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萱抬头，眸光清亮，但很快便褪去了色彩。
“多谢皇婶好意，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一番。”
她望向骑马而来的宋崇舟，眸子里的光再次闪烁。
她怎会不识得宋崇舟？
三年前的上元节，夜阑江畔，花灯晃眼，游船相交，一眼万年。
忽然，一声锣鼓冲天，三人望去，只见游街队伍停在了丰乐楼前的空旷之处。
一甲三人下马，与百姓们挥着手，从衙役手中接过彩带，随意撒向人群。
忽而一阵风袭来，彩带飘向空中，缓缓落在秋雪檀手上。
她眨眨眸，低头望去，瞧见宋崇舟正往这边看，她连忙后退一步，瞥向萧灵萱和云紫音。
见她二人盯着楼下的进士们，便松了一口气。
秋雪檀拿起团扇，半遮着面望去，只见宋崇舟对着她们作揖，而萧灵萱回了一礼。
原来是看见了长公主。
吓她一陡。
云紫音忽而眉心微皱：“萱妹妹，你瞧，那是不是旭表兄？”
二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姿修长，容貌不凡的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与宋崇舟之间隔了一人。
那应当是今科探花。
她唤此人旭表兄，莫不是……昭德侯之子赵旭？怀宁县主的兄长？
“旭表兄竟然是探花……完了，母后怕是要给我指婚了，这可如何是好？”萧灵萱愁眉不展，“我对旭表兄无意啊……”
险些忘了，之前听说书的提起过，北燕自古便有探花郎相貌极佳的传统，因着探花会被选为驸马。
萧灵萱垂着眼捷，之前太后便有意让她嫁给赵旭，但她一直以赵旭专心读书，春闱未至不可分心为由拖着。
如今，赵旭中了探花，赐婚的旨意也快了。
云紫音安抚着她，秋雪檀也安抚了几句，但萧灵萱依旧愁眉。
这样下去也无奈，不如……
她灵光一闪，看向云紫音：“云小姐，你与圣上不日便要大婚，怎么还能有空出来看进士游街？云丞相他竟愿意放你出门。”
萧灵萱闻言抬头，眉目舒展：“是啊，表姐，我正想问你此事呢。”
云紫音抿唇一笑，府中的人都在忙大婚之事，她在云府本就没有存在感，他们呀，无暇顾及她，尤其是父亲，忙于与百官应酬，自顾不暇。
虽说笑着说，听着却流泪。
秋雪檀想到了自己，她被父亲扔在乡下十年不闻不问，一接回来还是替嫁，所谓亲情，尽是凉薄。
楼下，丝带撒完，他们上马，缓缓驶离。
楼上，三人双手托腮，目送他们离去……
-
三月廿十二，圣上大婚，亦是生辰。
秋雪檀苦思冥想，在大婚前一日备下了贺礼。
大婚在含元殿，虽说申时五刻才开始，但百官们未时便到了，要等上近两个时辰。
为了避免途中出现差错，云紫音辰时便入了宫，下榻在含元殿东南的翔鸾阁，由嬷嬷在此梳妆。
圣上大婚，秋雪檀不宜抢风头，但也不能穿着太素雅，否则亦会被人诟病，说安定王妃不敬圣上。
她对衣着打扮的通窍，全来自李若兰的耳濡目染。
也多亏了李若兰，自从她当了安定王妃，各种场合的衣着装扮都应付自如。
不过，她的心思全白费了，因着萧寒暮送来一身鞠衣，那是王妃出席宫宴等重要场合的礼服。
合着她，白费一番功夫。
萧寒暮他为何不早些送来？
他定是故意的。
秋雪檀穿上鞠衣，看着铜镜中的妆容，觉得奇怪，便抹了重新梳妆。
一个时辰后，安定王夫妇才入了含元殿。
百官们见此，窃窃私语。
有人不满，说安定王仗着战功藐视皇权，有人替他讲话，有人看热闹。
他们的席位在最里面，正坐之下。
秋雪檀不免想到出嫁前的那场宫中宴会，她几乎坐在了门口，受人冷落。
不过月余，身份变换，从前奚落她的人纷纷给了好脸色，对她嘘寒问暖。
秋雪檀表面淡笑，内心不屑。
见风使舵，用在京中的权贵身上，再适合不过了。
良久，秋雪檀实在觉得他们聒噪，想出去走走，但又不能随意走动，她便只能环顾四下，瞧瞧有何趣乐。
萧寒暮则神色严肃与一些人聊着边关战事。
他们对面，坐着的便是晋王萧沧海，独自一人。听闻晋王妃千年过世，他便没再续弦。
晋王的旁边是昭德侯赵肃，赵肃身后是他的一双儿女。
赵慧茹正盯着她，眸子里尽是杀气。
赵旭刚中了探花，正接受百官道贺。
她不小心与赵慧茹四目相对，连忙移开目光，看向一旁。
赵肃旁边的位置是云丞相夫妇的，她仔细瞧着云夫人，眉眼之间确与太后有几分相似。
他们身后并非子女，云紫音是新妇在梳妆，云紫月还未归京，小儿子年幼，上不得这种场合。
其余位置，按照爵位排序，在之后便是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含元殿足以容纳这么多人。
秋雪檀顿感无趣，险些打了哈欠，她掩着唇，微笑着掩饰尴尬。
不过旁人似乎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与之攀谈。
他们熬着熬着，眼看着时辰将至，太后来了。
众人跪在在地，待太后说了句“平身”后，才起身坐好。
申时五刻，圣上和云紫音牵着红绸的两头，缓缓步入殿内，女官走着流程，众人望去，小声赞叹着。
皇家大婚不同民间，礼仪之繁琐胜之又胜，可怜的百官们也要陪着看完，由一开始的新奇到渐渐如坐针毡，再到强压着心中的不耐烦。
直至入夜，大婚圆满，册后礼毕，宴饮始。
秋雪檀盯着面前的佳肴，遥想当时她都未吃几口，今儿个她可要吃个痛快。
“注意举止。”萧寒暮冷不丁道。
她闻言，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瞥了萧寒暮一眼，不情愿地作出文雅姿态——缓慢夹菜，细嚼慢咽。
一曲歌舞后，便是圣上生辰的献礼环节。
晋王献上一对翡翠鸳鸯，足有两尺高，在烛光下，光耀夺人。
张内侍看向安定王，刚想开口，却见萧寒暮摆了摆手。
他会意，看向旁人。
其他公侯伯也是献上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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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价值不菲。
“安定王，该你了，不能再往后拖了。”张内侍道。
萧寒暮看向秋雪檀，秋雪檀放下碗筷，缓缓起身：“圣上，太后，臣妾要献的是一幅画，快呈上来。”
话落，四五个内侍抬着一幅画轴入内，众人诧异，这是何画，为何如此巨大，要四五个人抬着？
秋雪檀拍了拍手，内侍们将画轴展开，足足三丈，横跨含元殿。
众人揉揉眼，仔细瞧着画，震撼无比。
秋雪檀道：“圣上，此画画的便是汴京，出自范老之手。”
萧寒暮愣神，小声问她何时找的范老，好弄来了范老的话。
范老是国画大师，已封笔多年，一画难求，安定王妃竟然寻来范老的画，真是厉害。
“此画是范老十年前所作，这里有范老亲笔题名，你们若是不信，尽可来鉴赏。”秋雪檀昂头挺胸道。
珠宝玉器那些，宫中应有尽有，如何送些宫中没有之物呢？
也是萧寒暮偶然提起范老是大师，她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礼，便去游说了范老。
有几个热衷书画的文官上前，仔细阅览一番，感叹竟真是范老真迹。
萧其远大喜：“多谢皇婶，朕很喜欢这个礼。来人，将此画悬于御书房，朕要日日瞧见它。”
太后咬了咬牙，强颜欢笑，赞了她几句。
秋雪檀一脸得意，问萧寒暮准备如何谢她。
萧寒暮却道，这本就是安定王妃应尽职责，何须答谢？
秋雪檀撇嘴，至少给点银子意思意思。
萧寒暮无奈，从袖中取出五张一千两的银票塞在她手中：“藏好。”
秋雪檀哭笑不得，他随身携带这么多银票作甚？
不过，如今进了她的口袋，小金库又添了一笔，妙不可言。
宴会持续到子时，秋雪檀虽然没做什么，但精疲力尽，在马车内昏昏欲睡。
萧寒暮躲了又躲，生怕她扑进他怀中，趁机占他便宜。
忽然一个颠簸，秋雪檀顺势倒下，脑袋磕到了凳子，瞬间清醒。
她揉着红了的额头，抱怨萧寒暮为何躲开。
萧寒暮道：“若是不躲开，你又要……又要占本王便宜了。”
他的目光躲闪，轻咳两声。
秋雪檀撇嘴，爬起来坐好，冷哼一声，谁想占他便宜，真是自作多情。
-
绫绮宫。
云紫音手持团扇，坐在床榻上，一股困意袭来。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忽而清醒，心陡然。
她低眸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和金黄色的袍子。
是圣上来了。
萧其远作了一首却扇诗，云紫音犹豫片刻，将团扇放下，目视前方。
“表姐……不，皇后。”他撩开袍子，坐在了她身旁，长叹一声。
他对她无意，娶她实属无奈，他知晓，她亦不愿嫁给他。
萧其远许诺她，只要她尽好皇后职责，便会好生养着她，但相爱万万是不能了。
云紫音轻轻点头，侧目道：“圣上，那你还不回宫，臣妾困了，想歇息了。”
萧寒暮：“……”
她这是在赶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