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在草地上躺了半天,谁也没说话。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催眠曲。
谢凛的手臂还横在江白青腰间,力道不轻不重地箍着他。江白青闭着眼,睡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谢凛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太热了,热得他心烦意乱。
“起来。”江白青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回基地。”
谢凛没动,只是看了眼左手的腕表:“还早,再躺会儿。”
“我伤口疼。”江白青实话实说。
这句话倒是管用,谢凛立刻松开了手。两人沉默地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一前一后地往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基地后,谢凛第二天就接到了外出任务,听说是个难缠的目标,江白青则仍旧因为伤势留在基地休养。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过过这样行动不便又清闲的日子了。虽然他的任务难度一向很高,但江白青也越来越成熟,很少会给那人惩罚自己的机会。在这次任务失败前,他起码有大半年都没让温叙明抓到把柄。
江白青闲得发慌,索性去了训练场。
靶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江白青拎了把枪,站在射击位上,抬手就是三发连射。子弹全部钉在靶心,分毫不差。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又挑挑拣拣地换了一把枪。后坐力震得他伤口一阵刺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眯了眯眼睛瞄准后就继续扣动扳机。
“枪法不错。”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江白青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不远处。对方穿着纯黑色的制服,眉眼温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白青没说话,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继续换弹。
“我是方景越。”男人主动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的射击位上,“刚进来不久。”
江白青“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才没兴趣在这种组织里交什么朋友——这里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怪物,要么早就把心掏空了,哪天在背后捅刀都不意外。
谢凛除外,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并且江白青也拒绝用“朋友”这个词,太矫情了。
方景越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你的握枪姿势很特别。”
“习惯了。”江白青头也不抬。
“能教教我吗?”方景越笑了笑,“我总打偏。”
江白青这才正眼看他。方景越的表情很诚恳,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像个真心求教的新人。
虽然主动搭话的人向来可疑,不过江白青倒也不觉得方景越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
他沉默片刻,把枪递过去:“你试试吧。”
方景越接过枪,故意摆出一个生涩的姿势。江白青看不过去,伸手调整了一下他的手腕角度:“这样。”
他的指尖冰凉,碰到方景越的皮肤时,对方微微怔了一下。
“谢谢。”方景越笑了笑,试着开了一枪。子弹擦着靶子边缘飞过,他露出懊恼的表情,“还是不行。”
江白青没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腕:“呼吸放慢。”
方景越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很轻,像一片羽毛。他眯了眯眼,顺着江白青的力道调整扣动扳机——这次子弹稳稳地钉在了靶子上。
“好厉害。”他转头看向江白青,笑容真诚了几分,“你经常教人吗?”
“不常。”江白青收回手,语气依旧冷淡。
方景越注意到他说话时下意识按了按手腕,脸色也比常人苍白。他眸光微动,忽然问道:“你受伤了?”
江白青动作一顿:“没事。”
“你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方景越指了指他的衣角,那里隐约透出一点血色。
江白青低头看了一眼。他刚才动作太大,伤口果然又崩开了。
“去医疗室吧。”方景越语气关切,“我陪你。”
这么殷勤?
【非奸即盗。】
“不用。”江白青皱了皱眉转身要走,却被方景越拦住。
“至少处理一下。”方景越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卷干净的绷带,递给他,“感染就麻烦了。”
江白青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接过:“谢了。”
方景越笑了笑:“举手之劳。”
江白青没再说话,撕开包装,随便往伤口上缠了缠。他的动作很粗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
方景越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重要吗?”江白青淡淡地反问他,看到手上的绷带时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江白青。”
“江白青……”方景越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江白青没理会他话里的深意,转身离开。方景越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白青总能在靶场遇见他。江白青去的并不勤快,时间也很随机,但方景越往往都在那里。
偶尔不在的时候也是出任务去了,似乎完成得都很不错,在组织里的地位稳步上升。就连江白青都能在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你练得很勤。”某天休息时,江白青靠在墙边喝水,突然开口。
方景越正擦拭着枪管,闻言抬头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
江白青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看你的样子,不是练近战的?”
方景越放下枪,活动了下肩膀:“多学一点总没坏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格斗确实不错,要不要教你几招?”
江白青嗤笑一声:“你要教我?”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趣味,但方景越似乎误解了。
“嗯……身体不好的话,练点体术应该也能改善一点。”面前的人十分认真地思考着。
江白青挑眉,却没有解释。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活动两下也没什么。他放下水瓶,随手解开袖口的扣子:“好啊,教教我。”
方景越刚要动作,靶场的门突然被推开。谢凛大步走进来,黑色作战服上还带着未散的硝烟味。他径直走到江白青身边,随手将一盒东西扔进他怀里。
“给你带的。”谢凛简短地说,目光在方景越身上停留了一瞬。
“任务结束了?”江白青接住盒子,“什么东西?我不爱吃巧克力。”
“爱吃不吃。”谢凛的目光扫过方景越,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打扰你们了?”
方景越礼貌地笑了笑:“只是闲聊。”
谢凛没理他,转向江白青:“温叙明找你。”
应该是任务的事。江白青点点头,将巧克力塞进口袋。临走前,他看了方景越一眼:“改天再教。”
方景越就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若有所思地擦了擦枪管。
几天后江白青做完任务回来时,方景越正巧也在靶场。
“你和谢凛认识很久了?”他突然出声问道。
江白青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一顿,子弹依旧稳稳射中靶心。他放下手,转身时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打听这个做什么?”
方景越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变化,继续道:“只是好奇,毕竟他可是少主。你们看起来.…..”
江白青朝他走近半步,缓缓抬起手臂,将枪口抵在方景越的胸口。冰冷的金属隔着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
“听着,”他的声音比往日还要疏远,“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我不在乎,但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星半点关于谢凛的东西。要是再让我听见你问不该问的事情——”
枪口向前顶了顶,方景越被迫后退半步撞在墙上。
“——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方景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第一次在这个外表脆弱的青年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杀意。
收回枪时,江白青自己反倒先“啧”了一声。他刚才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了。
他和谢凛在组织里表现出来的关系向来微妙,虽然熟悉但更多时候是互相挖苦,逮着机会就要给对方使绊子。这种明目张胆的维护确实不太合适。
他太冲动了。
“抱歉。”方景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我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让你这么…...在意。”
“你想多了。”江白青把枪放回原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只是讨厌别人找我问东问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