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纸人随着尹宿炎的脚步转动脑袋,把他死死地盯着。
好像只要他试图逃跑,下一秒就会蜂拥而上把人撕碎。
不过呢,尹宿炎本人好像就没有这种自觉了,他顶多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毕竟,他现实里就社恐一枚,况且平时也很难有机会被那么多人盯着啊。
尹宿炎无奈地笑笑,转过神来,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
“玩去吧,都一边儿玩去,别在我这里浪费你们最后的宝贵时间了,成不?”
可惜是纸人的语言处理功能并不完善,全都站那一动不动,黑色的眼珠转来转去,都快要瞪出来了。
一番劝说无果后,尹宿炎泄气地从旁边的纸人手里顺走一只精致的绿灯笼。
那小孩一开始紧紧拽着灯笼杆还不愿撒手,直到尹宿炎凭笑眯眯地甩出一张斩煞符后,又乖巧地把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
“真乖,谢了啊。”
尹宿炎比较喜欢有口袋的睡衣,没别的,就是为了装点家伙,以备不时之需。
被阴了这么多年,基本上还是有些经验了。
毕竟,家里只有其他人也在的时候才能算得上是安全的。
他掂了掂手中的灯笼,步调闲适地往前走着。
大有那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自信。
当然,这灯笼其实也并没有啥特殊功能,就图个好玩而已。
这些东西对于尹宿炎这种爱收集的手残党那可是致命的诱惑。
这路相当邪门,明明看着离岸很远,但实际上每走一步距离都会疯狂缩小,就差下一步踏出去的时候直接进到房里了
毫无新意的手法,尹宿炎倒是乐呵。
他跟个悠闲逛街的老大爷一样,干脆在桥上玩起了进□□一,疯狂地试探着那玩意儿的底线。
终于,那东西看不下去了,干脆耍起无赖来。
桥面随着风声颤动起来,纸人们齐声尖笑,随即数不清双枯黑的手从水里伸出来往上钩。
这数量一看就是要把尹宿炎弄死在桥上的架势。
尹宿炎撇撇嘴,将灯笼杆用力插进眼前飞来的一只手上,将它定在桥板上。
灯笼杆穿透枯手的瞬间,黑血"嗤"地喷溅在尹宿炎脸上。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腥锈味混着一丝陈年香灰的苦涩,这血里应该是掺了镇魂的朱砂。
"唉,玩不起是吧?"
桥板下的手群突然僵住,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震慑。
尹宿炎趁机拔出灯笼杆,带出一串黏稠黑液。
杆尖滴落的血珠在半空诡异地悬停,突然"啪"地炸开成一蓬血雾——
这分明不是他平时用的符咒效果。
纸人们的尖笑戛然而止。
尹宿炎眯起眼,发现纸童脸上都多了两点红,应该是他刚才甩符时溅到的血迹。
此刻那些红点正诡异地蠕动,像极了他右下眼睑胎记的模样。
"有意思。"
他忽然笑起来,反手用灯笼杆划开掌心。
鲜血浸透杆身雕刻的蟠螭纹,整座桥突然亮起暗金色的脉络。
水下的黑手疯狂后退,却撞上一张由血光织成的网。
尹宿炎俯身捞起一截断手,断口处赫然缠着红线,线头系着枚生锈的合欢铃。
"竜玟二十三年……"
他摩挲铃铛上的刻字,突然听见远处中房里传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还不等尹宿炎是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桥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靠……"
又是被推着走的一天,在这短短一小时内尹宿炎已经记不清自己叹了多少次气了。
他卡在中房门槛前刹住了车,还没等他站定,身后整座桥轰然坍塌。
纸人们化作漫天灰蝶,朝他袭来。
灰蝶扑至眼前的刹那,尹宿炎忽然从自己的百宝裤兜里摸出枚铜钱。
指腹在钱币边缘轻轻一蹭,沾了未干的血迹,顺势弹向半空。
"叮——"
铜钱打着旋儿划过蝶群,血珠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光。
被血线穿过的灰蝶瞬间僵直,翅膀上的纸灰簌簌剥落,露出内里半透明的经络——
那分明是浸过尸油的桑皮纸。
"看来还是小瞧你了啊。"
他两指夹住坠落的铜钱,顺势按在自己右眼角。
那对并排的黑红小痣突然发烫,铜钱"嗡"地泛起一层青芒。
借着这抹光,尹宿炎看清每只灰蝶的腹部都嵌着粒芝麻大的朱砂。
应该是他方才破桥时溅出的血珠。
"咋?借我的血养你们的煞?"
他微微一笑,突然将铜钱抛向中房屋檐。
钱币撞上兽脊的瞬间,所有灰蝶齐刷刷调头,竟似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扑向铜钱。
就在蝶群即将吞噬铜钱的刹那,整群灰蝶突然散作漫天纸屑,簌簌落在尹宿炎脚边。
他弯腰拾起一片,纸屑却在触及指尖时化作青烟,顺着指缝缠绕而上,在腕间留下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
爪痕状红印。
中房的门窗突然无风自动,"砰"地合紧。
尹宿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腕间红印,忽觉眼角刺痛。
抬手一拭,指尖沾了滴将凝未凝的——
血珠。
映着月光细看,血珠里竟裹着半片极细的...
黑色的……狐狸毛?
这玩意儿他没见过,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确定。
ber?他到底是惹了何方神圣?
飘仔见多了,精怪来乱事倒也还没有过几次。
尹宿炎此时心里有无数的问号在冒头。
罢了,他转过身去,却见中房的大门依旧紧闭。
“怎么?不欢迎我了?”
他本要伸手敲,但保险起见还是算了。
人家不给他开门,那他就重新找个“门”呗。
他绕着中房走了一圈发现左侧的雕花窗棂破了一角。
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生生捅穿,怎么感觉就是在这等着他呢。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尹宿炎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况且他觉得飘仔可比活人好相处得多了。
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透过缝隙往里看。
第一眼看到的那那张存在感极强的柳木床,那床尾正对中房双开门,床旁还躺着一副血榉木棺。
床沿的柳木浮雕着交颈鸳鸯,可细看会发现鸟喙处木质发黑,这是树根缠绕尸骨形成的"阴髓"。
本就是抬棺煞的走向,还叠上阴包阳……
“真有耐心哈。”
尹宿炎如是点评。
再仔细一看那鸳鸯锦被上,还躺着一个人。
尹宿炎顿时额角一跳,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有些眼熟的墨蓝长衫像夜雾裹住躯体,胸前别的大红纸花正簌簌掉着屑末。
妆台上的龙凤烛泪早已凝固成血痂般的褐红,烛芯却还在燃烧,火苗幽绿如鬼眼。
"呜——"
身后不合时宜地响起唢呐声,尹宿炎站住脚后叹了口气。
好吧,又来活了,这是把他当什么整呢。
忽然身后有什么凉嗖嗖的玩意儿贴上来,带着莫名的熟悉。
平时对于这些东西,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如今这玩意直接出现在他身后,那该不是个简单的。
尹宿炎后背僵了一瞬,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
本以为那东西会直接动手要自己的命,结果只是往手里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尹宿炎低头一看,那就是一柄手掌那么长的白玉簪。
他刚要出手,就被身后的那股力量推了一把,直直穿过墙体飞了进去,简直就是不顾人死活的力道。
他没看清那玩意儿长什么样,只是隐隐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那声音与他自己的相差无几,以至于尹宿炎都愣了一瞬。
但它又像从老式留声机里转出来的,带着年岁摩挲的沙沙声。
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在是随手捡了枚石子,正瞄准他的后脑勺跃跃欲试。
“见新娘,得带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