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对身旁紫嫣和宁芙的骚动恍若未觉,素手轻抚茶盏边缘,目光悠远道:"我年轻时认识不少自称文人的读书人..."她唇角泛起一丝讥诮,"他们最喜吟诗作赋,但做出来的诗我大多都不喜欢。"
茶烟袅袅中,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句,我倒是印象很深刻,记了许多年,应该是这么说的——"
她玉指在案几上虚划,仿佛在描摹诗句的轮廓,"嗯...''当归熟地耕春雨,紫嫣红芍染秋窗''..."
她抬眸看向李当归,眼底映着天光:"这句讲的是春雨农耕,耕耘生命。每次念起,心里总会涌出股希望之情。"
素袖轻拂,带起一阵幽香,"你...觉得如何?"
李当归听到云想容的问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真有这句诗吗?
他对此感到很是怀疑,却不敢表露分毫。
"云前辈,"他忽然灵光一闪,急中生智,挠着头露出微笑,"我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不好评价,您跟我说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膝盖,"您刚才不是说要告诉我母亲的事吗?不如...我们还是..."
云想容忽然掩唇轻笑,玉镯碰在茶盏上发出清脆声响:"呀,不好意思。"
她眼尾微微下垂,露出歉意的神色,"是我跑题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当归连忙摆手,额角渗出细汗,"是我学识浅薄..."
云想容指尖轻抚茶盏,继续道:"嗯...说到汀兰,那便不得不提一下..."她眼波流转,竟是又一次提起,"刚才那句诗了..."
李当归刚松了半口气又猛地噎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才女——她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尴尬。
但这怎么可能?她明显是故意的吧?
"你知道...我是如何遇见汀兰的么?"云想容忽然话锋一转。
见少年茫然摇头,她素袖轻扬,带起一阵幽香:"是在那年中秋晚宴。"玉指在案几上画着圆月轮廓,"当时有群文人,非要请汀兰出个题目,让他们写诗..."
李当归忍不住倾身向前:"然后呢?"
云想容忽然展颜一笑。
李当归看的一呆,那一瞬间,岁月仿佛在她脸上倒流——明眸皓齿间透出的灵动,让李当归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女。
"汀兰想都没想,"她指尖轻点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直接让他们以''当归''为题作诗。"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说若写得让她满意,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音刚落,席间城主几人都不禁莞尔。
花生大士的白胡子抖了抖,显然想起了当年的热闹场景。
云想容忽然将手搭在李当归肩上。
少年只觉得一股淡雅的香气袭来,耳边响起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可你知道汀兰出完题后,干了一件什么事么?"
李当归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干...干什么了?"
云想容忽然以袖掩唇,肩头轻颤,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笑意。
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当时呀——"她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眼尾还带着笑出的泪光,"汀兰理都没理那些文人..."
素手在空中划了个夸张的弧度,"她竟然直接从怀里掏出个布口袋,在众目睽睽下..."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出声,"开始把宴席上的点心往袋子里塞!"
李当归先是一愣,随即也会意地笑起来。
眼前浮现出母亲豪爽的模样——
自己的母亲来自北境,北境女子向来不拘小节,这点他再熟悉不过。
他忽然就想起了雀翎在冰原上拖着猎物大步流星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可知道,"云想容拭了拭眼角,声音里还带着笑意,"当时我坐在她旁边有多惊讶么?"她轻轻摇头,"我从未见过如此...嗯..."玉指绕着茶盏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合适的词,"如此不合礼数的女子。"
李当归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我觉得母亲这样倒是很好,很自由。"
云想容轻轻颔首,玉镯碰在茶盏上发出清响:"是啊,她当时真是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从小学习礼仪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场景。"
她忽然抬眼,目光穿过时光般悠远:"当时我实在不解——她这样不怕被人笑话么?"素袖轻拂,指向虚空,"于是我便看向席间的公子哥们...你猜怎么着?"
李当归摇了摇头。
"哈哈哈!"花生大士突然抚掌大笑,雪白的长须随着笑声抖动,"当时汀兰可把我们迷得神魂颠倒的!"圆脸上泛起罕见的红晕,"我们哪见过这样的女子?我也是在那时——"
话到一半突然卡住,老脸一红,急忙端起茶盏猛灌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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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城主与玉罗城主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云想容的指尖轻轻描摹着茶盏边缘,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柔软:"是啊,当时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女子,反倒更惹人喜爱。"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苦学多年的琴棋书画、礼仪规矩,究竟有何意义?"
素手抬起,在空中停顿片刻,仿佛要触碰当年的记忆:"于是我主动问她——"声音不自觉地模仿起少女时期的青涩,"''你好,请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些食物都装进袋子里?''"
"刚塞满袋子的汀兰转过头,对我粲然一笑。"云想容的语调忽然轻快起来,像是重演当年的场景,"她说:''我要带回去给一个小姑娘,她从来没吃过这些,我一定要让她尝尝。''"
玉镯随着她倾身的动作滑落腕间,发出清越的声响:"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云想容的目光落在李当归脸上,仿佛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那样举世无双的容貌,独一无二的性子...让我禁不住羡慕起来。"
李当归注视着云想容,轻声道:"云前辈,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母亲性格豪爽,这很好,您温婉如水,这也很好;她爱仗剑天涯,您善抚琴作画——这不正是各自的珍贵之处么?"
云想容怔了怔,玉指无意识地抚过案几上的木纹。
阳光透过素袖,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说得对..."她忽然轻叹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恍惚,"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到现在才懂。"
"您能想通便好。"李当归温和地笑了笑。
云想容摇摇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从容的神态:"很快,那些文人便开始争相赋诗。"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他们的诗句浮夸至极...我一点都不喜欢..."玉镯随着她抬手掩唇的动作泠泠作响,"可我啊,还是习惯性地挂着笑容。"
"可汀兰却不一样。"她眼中泛起怀念的光彩,"每当听到浮夸的诗句,她就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玉手在面前嫌弃地摆了摆,"那些被嫌弃的文人啊,立刻就像霜打的花儿似的蔫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钦佩:"换作是我,断然做不出这等不给面子的事。"
阳光透过她垂落的发丝,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那些人作了不下百首诗,"云想容摇摇头,"汀兰却始终不满意。最后他们只好放弃,却还赔着笑脸说——"她模仿着文人酸溜溜的腔调,"''不愧是您,果然不是常人能取悦的。''"
素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幽香:"我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仿佛不论汀兰怎么做都是对的,怎么做都会得到夸赞。"
她忽然倾身向前,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于是我便偷偷问她:''刚才那么多诗,你真的一句都不喜欢么?''"
云想容忽然掩唇轻笑,玉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腕间:"汀兰听到我的问题,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就把脸凑到我的耳朵边,像这样——"
她模仿着当时的情景,将身子倾向李当归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根本没怎么听,也听不懂这些南方的夸张诗句。''"
素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香风:"她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场就被逗笑了。"她眼中闪着顽皮的光,"谁能想到,这位让文人们绞尽脑汁的评判者,压根就没认真听呢?"
茶盏中的倒影微微晃动,映出她追忆的神情:"不过汀兰似乎也觉得过意不去,便问我——"云想容忽然坐直身子,模仿着北境女子特有的爽朗语调,"''你刚才一定都听懂了吧?你觉得哪句好?''"
"我当时确实仔细听了,甚至每一句都记下了。"她目光流转,落在李当归的脸上,"想来说去,还是那句''当归熟地耕春雨,紫嫣红芍染秋窗''最得我心。"素手在空中勾勒诗句的轮廓,"因为它没有那么华丽,而且自有一番质朴的意趣。"
"我把想法告诉汀兰后,她竟认真思索起来。她露出北境女子特有的爽朗笑容,冲我一笑,说:''这句确实很好。真羡慕你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当时只是笑笑。"云想容声音忽然轻了几分,"这种记忆力,是自幼记琴谱练就的。若可以选..."素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我宁可不要这般本事。"
阳光透过帷幔,在她素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汀兰后来一直与我闲聊,多是她在说,我在听。"
云想容眼中泛起温柔的神色,"她当时说,这句诗里,不光有‘当归’,还有''熟地''、''紫嫣''..."
"说到''红芍''时,她眼睛一亮,告诉我,她方才说的小姑娘就叫红绡,和诗里的这花是谐音呢。"
茶烟袅袅中,云想容不自觉地抚上心口:"我忽然就对那个叫红绡的小姑娘生出好奇。"
她的目光穿过时光,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抱着点心袋、眼中有光的女子。
案几对面,李当归怔怔地望着她,少年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一段他从未知晓的往事。
云想容的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晕:"渐渐地,我也喜欢上了这个红衣飒爽的女子。"
她忽然轻笑一声,"于是我也打开话匣,告诉她——''我倒是格外喜欢诗里的''紫嫣''二字。''"
玉镯随着云想容倾身的动作泠泠作响:"汀兰听后笑得更灿烂了,她说——"
"''紫嫣确实好听啊!说不定你以后有了孩子,就能取这个名字呢!''"
云想容模仿着记忆中那个爽朗的声调。
说完直接素袖掩唇,眼中闪过一丝赧然:"当时我真的很害羞...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她说的对,‘紫嫣’确实很好听...”
云想容话音未落,忽然察觉到右手传来的温度——不知何时,紫嫣已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指。少女仍在与宁芙低语,掌心却传来坚定的暖意。
云想容深吸一口气,忽然直视李当归的眼睛:"当归啊..."
她指尖轻点案几上凝结的霜花,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开口道:"你说,你和紫嫣是不是很有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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