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对于岭南地区来说，正是初夏，也是梅雨季节的时期。
梅雨季的天气总是干燥又闷热，就像人的心情一样变化无常，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大雨就兜头而下，把人淋个透心凉。
雨点激烈的拍打着窗户，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混着黏湿的雨水，吹进昏暗的房间。
靠近床头的红木桌子上放着装满烟头的一次性水杯，药罐零散地倒在地毯里。
床上的人似乎做了噩梦，嘴里不时发出呓语。单薄的空调被只盖住了一半的身体，左手搭在床边，手腕上圈着的白色纱布因为侧睡挤压而开始渗血。
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困在梦境里挣扎不脱，俞雨感觉声音萦绕在耳边。
“哎呦，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今天不请假了？”
“给我把她头按住，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了！”
“你他妈……”
“嗬。”
俞雨骤然睁开眼，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梦里的真实感仿佛还在眼前。
俞雨盯着天花板，等缓过了那阵劲才用左手撑起身，动作间手腕往外渗的血更多了，刚缠上不久的纱布已经完全报废。俞雨看着这伤口，莫名觉得烦躁，于是用力一扯，径直丢进了床边的垃圾桶内。
俞雨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现身上没有什么酸痛的地方，便走到桌子边坐下，潦草消毒过后正准备把纱布缠上，手机却突然响了，“啧，挑的什么阴间时间。”
勉强缠好后才慢吞吞拿起她回来时被丢在地上的手机，电话还在响，来电人备注为［菌菇］，俞雨刚按下接听，［菌菇］就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哥们你要把我房顶掀翻了呗？
“宇宙你终于接电话了，你人怎么样啊？昨天我刚办完事就冲出去找你了，结果没看到你人，敲你家门也没人开门，我打了好多电话，我还以为你被他们的人带走了呢，呜呜呜呜……”叽里呱啦一大堆话，俞雨不知道先回哪句，只能挑听清楚了的回。
“我没事，就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太困了，到家倒头就睡，没听到声。”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你下次别再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们几个出来没看到你都快担心死了。”
俞雨听到对方这么说，不知想到什么，好半天没回话。对面一时半会没听到声音，还以为又出事了，又叽叽哇哇地说要再过来一趟。
听到对面这样，俞雨不经笑出声。
“行了啊，别这么夸张，我挂了，待会还要去上班。”
“还上你那破兼职啊，我说你来我这干不好吗，我给你开三倍，不五倍！你怎么就…”
嘟的一声，俞雨没听他讲完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刚还热闹的房间随着通话中断没有了声音，只剩窗外大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俞雨抬头看窗边，遮光的窗帘半拉着，窗户也没关紧，在她睡觉的时候下了大雨，把窗前的一片地方都打湿了。
她走过去关上窗户拉好帘子，风吹落在地的纸被雨水打湿了，湿掉的几张纸上画着草稿。俞雨拿起来看了下，不是什么重要的，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
雨比昨天早上下的更大了，开门时看到树枝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俞雨看着这大风大雨的，骑车的话肯定会湿透，只能掏出手机打车。
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还发生了连环车祸，司机见状只能转头和俞雨商量绕路，不多收她的钱。
“没事师傅，怎么方便怎么来，尽量快一点就好。”俞雨最后还是没有少给钱，司机看着年纪有点大了，下雨天开车也不安全，俞雨把自己身上最大的两张钞票塞给司机就开门下车了。
师傅一看怎么给这么多，慌忙说给多了，但俞雨已经跑远了。
最终还是迟到了几分钟，李黎靠在门口抽烟，见到俞雨迟到了感觉有点稀奇，打趣她说：“哟，少见啊，你竟然也有迟到的一天。”
“雨太大了，路上堵车，”俞雨走到屋檐下，关掉伞，抖了抖伞上残留的水珠后就放在了专门放伞的架子上晾着。
俞雨和她搭完话正打算进去，李黎抓住她手臂。
“哎先等会，里面刚在打架，现在在处理呢。”
俞雨看她，估量着她话的真实性，李黎看她这么不信任自己，笑了。
“不儿，你要不信自己去看。”刚说完，“砰”一声，巨大的声音就从没关紧的大门传了出来。
见状俞雨也不好再说什么，从口袋掏出烟盒抽出烟，就着李黎嘴上的烟点着了抽。
等的间隙里地上落了好几根抽尽的烟蒂，里面才派人出来通知可以进去了。
“我滴妈，给我整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门刚打开，李黎看着一地狼藉，头都大了，一脚踹在旁边站着的人，“还愣着干什么呢，没看到需要忙吗，赶紧麻溜的，半小时给我整干净了，”被踹的人也不吭声，立马跟着一群人打扫。
俞雨没有理这突然发生的状况，径直走到员工室换上工服。
女生的没有一米七五以上的码数，李黎只好给她找一套偏小的男员工装。
整体是黑白的搭配，手臂的袖子到手肘处，俞雨穿在身上也不突兀，当时李黎看到还打趣她说她再收拾收拾就可以去当男模了。
俞雨笑着让她滚蛋。
等她整理好出来，前厅已经收拾干净了，就好像刚刚根本没人来闹过事。
没耽误正常的营业时间。
和俞雨一起上班的是清大的大二女生，叫董璀璨，董璀璨因为长得可爱，经常有看她年轻来骚扰的客人，这种情况俞雨帮就帮。
有些人看俞雨穿的男员工装，只能离开，有些不识好歹的觉得自己是客人，就开始作威作福。
连俞雨都一块揩油，俞雨只能强忍恶心叫保安带人离开。
只是今天董璀璨从上班开始就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董璀璨好几次转头看，但是却一直找不到那股视线的来源，她转头和俞雨说：“你有没有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俞雨听她这么说，往吧台外到处看了会，没多久就看到了几个眼神恶心的家伙往这边盯着看。
俞雨思考了一会，回头摸了摸董璀璨的背，对她说：“没事，你好好做事就行。”
董璀璨听俞雨这么说，只好努力忽视那股让人不自在的感觉。
梧铜苑是个大规模型的娱乐场所，一共有七层，装修和隔音做的很好，所以一年四季生意都很火爆。
俞雨只在一楼的吧台做兼职，李黎和她说过上面的都是干些什么的，问她要不要去上面做，给的工钱更多。
俞雨不想去那些地方，只能一直拒绝，但李黎不死心，今儿又来问了。
屁股刚坐下就对着俞雨输出，“我说雨，你不是缺钱吗，上面一天挣得比你在这摇酒一个月都多，你上去干我敢保证绝对没人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只要答应我，就一句话的事。”
“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会去吗，你就算问我多少遍我还是上次的话。”
李黎看着眼前又调出一杯新品给她尝，问她这个能不能卖，李黎真的无语了。
一手拿着吸管搅拌，一手指着俞雨。
刚喝一口就开始叭叭：“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脑子一根筋呢你，我说真的，你干嘛不同意？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出卖色相的事，你去了上面，干的和这个也大差不差，而且还没有这么忙，还不用一直站着，这不好吗这？”
俞雨不理她。
“不是，你说话啊你，你又冷.暴.力我是几个意思？你到了上面干，不出半年。”
李黎说的有点渴，又喝了两口手上酒，“你爸欠的那些债，还有你妈的医药费，保准够够的了。哪里需要天天跑东跑西到处干活啊？而且你这样干，你身体受得了吗？天天就吃那么点，猫吃的都比你多。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干活干那么狠，我说你让我来不就行了吗，你非不要，也就你妈特别时期你才肯找我，我真的不太懂你唉。”
俞雨还是继续冷.暴.力。
李黎说的很对，但只是在她视角里认为是对的。
俞雨接受不了她这么对自己，让俞雨觉得心里平衡的天秤难受极了。她接受不了任何人对自己好，带着目的性还好，但李黎有些时候对她的好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听到李黎这么说，俞雨面容上有一瞬的松动。
李黎眼尖，看有戏又开始添油加醋。
俞雨看她一眼，开口：“不去，再烦我扇你。”
一句话堵的李黎差点上不来气。
……行，你了不起，你清高！
李黎忍无可忍，气愤的转头就走，临走时还“哼”了一声表示生气，绑着的低马尾随着步伐在腰际一晃一晃。
坐旁边半天的周铭看那脾气大的主走远了，才敢上前坐到李黎刚才的位置和俞雨说话。
俞雨抬头看了眼，没理他，把李黎刚喝的那杯拿过来倒掉开始清洗。
“哎不是，宇宙，我来陪你了哎，你就这么对我吗？”
“嗯，”你哪是来陪我的，是陪你的小璀璨吧。
周铭看俞雨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努了努嘴，“算了算了，不和你聊，你个冰山，”说罢又转过头去骚扰董璀璨。
“Hello，璨璨，你明天是不是休息来着，要不要和本帅哥一起去野餐呀？”
“不去。”
周铭不死心，“不去也行，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新出了一部超级甜的爱情片，我请你呀。”
“找你的阮甜去。”
“哇不是，我们不说好了不提她了吗？”
周铭看事情不对，董璀璨要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但他坐着，董璀璨站着，一把给他甩开，跑进了女厕所。
“哎，璨璨，璨璨！你别走呀，等等我……”
-
高台上大声放着伤感的DJ，旁边有跳舞的男男女女。台下的各种坐台倒着横七竖八的人，有几个轮流交换着啃嘴子的男女，附近的人见状还在热闹的起哄。
俞雨看着这些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在这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平常没看过的新奇事在这都看了个遍。
终于熬到下班点，被音乐震了五个小时的耳朵有点痛，俞雨揉了一下，立马就红了。
耳钉碰撞间发出声音，有点痛，俞雨觉得耳洞可能发炎了。
董璀璨已经收拾好了，看到俞雨蹲在门口抽烟，衣服都还没换下来，跑过去问，“怎么了小雨，都下班了还不换衣服？”
俞雨看董璀璨，她问完后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俞雨一把按住，站起来说：“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啊，怎么了吗小雨，你今天好反常哦。”
“没事，”俞雨瞥了眼站在阴暗处的几个小混混，都是刚刚营业时在坐台上盯着董璀璨看的，她怕璀璨出事，只能这样说，“反正你和我一起，你明天不刚好休息吗，也不急这一会。”
董璀璨不知道俞雨怎么了，听俞雨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陪着俞雨去换好衣服，又走回到门口时才发现俞雨已经打好车了。
“走吧，”俞雨撑开伞，护着董璀璨的肩膀不被淋湿，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自己在后边收伞上车。
一上车董璀璨就开始和俞雨讨论，“要不今晚你住我家吧，都这么晚了，你和我家又离得那么远，再回去天都亮了，”董璀璨看俞雨的眼下一片灰青，就知道她这几天还是一直熬夜觉少的状态。
“我先送你回去。”
没回答她的话，看来又要自己赶回去了，董璀璨心疼俞雨 ，刚认识俞雨时她的脸上还有点肉，现在连肉都没了，就一层皮包着骨头。
董璀璨在心里给俞雨摆出一个哭哭的颜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