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伤势彻底恢复后,江白青接任务的频率便稳定了下来。他不再经常去靶场,也就没见到方景越。
然而任务出得越多,受伤的概率也就越大。不过都是些小伤,用不着麻烦医生,他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
走进医疗室的时候,江白青甩了甩头,雨水还在顺着发梢滴落。脱掉外套的瞬间,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他低头看了眼手臂上被刀划开的伤口,布料也已经和血黏在一起。
江白青皱了皱眉,直接扯开。皮肉撕裂的疼痛让他呼吸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拧开酒精瓶往伤口上草草倒了一些。
谢凛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他堪称粗暴的处理方式。
“滚出去。”江白青头也不抬,正用牙咬着绷带的一端,单手往手臂上缠。
谢凛冷笑一声,直接走过来,一把扯掉他缠到一半的绷带,动作粗暴地按住他的肩膀:“哪有你这么搞的?别动。”
江白青皱眉,刚想挣开,谢凛已经拧开酒精瓶,棉签蘸了药水就往他伤口上按。
“嘶——”江白青倒抽一口冷气,抬腿就踹,“能不能轻点!”
谢凛侧身躲开,手上力道稍稍放轻,但依旧摆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语气恶劣:“你整瓶倒的时候不疼,我涂就疼了?”
江白青冷笑:“你以前是兽医?手法这么烂。”
谢凛扯了扯嘴角,棉签故意一戳:“专治不听话的狗。”
江白青猛地抬起另一只手,一拳挥过去,谢凛偏头躲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在床上扭打成一团。医药箱被撞翻,绷带和药瓶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就在江白青屈膝顶向谢凛腹部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两人同时一顿。
江白青伸手去摸,谢凛却先一步把手机捞起来,瞥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老师”。
空气瞬间凝固。
江白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谢凛眯了眯眼,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却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扔给他。
江白青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老师。”
“玩得开心吗?”电话那头,温叙明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轻笑,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电流杂音的沙沙声,像是监控画面的干扰。
江白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出声。
“来我办公室一趟。”温叙明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带上谢凛。”
电话挂断,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江白青垂着眼,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冷。谢凛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嗤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绷带,取了干净的一截缠上他的手臂。
“怕什么?”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嘲讽,“我也一起去,他又不会吃了你。”
江白青猛地抬头,眼神锐利:“你懂什么?”
谢凛手上力道加重,绷带勒进伤口,江白青疼得皱眉,却硬是没吭声。
“我是不懂。”谢凛冷笑,“但他在看又怎么样?”
他像是知道监控在哪,挑衅般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把江白青推到了一个死角。
方景越推开医疗室门时,看到的就是谢凛把江白青抵在柜子上亲吻的画面。
江白青的后腰硌在柜门把手上,谢凛的手掌垫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唇齿交缠间带着血腥味。江白青的手指攥着谢凛的衣领,像是要推开,又像是要拽得更近。
方景越的脚步顿在门口。
谢凛先察觉到动静,偏头瞥了一眼,非但没松开,反而咬了下江白青的下唇,才慢条斯理地退开:“看够了吗?”
江白青喘着气转头,唇上还带着湿润的水光,在看到方景越的瞬间,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温先生让我来叫你们,”方景越的声音平静,装作没看见一样温和,“他在办公室等。”
江白青抬手擦了下嘴角,指腹蹭过破皮的地方,冷笑一声:“你要去报告吗?”
方景越的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我只是来传话的。”
谢凛嗤笑,收回垫在江白青脑后的手:“传完了就滚。”
方景越没动。
“还有事?”江白青挑眉。
“你的伤,”方景越看向他渗血的绷带,“需要重新包扎。”
谢凛牵起江白青的手,如同宣示主权一般:“用不着你操心。”
江白青瞥了谢凛一眼,甩开他,径直朝门外走去。擦肩而过时,方景越突然低声道:“他一直在看。”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白青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凛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盯着江白青绷紧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他当然知道江白青在怕什么——那个该死的监控摄像头,还有电话里温叙明带着笑意的声音。
想到这儿,谢凛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走慢点。”他终于开口,“等等我。”
见前面的人没有停顿,他上前几步拽住了江白青的手腕。
“你——”江白青刚要发作,余光却瞥见走廊尽头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们。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来:“放手。”
谢凛却突然用力,将他按到了墙上。极近的距离里,两人的呼吸交错,谢凛能清晰地看到江白青睫毛的颤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白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为什么这么害怕温叙明?他对你从来就不是老师应有的态度。”
江白青的呼吸明显乱了。谢凛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但那双眼睛依然倔强地瞪着自己。
“闭嘴。”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明明可以反抗的。”谢凛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我们一起,我可以帮你——”
江白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温叙明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好孩子要学会忍耐”、“是我收留了你”、“反抗的坏孩子会受到惩罚”。
这些话语像毒藤一样,直到如今还在他心里扎根,缠绕着每一寸理智。
伴随而来的,还有囚禁、疼痛、暗示、贬低、诱导……
谢凛的手突然被甩开。
江白青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抵在走廊冰冷的墙面上。他的眼眶通红,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行…我做不到.…..”
泪水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江白青抬手粗暴地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蜷缩起身体,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我不知道……我不能这样做……”
谢凛站在原地,感觉心脏被撕成两半。他曾经见过江白青像这样狼狈的样子。
——被温叙明亲自处罚后,那人蜷缩在角落,嘴里念叨着“我错了”。当时他反复地喊名字,江白青都没有一点反应,直到谢凛狠狠地咬上去,从此疼痛成为了他们的锚点。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江白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他的衣服。
“你知道吗.…..”江白青的声音闷在谢凛肩头,“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初死在训练场上就好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谢凛心里。他收紧手臂,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揉进骨血里。
“你死了我怎么办?”谢凛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们不是搭档吗?”
“……早就被拆了。”江白青缓了一会后推开他,踉跄着站稳。他用力抹了把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现在是竞争对手才对。”
“走吧,”他努力恢复平静,声音却还带着颤抖,“别让他等太久。”
谢凛看着江白青挺直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不甘,于是开口叫住他。
“江白青。”
江白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总有一天,”谢凛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我会杀了他的。”
江白青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谢凛。”他深吸了一口气,“待会别乱说话。”
谢凛知道江白青在担心什么,担心他的冲动会惹怒温叙明,担心他会像上次那样被处罚地体无完肤。这个认知让谢凛既愤怒又无力。
“我知道。”谢凛最终只是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