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传媒，16层，市场部。
市场部的办公室开窗朝南，落地窗把最后的天光泼进来，映出众人脸上的萎靡。
时间来到17：55分。
裴宴合上文件夹，水笔插进笔筒，电脑的网页一个一个叉掉。
挂钟即将跳到18：00，裴宴肩线微微绷紧，整个人蓄势待发。
手机闪烁，屏幕亮起：
【流星“银河浮羽”将在今晚六点半划过！】
裴宴目光投向手机，点进去刷评论。
“求暴富！”
“求上岸！”
“求领导秃头。”
这个好！
裴晏正要点赞，蓦地屏幕一暗。
抬头，正对上人事老刘阴恻恻的视线。
“上班刷手机，很闲是吗？”老刘拉长音调道。
裴宴吓得手抖，手机差点扔出去。
心里不由得痛骂对方，跟鬼一样，走过来后面声都没有的。
老刘意味深长地睥睨他一眼，眼神并不过多分给他，径直走向市场部主管。
裴宴收回视线，抿嘴低头，把自己埋进电脑键盘和屏幕里。
他恶狠狠地吸着手边的珍珠奶茶，五官精致的脸皱成一团。
真的烦死！
他和老刘的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事的老刘和他命里犯冲，每次迟到都能被他抓到，然后他就会嘲讽的语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接着是10分钟的长篇大论。
最后，对方轻飘飘地，在他的考勤簿上打叉，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裴宴心里翻白眼，脸上哭唧唧。
总之，这是一款“活爹”型领导。
门口，老刘和他们主管正在交谈，两人言笑晏晏，这两人关系好，所以裴宴都不喜欢，他猜，他们肯定没说什么好事，说不上就在调侃他。
果然，俩人交流完，主管站起来，敲着工位隔板对所有人说：“市场部今天全体加班。”
“好。”
有人迎合，也有人叹气。大多是不满，但都不敢声张。
裴宴眯起眼，黑沉沉的眸子钉在两人身上，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狼狗，那头蓬松的栗色卷发都跟着炸了毛。
直到老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肩膀一松，歪向实习搭子，发梢蹭过对方肩膀，胸前的实习吊牌随着动作晃荡。
“又要加班！”裴宴道。
“晦气”两个字，他已经说腻了。
实习搭子俞圆同样义愤填膺。
他摘下一只耳机，靠近裴宴，小声蛐蛐：“就是，他们工资好几万，我们实习生才几个钱，干嘛陪他们一起加班。”
又道：“一会儿回家天又要黑透了，这群当领导的，根本不懂底层疾苦。”
见他迎合自己，裴宴更加肆无忌惮：“这几个领导都有病，咱们上厕所不能超过两分钟，超过就要扣钱，裤子都没脱呢。”
俞圆：“老刘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咱们主管也胡作非为。”
裴宴道：“最可气的是江总，字里行间就咱不行，话里话外就他牛逼，纯装货。”
俞圆不能苟同，他回忆起开大会时，对江总的惊鸿一面。
江总是个很有气场的领导，他在大会上讲了自己的奋斗史，虽然隐约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也对底层员工鞭策了两句，但是，“江总还可以吧，听说很有能力。”
裴宴观察周围，眼神闪烁着警惕，见没人注意他，才微微前倾，字句从齿间挤出：“江总就是靠嘴皮子上位的，哄合作商，哄董事长。”
也许是怕俞圆不信，他又轻声道：“真的，我见过他忽悠别人，简直是个骗子。”
裴宴爱听八卦，而江总就是公司的八卦中心。
江总，江照临，盛世传媒最年轻的总裁，三十岁便坐稳这个位置，褒扬与争议参半。
一是说他是商业奇才，手腕凌厉，经手的项目从没失过手，以一己之力扛起公司半壁江山。
二是说他私生活不太检点。
据传，他离婚三次，包养过大学生。常年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是因为西装下藏着金丝雀的吻痕。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他能爬得这么快，纯粹是因为董事长是他亲舅舅。
裴宴经常游走在茶水间和楼道，这是公司八卦的发源地，所以，他对公司里的流言蜚语门儿清。
他的想法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风不起浪，传言起码三分真。
裴宴抿着唇，下垂的眼眸透亮，皱着鼻子，一副寻求认同的样子。
俞圆没有被他洗脑，坚持自己的想法，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开发部的小周，之前也觉得江总徒有其表，结果跟完一个项目后，直接被他的个人魅力折服，天天江总牛逼呢。”
裴宴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得了吧，他有什么个人魅力，你看过那个电影没。向上哄好，向下唬住，管理就是对齐颗粒度。”
稍作停顿，裴宴眼中闪过狡黠，唇角微扬：“横批，我上我也行。”
俞圆讪讪，不懂这个小透明对大老板的厌恶从何而来？
裴宴倒不是针对江照临，只是，实习三个月，他只听过江总的桃色新闻和负面信息。
脑海里全然是一个斯文败类的形象。
至于工作能力强，这不是一个总裁应该做到的吗？而且谁当总裁，都会被夸工作能力强吧。
裴宴把键盘敲得噼啪响，突然想起今晚的流星，道：“一会儿有流星，点个外卖，上楼吃，等流星？”
“好啊！”俞圆展颜一笑。
顶楼的风裹着初夏的燥热，日暮西沉，天光大暗。
这里开了一个酒吧，小众轻奢，人流如织，大家似乎都知道今晚有流星。座位上有人手持相机，对着天空。
裴宴和俞圆趴在栏杆上半晌，就在裴宴快要失去耐心时，一道银光突然划破夜空。
“快快！”俞圆催促道，他率先闭上眼：“下周我一定要转正！”
“出息，就这么点愿望。”裴宴道。
他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那我就许愿，让我来当总裁。”
微弱的光映出少年脸上飞扬的神采。
他幻想着：“那我将会大爽特爽，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老刘给开了，然后提拔你当主管——”
——
盛世传媒27层，总裁办公室。
宽敞的空间只有黑白灰三色，落地窗外夕阳倾泻。室内雪松香氛清冽，混着淡淡的甜香。
银灰色真皮沙发正对办公桌，线条利落。矮茶几上，一瓶唐培里侬香槟静立，冰雾在瓶身凝结。
江照临站在落地窗前，西装笔挺，身影被城市的霓虹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男人身材挺拔欣长，鼻梁英挺，五官锐利，气压低沉，上位者的气息很是骇人。黑色衬衫扣子扣在最上面，严丝合缝，浑身上下散发出禁欲的气息。
秘书在一旁汇报，干练道：“第四版方案甲方已经同意，要我们最近有时间去他们公司核对细节。”
江照临眸中不带丝毫情绪，始终淡淡，“好，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安排一下庆功宴。”
秘书建议道：“您都熬夜好几天了，要不休息一下，明天安排呢？”
江照临摆手：“明天周五，估计大家都有安排。”
他微微挑起眉梢，那双惯常凌厉的桃花眼此刻泛着疲惫的青色，“跟所有人说，今晚发奖金。”
秘书颔首记录，又翻开备忘录：“人事部刘总监请示这批实习生的转正意见。”
说着递上两份文件。
“这是考勤评分和部门评估。”
江照临的目光掠过纸页，指尖在倒数第一处一顿。
秘书顺着他的目光，解释：“这位实习生，迟到早退是常态，早会经常睡觉。上周接待客户时，他还把咖啡洒在了对方身上。”
江照临摩挲着“裴宴”两个字，眼底闪过愠色，半晌，将文件全部扫完，“都按照评分来，不行的就辞退。”
秘书离开后，江总给自己倒了杯酒。水晶杯壁很薄。低温的香槟入口，清凉爽口。
短暂的插曲并不能影响江总的心情，搞定大单让他少见的轻松。
他仰身靠在沙发上。轻抿杯沿，甘甜中带着辛辣的刺激。
凉酒入胃，腹部猝不及防刺痛，江照临垂目蹙眉，捂住小腹。
“注意一下，生活方式要尽快改善，忌辛辣、油腻，戒烟戒酒，忌浓茶、咖啡、碳酸饮料。”
医生的话似在耳边，江总叹了口气，眼底如静水深潭。
玻璃窗映出他泛红的眼尾，他领带微微松开，锁骨处的皮肤泛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窗外，夜空沉寂，云层稀薄。
不多时，天边闪过一道狭长的白光。
流星？江总想起早间听到的新闻。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流星，他盯着即将划破夜空的星芒，浮现几年间，从底层到如今打拼的点点滴滴。
他闭上眼，无声许愿。
下一秒，天光划破夜幕，强光炸裂，玻璃窗嗡鸣震颤，白昼般的刺目光芒吞噬了整个视野。
江照临皱眉，光芒越来越近，竟像是直冲他而来。
一阵剧痛袭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扯出体外。伴随着嗡嗡耳鸣，江照临眼前一黑。
眼前萦绕着一片朦胧的雾，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恍惚间看到镜面般的碎片里，一个栗色卷发的年轻人也闭着双眼，虔诚许愿。
风轻轻吹拂，江照临只觉发梢被掀开，身体突然变得轻盈。
——
听到裴宴要提拔他当主管，俞圆没忍住笑出声，迎合裴宴，道：“好好好，我当主管就靠你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刺破浑浊，将江照临从迷蒙的黑雾中叫醒，他猛地睁眼，头疼欲裂。
视线聚焦，一张过分年轻的脸撞进眼帘，眉梢有着未褪的学生气，胸前挂着盛世实习胸牌。
“你是？”江照临愣住，这不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线低哑，而这个嗓音有种清亮的少年感。
他本能警觉，抬头环顾四周，不算陌生，是盛世传媒的顶楼，周围夜灯明灭闪烁，人声杂乱。
可他刚刚明明在总裁办公室。
“你装起来了是吧。好好好，我陪你演。”俞圆好笑地瞧着他，以为在玩什么角色扮演，配合道：“你是裴总，我是你最忠心的下属俞圆啊。”
江照临愣住，他根本不认识俞圆。
公司有这号人吗？
等等！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穿搭很休闲，格子衬衫牛仔裤，一双耐克运动鞋。
这不是他的身体！
终于，江照临注意到胸前的实习挂牌：【盛世传媒实习生裴宴】
他大脑空白了好几秒，不可置信地抬头，和对面的人确认：“我是裴宴？”
俞圆眼睛亮晶晶道：“不不不，您现在是裴总。”
眼前这人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是江照临一贯聪明，很快就猜到，他穿进了裴宴的身体。
江照临一瞬间天旋地转，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真能发生。
难道是流星实现了他的愿望？
眼下这情形，除了愿望成真再没别的解释。
淦！早知道能实现愿望，不如直接许愿成为首富。江照临暗自懊恼。
俞圆仍在调侃：“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江总他除了脸和身份，确实一无是处，江不如裴。”
江照临眯起眼睛，冷酷锐利地打量眼前人，将俞圆方才那番话在脑中过了一遍。
不难猜，俞圆和裴宴正在天台吐槽他，并且借着流星幻想。
裴宴一定也对着流星说了什么，不然不可能这么巧。
而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实习生显然没意识到，他的朋友已经换了个芯子，换的还是他们正在吐槽的人。
江照临似笑非笑，眼神却带着威压，慢条斯理道：“说得好，你被开除了，现在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空气突然安静。
俞圆的笑容僵在脸上。这句话的语调太笃定，笃定得让俞圆几乎信以为真。
“裴宴……”
俞圆小心观察自己的实习搭子。
对方站得笔直，嘴角的弧度固定微微上扬，目色沉静而深邃，一眨不眨凝视着他，分毫不动，仿佛把他从里到外审视个彻底。
点进来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你们好呀，这或许是一篇沙雕文，希望作为饭后小甜点可以逗你开心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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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银河浮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