还好书包已经湿了,丢上去他不心疼。他沉浸在凄惨的人生中无法自拔,忽略了前车厢投来的戏谑眼神。


    “咋还带了一个小的?”郑睡仙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沈奉今道:“车上捡的。”


    “这么好玩,咋不让我捡一个呢?”郑睡仙手搭在车窗上抖抖烟灰,雨滴在烟上,他望着没吸两口的烟啧了声,满是遗憾。郑睡仙没再掏烟,他撑伞下车,“小孩,干啥呢?”


    郁明天没听清,“啊?”


    郑睡仙走到他面前,黑色皮衣挂上道道雨痕,显得愈发崭新,“上车啊!”


    郁明天迟疑道:“不是只有俩座吗?”


    郑睡仙笑了,他拢了把头发,“那你也不能坐敞篷座吧?跟奉今挤挤,很快就到了。”


    郁明天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他低下头小声回答:“好的,谢谢你。”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沈奉今往手刹方向靠了靠,空出一半座位,郁明天刚拱上车还没调整好姿势门就被郑睡仙关上,将他强硬地挤到沈奉今身边。


    驾驶座上来了郑睡仙,他精心打理的发丝被雨打湿,无所谓地抓了两下,“走吧小伙伴们,先回家。”


    沈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郁明天半个屁股在粗糙的座位椅套上,半个屁股在沈奉今腿上,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耷拉着脸窝囊地坐着。湿乎乎的,好不舒服。


    郁明天抱紧自己的书包,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他偏头去看,是沈奉今掉了漆的火箭炮。


    “乱动什么?”一块干燥的毛巾贴上他的脸,郁明天接过擦了擦头发,沈奉今没看他,他也听话地没有再乱动了。


    “没拉货?”


    郑睡仙停在路口等红灯,“也不看啥天啊,不着急,货让雨截停在半路,还没到安县呢。”


    郑睡仙二十多的样子,打扮时兴,黑色皮衣配高腰阔腿牛仔裤,偏长的中分碎发挡住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像画报上的明星,郁明天有点不敢看他,太潮了。


    车开得稳当,但架不住郁明天实在受不了汽油味道,身上湿掉的衣服冰凉的贴在皮肤上,他实在不舒服,屏住呼吸,将头埋到书包里,去闻雨带来的草腥味。雨味散得太快了,很快刺鼻的汽油味再次袭来,郁明天双眼翻白,他用手捂住鼻子,往后靠了靠,寻找支撑。他忘了身后是个人,这一靠几乎是窝在了沈奉今怀里,清新的皂香包裹住他,郁明天终于恢复了呼吸的能力,他近乎贪婪地汲取沈奉今怀里的味道。


    沈奉今抽出一只手,摇下一些车窗,郑睡仙看到了阻拦道:“别开了,潲雨。”


    “他晕车。”


    郑睡仙这才发现了靠在沈奉今怀里脸色青白的小人,“啊,开吧开吧,马上到了你忍忍,别吐车上啊。”


    吐你二大爷,郁明天翻了个白眼,他眼睛大,翻白眼却做不标准,看起来像转了一下眼珠。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几片饼干,他就是想吐也没条件。


    生气地抱起手臂,郁明天弓起肩膀,坐直了又软下身子靠在沈奉今身上,他浑身冰凉,不知道为什么沈奉今的怀里热热的,不会是发烧了吧?郁明天赶紧回头想摸摸他额头,沈奉今躲开,皱眉道:“别乱动。”


    郑睡仙插嘴:“要闹回家闹,马上到啊。”


    “你身上好烫,我摸摸你发烧没。”


    沈奉今冷淡道:“我们没有那么熟吧?不必费心了。”


    这是郁明天听到沈奉今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他要气炸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哼了一声,坐直身子,发誓就是真的发烧也不要管他了。


    郁明天觉得沈奉今不算很好了,可他帮了自己好多,可能只是洁癖吧。他安慰自己,很快原谅了沈奉今小小的失礼。


    郑睡仙家是平房,住胡同东头,一个大院里头六七户人家,郑睡仙单独租了两间,一间做厨房,一间做起居室。厕所是公用的,还好是在院里头,郁明天端着一碗姜汤坐在院子口,小口小口喝。他望着胡同里流淌的小河如是想,还好不用出去上厕所。


    郑睡仙擦着头发出来,“快去洗吧明天,一会儿水不热了。”


    “我喝完汤就去。”


    郑睡仙给他一套换洗衣服,让他把脱下来的放外面大铁盆里就行。郁明天喝完汤把碗刷了放厨房,汲着拖鞋进了一间破板子搭起来的公共浴室,拉上聊做装饰的塑料帘。


    天一直是阴的,郁明天拉上帘子除了水管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摸索一圈没找到灯,索性抹黑冲了。


    洗发水流进眼睛里,慌忙冲洗时郁明天身上一凉,他抬眼去看,被洗发水刺激到发红的眼睛对上一件白t恤,而后是下巴、鼻尖,最后落在他的眼睫。


    沈奉今有一双柳叶眼,眼窝深邃,要离很近才能发现他是单眼皮。他眉骨立体,看人时常常是冷眼相待,颇有些眉压眼的气势在,特别是在他不太高兴的时候。眉梢处一颗小痣,舒缓一些锐气。


    他还不高兴了?!郁明天扯上帘子,胡乱冲洗完顾不上擦干头发,湿漉漉地就跑了出去。沈奉今立在廊下和郑睡仙说话,手里还抱着他那叠衣服。


    “洗好了?”郑睡仙换了身睡衣,“进屋吧,给你看我的CD机。”


    郁明天小跑进屋,他喜欢听歌,也喜欢唱歌,谁的歌都听,但只唱自己写的。郑睡仙挑了张唱片扔进去,他拍了两下灰色的大家伙,“三洋的,不错吧?”


    郁明天不新鲜,他弯腰打量这台收录一体机,“白狮乐队,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郑睡仙坐在躺椅上,跟着摇滚乐的节奏晃腿。


    郁明天有点饿了,他没找着啥能吃的,也不好意思开口,勉强用音乐麻痹自己的胃。他盯着唱片封面上那头白色的狮子,思考一个伟大的乐队组建计划,最好要像白狮乐队这样做大做强,火遍大江南北。


    沈奉今推门进来时郑睡仙已经睡着了,CD机正在播放一段悠扬的尾调旋律,郁明天抬头看见他,又低下头。他不知道沈奉今要不要理他,索性敌不动我不动。


    沈奉今放下手里的大铁盆,找了衣架来晾衣服。低头数蚂蚁的郁明天察觉他的动作,才发现沈奉今手里晾的是自己的帽衫和牛仔裤。是在和好吗?郁明天心里开始涌起小九九,不想和好为什么要给我洗衣服呢?


    他心里的小别扭沈奉今不知道也不明白,方才淋浴间没有亮灯,他以为郁明天已经洗完了,掀开帘子却只见刺眼的白,像剥了壳的荔枝、像落雨的一树梨花,摇摇欲坠,在风中羞涩舞动。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外头传来的碟片片段,他在放映厅打工时放过,看的人很多,纠缠的躯体和兽性的**使他大倒胃口,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画面。但眼前的嫩白景色和那些恶心的东西截然相反,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存在。


    狠狠拉上廉价的塑料帘,他从外面帮郁明天拍开了顶灯,薄薄的一片帘子遮不住什么,还是可以窥见几分隐晦春色。廊下的雨点滴在他脸上,浇灭了嚣张的心火气焰。


    “别把我那帘儿弄坏啊。”郑睡仙站在门口,“一句话没叫住你就往里闯。”


    “下次说早点。”


    ——————


    衣服晒在室内,潮乎乎的,郁明天捧着脸看衣角滴滴答答的水珠,又去看阴沉的天空。雨一直不停吗?他好想回家,好想老姨和妈妈。


    “吃饭。”沈奉今挡住郁明天的视线,他站在窗外敲了敲窗户,声音透过玻璃和纱窗传进屋里有些模糊的低沉,郁明天从小板凳上起来,犹豫要不要叫醒郑睡仙。


    他睡得好香,算了。


    郁明天摸摸头发,差不多干了,他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拿下来搭在临时的衣服架上。郁明天天生带点自来卷,洗完头不搭理头发就会自动膨胀成绵羊,远远看着跟只栗棕色的卷毛小羊一样。


    厨房有个小腿高的方桌,缠了一层花花绿绿的厚膜布,看不出原本坑洼的桌面,只能从四条裂痕累累的桌腿判断它的年纪跟郁明天比只大不小。沈奉今盛了两碗小米粥,郁明天想伸手端近点,被沈奉今拿筷子打了一下手背,“烫。”


    郁明天立刻缩回手,他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两条红红的筷子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沈奉今没问过他从哪来,但近乎笃定这是个南方小少爷,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白的人,不是苍白,而是从里到外透着好生滋养过的健康红润。


    沈奉今帮他推了推碗,又递过勺子。他没炒菜,在厨房翻出袋包子,闻了闻没坏,扔上锅溜了一遍。


    郁明天喝了一口粥,“郑睡仙吃什么?”


    “留了饭。”


    “哦。”郁明天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和沈奉今说什么,万一人家又不想理他呢,怪尴尬的。他拿了一个包子掰开吃,是韭菜鸡蛋的,家里不包这个馅,他很少吃。尝起来还不错,就是味道有点大,郁明天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咬着,对面那人没见过这种吃法。包子不是应该就蒜,大口大口吃么,哪有这么细致讲究的吃法呢。


    可郁明天就这么吃,他是个秩序感很强的人,要先吃完菜才能喝粥,没菜他就先吃完包子,虽然很噎得慌。


    “谢谢你,沈凤金,包子很好吃。”郁明天吃完饭回屋,郑睡仙已经醒了,掏出一盘五子棋要和他玩,郁明天坐在小板凳上,“你不先吃饭吗?”


    “啊,给我留饭了吗?”郑睡仙拿了黑子先下在正中间,“我不吃,我一会儿出门呢。”


    “吃点吧。”沈奉今刷完锅进屋,甩了甩手上没干的水。他进屋时带进一阵冰凉的夜风,郁明天坐在风口,腰根一凉,他摇摇脑袋,堵住黑子的路。


    沈奉今打开收音机,老机子滋滋啦啦传来电流声。他给保温壶续上水,摸了点郑睡仙扔塑料袋里的碎茶叶泡上,茶叶不咋样,开水一泡一层碎末。


    郑睡仙下了两盘棋,看了眼表,“我出去了,晚上别留门。”


    沈奉今没说什么,郁明天热情地跟他道别。


    “诶,好孩子,”郑睡仙披上皮衣外套,重新抓了抓头发,换了双带跟的皮鞋,“奉今来陪人家下完!”


    他拿皮包挡雨,小跑出了门,郁明天觉得他可神秘了,回过头来桌前已经换了人,沈奉今填上第四子,郁明天堵不住了,只好认输。


    沈奉今没说不下了,郁明天收了棋子又开一盘,这次他下白棋,明天喜欢从角落开始下,以前家里人迁就他,随他怎么下。沈奉今落棋时就要伸长胳膊了,他也没说什么,郁明天问他,“郑睡仙去哪呀?”


    沈奉今掀了下眼皮,“不知道。”


    郁明天自言自语,“他的生活可真丰富呀,穿的也很摩登。”


    沈奉今扣棋的声音忽然变大,郁明天低头看棋盘才发现自己又要输了,他连忙去拦,“诶,不要不要,不要下在这里好吗?就当让让我。”


    沈奉今的目光落在郁明天慌忙间覆在自己执棋的右手背上的手,他的掌心柔软湿润,比自己的手小上一圈,也白了不少。在沈奉今皱眉之前郁明天已经撤回了不安分的爪子,“对不起我……”


    沈奉今收回棋子,让了他一步。


    夜深了,雨也停了,拨云见月,清透如雾的月光泻在院里的梧桐树上,沿枝叶的缝隙掉落下,掉在坑洼的石灰地上积水的沟壑里,坠入无根的雨的怀抱。


    “再高一点。”郁明天的声音从厕所传来,“你还在吗?”


    他的声音小小的,因为怕打扰到已经休息的人家,所以压得近乎气音。沈奉今站在门口,高高举起手上的强光手电筒,“在。”


    “我马上就好!”郁明天加油努力,赶在第五只蚊子吻上他前冲出厕所,沈奉今将光一转,照到院里的水池,“洗手。”


    “哦,好。”郁明天洗过手,再门口甩干水,哒哒哒跑回房间,郑睡仙不回来,他俩在郑睡仙床上挤着睡。


    一米三的床够郁明天睡,添个高个子沈奉今够呛了,几乎翻一下身两人的呼吸就会撞到一起。交错的呼吸间二人沉默睡去,沈奉今觉浅,郁明天一晃他就醒了。


    不知道几点了,有微弱的光线照进屋内,应该是快天亮了。郁明天借着这缕光线,将腿搭到被子上,撸起来短裤裤管给他看大腿上的红疹子。沈奉今的腿在被子下被他牢牢压住,他皱眉坐起身,搬下身上滑腻的大腿,拍开灯眯眼检查。


    灯光刺眼,郁明天皮肤上的红疹更刺眼,他抬起胳膊,“这里也有,好痒。”


    “别抓。”沈奉今摸了下他大腿上的疹子,郁明天战栗一下,就要往后缩,沈奉今扼住他的脚腕,将人拉近一些,控在身下。


    郁明天大眼睛滴溜溜转,像闯祸后不知所措的猫咪。沈奉今没有看他的眼睛,他的视线定格在掌中的肌肤,“过敏了。”


    “过敏?我吃什么了?”郁明天大脑飞速运转,“饼干、姜茶、粥、包子。”


    他灵光一闪,“包子,会不会是韭菜馅的包子?”


    沈奉今下床,换上长裤,“你没吃过韭菜包子?”


    “吃过,没吃过带虾仁的。”


    沈奉今没再说话,他敲响邻居的门,借来一辆自行车。郁明天裹上沈奉今的外套,站在院门口看他,沈奉今一腿支车,回头看他,“上来。”


    “直接坐吗?”


    沈奉今递给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郁明天认命上车,旧自行车后座实在硌得慌,郁明天不舒服地扭了扭。车子晃了一下,他吓得一把圈住沈奉今劲瘦的窄腰,沈奉今只穿了一件单衣,他肌肤的触感和温度清晰地传来,郁明天贴在他背上,听他说,“坐好。”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车铃声回响在巷子口,雨后巷子坑洼的小水坑倒映出少年们紧贴彼此的身影,缀着露珠的狗尾巴草也弯下腰,小姑娘似的去照雨做的镜子。清晨的第一缕风吹拂而过,小水坑也泛起圈圈涟漪,吹散他们远去的背影。


    哇正好5200字,xql幸福9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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