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绝域,赤沙岭。
这里的风,带着砂砾打磨骨头的粗粝感,日头毒得能将铁甲晒得滚烫。
赤红色的砂石大地,一望无际,仿佛被上古神魔的血液反复浸染过,透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荒凉与死寂。
在这片赤红大地的边缘,紧挨着一道深不见底、终年弥漫着灰白雾气的巨大裂谷,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由巨大黑石垒砌而成的堡垒。
堡垒样式古拙,墙壁斑驳,布满风沙侵蚀的痕迹,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堡垒中央,一座由无数暗金色奇异金属和流淌着微弱光芒的古老符文构筑而成的巨大法阵,便是此地的核心——
赤沙岭跨域传送阵。
此地,乃是星耀宫疆域的最西陲,也是整个北冥星域已知的、通往更西方那片被称为“归墟死海”的混乱绝地的唯一官方通道节点。
理论上,此阵地位非凡。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归墟死海,法则混乱,时空碎片如刀,充斥着各种未知的恐怖与死寂,资源匮乏,环境恶劣到极点。
除了极少数修炼特殊功法、或者被仇家追杀到走投无路的亡命徒,几乎无人愿意踏足。
久而久之,这赤沙岭传送阵,便成了星耀宫内最不受待见的“流放”之地。
镇守此地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精锐。
堡垒高大的门楼阴影下,十几个穿着星耀宫制式“星纹软甲”的守卫,姿态各异,散漫到了极点。
有的背靠着冰冷的黑石墙壁,抱着长戟打盹,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有的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地上铺着油腻腻的兽皮,中间架着一口小铁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肉汤,散发着劣质香料和某种不知名兽肉的腥膻气味。
他们大声吆喝着,用豁了口的粗陶碗舀着浑浊的劣质酒浆,就着锅里煮得稀烂的肉块,吃得满嘴流油,不时爆发出粗野的大笑。
酒气、汗臭、肉腥气混合着赤沙岭特有的燥热风沙,弥漫在空气中。
一个脸庞尚带着几分青涩的新兵,名叫赵小六,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长戟,身体站得笔直,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不时担忧地看向那些毫无顾忌吃喝喧哗的同袍,又紧张地望向堡垒外空旷死寂的赤红戈壁。他刚被分配到这里不到三天。
“嘿!小六子!别杵在那儿当木头桩子了!”
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老兵,绰号“王胡子”,正撕扯着一大块炖得发白的肉,油乎乎的手朝赵小六招了招,咧着嘴,露出被劣酒熏得发黄的牙齿,
“过来!尝尝你王叔的手艺!这沙蜥肉,炖得够烂糊!”
赵小六咽了口唾沫,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低声道:
“王叔……这……这不太好吧?值守期间,严禁饮酒作乐,擅离职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另一个正仰头灌酒的老兵“李瘸子”用一阵更大的哄笑声打断:
“哈哈哈!值守?擅离职守?小六子,你他娘的还没睡醒呢吧?”
李瘸子把空碗往地上一顿,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渍,指着堡垒外面那片除了风沙呼啸、连只沙鼠都懒得钻出来的死寂戈壁,嗤笑道:
“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赤沙岭!鸟不拉屎,兔子都不来拉屎!”
“归墟死海?狗都不去!”
他凑近赵小六,带着浓重酒气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新兵脸上,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戏谑与麻木:
“咱们待在这,说好听点,是镇守传送重地,说难听点,就是被宫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当垃圾一样扔到这儿等死!”
“懂吗?等死!”
“规矩?”
王胡子也嗤笑一声,狠狠咬了一口肉,含糊不清地接话,
“这破地方的规矩,就是没规矩!”
“只要传送阵的‘定界石’没碎,里面的‘空冥玉’没被耗光,你就算把窑姐儿叫到这堡垒里来,在传送阵边上快活,都没人管你!”
旁边几个喝酒吃肉的老兵也跟着起哄:
“就是!小六子,别绷着了!”
“过来喝两口,暖暖身子!这鬼地方,后半夜能把人冻成冰坨子!”
“对嘛!及时行乐!谁知道哪天就被裂缝里钻出来的鬼东西叼走了?”
赵小六被说得面红耳赤,心中那点刚出军营的规矩意识,在这些老兵油子赤裸裸的现实和肆无忌惮的嘲弄下,摇摇欲坠。
他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闻着那劣酒的味道,喉头又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一下关于职责和风险,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可是王叔,李叔,万一……万一真有什么不长眼的……”
“万一?”
王胡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啃光的骨头随手扔进滚烫的沙地里,发出一阵滋啦声。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土,指着堡垒外那片死寂到令人心慌的赤红大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咆哮,
“给老子看清楚!这鬼地方,除了咱们这些等死的倒霉蛋,还有啥?!”
“连他娘的妖兽都知道绕道走!哪来的万一?!”
“你告诉我哪来的万一?!”
他的咆哮声在空旷的堡垒内回荡,带着一种被流放者的怨毒和自暴自弃。
然而,就在王胡子这声发泄般的咆哮余音尚未落尽之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超越了所有认知界限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钧的混沌神山,轰然降临!
仿佛整个天地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堡垒内所有的声音,王胡子的咆哮、李瘸子的嗤笑、其他老兵的哄闹、锅里肉汤的咕嘟声、劣酒泼洒的滴答声——
瞬间被彻底抹去!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些抱着酒坛子仰头灌酒的老兵,动作僵在半空,浑浊的酒液顺着嘴角和坛口溢出,却浑然不觉;
那些围在锅边捞肉的老兵,筷子或手停在滚烫的汤锅上方,脸上的笑容和贪婪彻底凝固,如同拙劣的泥塑;
打盹的守卫身体猛地一抽,从倚靠的墙壁上滑落半截,却维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如同被冻结的冰雕;
王胡子脸上的咆哮表情还清晰可见,嘴巴大张着,眼珠却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
赵小六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捏爆!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