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看着眼前两个身影——
"雀翎"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宁芙"则抱着寒螭剑冷眼旁观。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雀翎"又一次追问,声音比先前更加急切。
这个问题她刚才已经重复了七遍,灰白瞳孔里的金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李当归无意识地摩挲着辞故人剑柄。
要离开这里,要么向台上那个妇人低头认输,要么...他望向远处静坐的姜氏。
只能想办法打败她。
可李当归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很难取胜。
李当归心中犹豫不决。
内心深处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锋。
他指节泛白,辞故人剑在他掌中微微震颤。
他的目光在“雀翎”与“宁芙”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雀翎"突然别过脸去。
她指尖掐着骨笛上的裂痕,"有这么难选么..."她的声音轻得像深秋最后一片落叶,却让李当归的心脏猛地揪紧,"输赢...就那么重要?"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李当归头上。
他心头一颤,"雀翎"那句带着哭腔的质问让他握剑的手微微松动。
是啊,若太过在乎输赢,固执己见,很有可能会一直被困在此地。
几天,几月,甚至好几年。
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变成疯子的。
虽然不甘心,但他绝对不能迷失在这里。
打又打不过,或许,只能认输了。
李当归嘴唇微动,这个念头刚一出现——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炸响。
宁芙的寒螭剑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寸,森寒的剑气震碎满地冰晶,细碎的冰屑如钻石般四溅。她眼中寒芒暴涨,脸色阴沉得可怕,每个字都裹挟着极北之地的寒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剑锋划过李当归胸前衣襟,在布料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白痕,却未伤及肌肤分毫。
"我对你...倾囊相授..."宁芙的声音带着颤抖,寒螭剑突然调转方向,直指台上姜氏,"换来的..."她的手腕微微发力,剑尖在空中划出刺目的寒光,"就是半途而废?"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李当归耳中,他清楚地看见宁芙眼底转瞬即逝的失望——那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痛彻心扉。
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李当归只觉得胸口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辞故人剑柄上的缠枝纹深深硌进掌心,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苦涩。
他下意识望向雀翎。
少女见到李当归的犹豫,眼中的星光已然熄灭。
她木然地松开五指,那支从不离身的骨笛"啪嗒"一声滚落在地,在地面上滑出很远。
"昨夜我问过你..."她的声音空洞得可怕,"若有一天,要在她与我之间...做出选择..."灰白瞳孔映出李当归惨白的脸,"你会选谁。"
地上的骨笛突然"咔"地断成两截。
"现在..."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晨雾般渐渐消散,"我明白了。"
雀翎最后的话语飘散在风中,最后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李当归伸手去抓,指尖只触到刺骨的寒意——那个总在极北风雪中为他引路的雨女,此刻眼中只剩下比永寂城更冷的落寞。
李当归的指尖徒劳地穿过"雀翎"消散的虚影,最终无力地垂落。
他苦笑着看向眼前冷若冰霜的"宁芙":"将军,你教的,我都努力学了..."辞故人剑尖无力地垂向地面,"可我确实打不过她。"
"宁芙"的寒螭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音:"打不过也要打。我教你的剑道..."
她突然逼近,剑尖抵住李当归心口:"何曾有过''退缩''二字?"
李当归突然抓住即将刺入皮肤的剑锋,注视着宁芙:"那若我也见不到你了..."他直视那双冰冷的眼眸,"又该怎么办?"
"宁芙"的剑势突然凝滞。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立刻回答。
李当归的手指缓缓松开剑锋,在寒螭剑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痕。
他注视着“宁芙”,声音很轻: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我想去北方,去找一找母亲和父亲;我还想去南海,看一看真龙..."
"我还想去帮助天下,对抗即将到来的劫难;我还想去告诉白先生,自己很感谢他对自己的教诲..."
“我还想回到百草堂,回到大姐她们身边,帮她们采药、磨药;我还想去告诉雀翎,不必再跟着我。”他看向"雀翎"消散的位置,"告诉她回到北方,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最后,少年直视着"宁芙":
"我还想见到你,还想让你教我练剑。"
"我绝不会...被困在这虚假之地,我绝不会...迷失在这梦境之中。"
李当归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在寒风中愈发铮铮作响。
辞故人剑身上的缠枝纹路开始泛起微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忽然轻笑出声,染血的指尖轻弹剑锋。
"叮——"清脆的剑鸣声如同破晓的晨钟,在凝滞的梦境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极北之地都没能留住我..."少年仰起头,"我又怎么会被区区梦境留住?"
"宁芙"依然保持着抱剑而立的姿态,寒螭剑横在胸前,安静聆听着。
李当归望向她的眼睛,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
"这是梦,梦,总会醒的,对吧将军?"
女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寒螭剑上的霜花簌簌掉落。
李当归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身影径直穿透了"宁芙"虚化的肩膀,在交错而过的瞬间,少年压低声音问道:"你会等我...一直等我的,对吧?"
"嗯。"
这声应答轻得如同雪落,却让整个梦境世界忽然震动。
李当归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反手将辞故人剑归鞘,剑锷与鞘口相撞的脆响如同打破镜面的第一道裂缝。
他眼中的瞳仁突然化作流动的金色漩涡,双眼也泛起了金光。
台上的姜氏正盘膝而坐,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平静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瞳孔中映出台下那个金光缭绕的身影——
方才那个颓丧的少年,此刻周身正散发着令人战栗的神力气息,那气息古老而纯粹,仿佛有轮骄阳正在他体内苏醒。
"这是...什么神力?!"姜氏大吃一惊,十指急速结印。
神农尺迅速悬浮半空。
她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眼前的景象开始诡异地闪烁——青石演武台时而变成百草堂的药柜,时而化作极北之地的冰原。
她拼命维持结印的双手,指甲却已深深掐入掌心。
"梨花淡白柳深青..."
李当归的低吟声如同春日的溪流,在凝滞的梦境中缓缓荡开。
每一个字都带着奇特的韵律,在空气中激起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
他眼中的金芒已经炽烈如正午骄阳,刺目的光芒在脚下凝结,竟化作一朵朵绽放的金色莲纹。这些莲纹栩栩如生,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古老的符文,随着他的脚步次第绽放。
"咔嚓——"
姜氏手中的神农尺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尺身上又一道传承千年的符文炸裂开来,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柳絮飞时花满城。"
第二句诗出口的刹那,整个梦境世界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皱的宣纸,开始扭曲变形。
演武场的青石板一块块掀起,在空中碎裂成齑粉;
看台的木质结构如同腐烂的枯骨,簌簌剥落。
姜氏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那些数十载愈发难逢敌手的"嫁梦"神力,此刻竟如晨露遇朝阳般飞速消融!
她苦心编织的梦境牢笼,正在被某种更古老、更纯粹的力量瓦解。
"惆怅东栏一株雪..."
李当归向前踏出一步,足下的金莲纹路随之绽放,每一步都在虚空中留下燃烧的金色足迹。姜氏额头渗出汗珠,顺着她僵硬的面颊滚落。
她紧咬着牙关,白皙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些维系梦境的丝线正在一根根断裂,每断一根都让她疲惫一分。
"人生看得几清明。"
最后一句偈语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同千钧重锤砸在梦境核心。
李当归眼中的金光突然内敛,凝聚成瞳孔深处两轮微缩的骄阳。
他缓缓抬手,染血的指尖点在虚空,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
"解厄·梦回。"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李当归眼中的金光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两簇冰蓝色的寒光在瞳孔深处燃起——那冰蓝比极北之地的永冻冰层更加纯粹,比万年玄冰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时间的长河。
与此同时,他周身开始飘落细碎的冰晶,每一片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此刻的李当归,宛如从极北的冰川地狱走来。
"轰——!!!"
天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剑啸,声浪如同实质化的冲击波,震得整个梦境剧烈颤抖。
一道清冽的女声如九天玄冰砸落,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剑东来——"
声浪过处,厚重的云层如幕布般向两侧撕裂。
散开的云隙间,一道巨大的裂缝横贯天穹,边缘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裂缝扩张的速度快得骇人,眨眼间就蔓延至视野尽头,仿佛真有神明持剑将苍穹一分为二。
透过裂缝,隐约可见外界真实的天空,那些光芒如同利剑,刺入这个行将就木的梦境。
姜氏双手无力垂落,仰着僵硬的脖颈,面无表情的瞳孔中倒映着破碎的天穹。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这...怎么可能呢..."
"咔嚓——"
随着最后一片云层被撕碎,整个天空如同摔碎的琉璃般剥落。
黑暗从裂缝中倾泻而下,所过之处,演武场的青石看台、兵器架、旌旗立柱都如沙堡遇潮般崩塌。
李当归站在崩解的世界中央,足下的金莲纹路与蔓延的黑暗分庭抗礼。
他握紧辞故人的剑柄,剑身上的缠枝纹路突然亮起前所未有的青光:
"梦..."
少年抬头望向那道贯通天地的裂缝,嘴角扬起释然的弧度。
最后一块梦境碎片在他眼前蒸发时,轻语如叹息: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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