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
本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Jaguar(嘉格丽)酒店正在为一位重要人物举办宴会,从午时便开始迎接外宾,服务员忙得满头大汗,脚不沾地的上下楼奔跑。
直到太阳西沉,火热的氛围却没因此冷淡下去,反而因为夜晚的到来使得那高楼某处觥筹交错,灯光闪烁。
市中心,嘉格丽酒店34楼,这里一共有六个大宴会厅,三个小厅,此时均被包场,里面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穿着西装礼裙不断你来我往,脸上挂着或虚假或真实或不怀好意的笑容,游离于整层楼。
而最大的那个宴会厅,就是今天主角会出现的地方,名为伊甸。
伊甸厅里面,来来往往的全是上了岁数的男人女人,脸上表情十分完美,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就是眼尾的笑,都仿佛惊喜策划过。
时间一到,各个宴会厅的人便自动忘伊甸厅聚集,门口的服务生还在查看邀请函继续放人进入,而这边厅里,主持人已经开始暖场。
没多久,他便念着一个名字,将今天大脑主角请上了上方的高台:“欢迎各位的莅临,各位贵宾,今天是个大吉的日子,那么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欢迎我们的寿星楼士诚楼先生!”
这个名字一处,仿佛默契般,地下的人鼓起掌来。
在一片不停歇的掌声中,只见高台下方,第一排的位置,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扬着滴水不漏的笑容,站起身来,先朝后面鞠了个躬,做派十足的抬了下手,底下便再次同步寂静下去。
宴会一角,却把西装穿得不伦不类的人,对身边始终一语不发的男人道:“真够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市长来的。”
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同样一身黑色西服,贴合身材曲线,像是量身打造,宽肩下面隐约可以瞧见肌肉的形状,长腿随意的搭着,修长手指拎着一杯香槟,手肘微微靠在一旁的餐台上,闻言,只微微勾唇,如果不细看,甚至都很难发现他是在笑。
易奈看了看秦枕,似是习惯他的淡漠,不以为然再次把视线投向前方不远处。
楼士诚虽不是市长,但影响力在本市可不比市长小,他的产业涵盖面之广,让人叹为惊止,凡是你出门能遇到的商店、餐厅、酒店等设施,均有他的手笔。
这嘉格丽酒店,便是他集团旗下的。
可谓是商业巨鳄。
只见这位风头正盛的商业大佬,走上台,笑容倒是让人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何秉性,极具欺骗性。
可在场的各位,没有谁不知道,楼士诚的手段有多狠毒,谈判桌上有多狠厉果断。
在锦市,有真本事,才站得住脚,心中不忿,可没人不服。
“各位,”楼士诚鬓边有丝丝缕缕白发,浓颜,竖起的眉和老鹰似的眼其实一看就知道只多么精明的一人,偏偏就是那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笑,中和掉那些让人心怯的威严,“都知道我楼士诚爱热闹,来捧场的诸位都是朋友,我呢,诚挚欢迎各位的到来,话不多说,各位今天晚上吃开心,玩尽兴。”
又说了一些场面话,笑面虎楼士诚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向人群中央。
易奈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他那是爱热闹?分明是就爱面子,每年都要这么大办一场,还几乎把全市的商人全部请了个遍,也不管有仇没仇,搞不懂。”
秦枕瞥他一眼,喝一口酒,嗓音微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请。”
“也不怕有一天阴沟里翻船,我看觊觎他财富的人不少。”易奈看着人群中央笑意吟吟的中年男人,心底默默诅咒。
他今天就是跟着他爸来玩儿的,早知道秦枕也在邀请人之列,于是刚进入会场便丢下亲爹找朋友。
谁知这人躲角落里喝闷酒,找了老半天。
开场结束,聚拢在这一隅的人分散去其他厅,攀关系的攀关系,拉生意的拉生意,可谓是鱼龙混杂,混的都是高级鱼龙。
伊甸厅东面有个小二层,沿着阶梯上去,可以众观底下全貌。
秦枕那一张纸巾擦擦嘴角,信步走开。
易奈跟在他身后,躲过那些身材丰满妆容无懈可击的女老板,跟一只鹌鹑一样紧紧跟上秦枕。
二人在两分钟后走上二层的位置,俯瞰下面,五颜六色,笑脸千面。
方才楼士诚讲话的高台侧方,有一架一看就很昂贵的钢琴,易奈只一眼就看出,STEINWAY&SONS,在酒店里立一台三脚钢琴,不知道是装/逼呢,还是钱多得没地花。
虽然后者是事实,但易奈偏向前者。
因为楼士城这人实在高调得厉害。
“哦对了,阿枕,你不是之前不愿意来?怎又改变主意了。”想起这事,他仍有些惊讶,秦家虽不敌楼家,可也居于人上,如果不愿,那便不来,无人会诟病多言。
并且突然改变主意也不是秦枕的一贯作风。
男人眼尾一压:“有个项目,得和航丰谈谈。”
航丰集团,即代表楼氏。
易奈有些不服,喃喃:“什么项目啊你可以问问我爸……”
还没说完,眼前突然暗下去,易奈一愣,意识到是宴会厅的灯光不知怎么被调成黯然氛围光,只余一个角落留有一处圆弧白光,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射过去。
看清那里的景象时,易奈更加怔住。
仿佛舞台和聚光灯,在那舞台中央,立着一家奢华的钢琴,而琴凳上,正坐着一个女人。
在人人身着华丽衣装的这里,女人却套了一件白色褂子,五分大马裤,脚上是白色休闲鞋,而头发松散是扎在脑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白净的小脸,五官大小刚好且分布均匀,比例优越,皮肤细腻,即使是从远处看,也能一眼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有点人偏偏一身素就足以让人信服,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是人人可用。
在人人身着华丽礼服的此处,她一身休闲令人瞩目。
易奈看着下面,半晌才回神,他撞撞秦枕肩膀,笑道:“这人谁啊?不知天高地厚的。”
秦枕眯了眯眼,瞧着下方的那个人,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瞧见对方的侧脸,那鼻尖的弧度流畅,勾出一道朦胧昳丽的侧影。
握着栏杆的手,骤然收紧。
钢琴曲在一片嘈杂中响起,端坐于琴凳上的女人眸光下垂,轻飘飘落在琴键上,纤细十指灵动跳跃。
上流社会懂琴之士不少,须臾,就有人露出惊讶神情。
无他,只是这首曲,和今日欢快氛围实在不搭,来自莫扎特之手,钢琴家少有的a小调奏鸣曲。
——用于怀念他逝去不久的母亲。
其中充满孤独悲伤和强烈的戏剧性。
层层渗透在觥筹交错的灯光下,格格不入。
女人抬眼,环视一圈,瞧见仍有人佯装沉迷其中,伪出一副深通享受样。
她满意地勾勾嘴角,手下弹奏不停。
爱人生前最爱钢琴,陪伴她十几年岁月,后来亲自将大女儿送去国外进修的楼士城,不过瞬息,便黑了脸色。
今日他的寿宴,弹这样一首曲,其中的反骨野戾昭然若揭。
况且,他允许她出现在这儿了吗!
三分宾客嘈杂,七分不知所云。
楼士城手掌抬起,身后助理俯首向前:“。”
“把她带去套房,让她在那儿等我。”
“是。”
嘉格丽顶楼套房,近一千平,楼士城时常会将其作为办公地常住,那上面,可以俯瞰整座锦市暮色晚景。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楼将烟双手停滞半空,像两条游鱼迟缓落下,置于腿上。
“大小姐。”耳边传来楼士城助理压低的声音。
先是将视线投向远处瞪着她的父亲,对其展露粲然一笑,才起身跟着助理走出宴会厅。
楼士城快七窍冒烟,有力大掌在那个挑衅的笑容下差点拍碎圆桌:“像什么样子!”
在场谁人不知当年楼生与夫人那段精彩佳话,可好事不长久,自美人陨落,楼士城的鲜花帝国便只剩帝国,一切都成为陈年旧事。
而方才弹奏钢琴的女子,聪明人看到那张与已逝楼夫人七分像的脸蛋,轻松捋出事件梗概。
楼家女儿鲜少露面,楼家将其藏得很好,不知是否和当年轰动锦市一案有关,与楼家有长期合作的企业表示,其中一定脱不了干系。
谁家没有秘辛,况且,这算不上能够撼动大树的“丑闻”。
于是,宾客们也就一笑了之。
作为主人的楼士城场面话不可少,他重新回到高台,扬起笑:“各位,见笑。方才一曲,让我回望过去的岁月,突然就静下心来,想起以往诸多不易,很多艰难时刻都是和诸位一同共度,希望以后还能风雨同舟,蒸蒸日上。”
“不瞒大家,弹琴的是小女,不过她常年在国外,不太懂规矩,也希望各位不要怪罪,今日就当看笑话了,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小女面薄,也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简短几句话,其中的敲打不漏痕迹传到每个人耳中。
意思就是希望各位将今日的事烂在肚子里。
“说的什么话,听此一曲是我们的福气。”
“是啊,千金天赋异禀,弹得一首好琴。”
“理解理解,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低调。”
“......”
易奈叹为观止。
楼士城说得一套好话,一两拨千金消了尴尬,不过......
“他架子够大的,”易奈啧了一声。
刚招助理上前的模样,他还以为赶什么不速之客呢。
楼士城说完就下台与几位业内大佬侃笑,很快也表示暂时失陪离开大厅。
秦枕看着这一切,深谙的视线凝着他离开的方向,闻言,收回目光,转身走下小二层:“走了。”
“走?去哪儿啊阿枕,我还没玩够呢......”
“去会会楼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