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一早,晏家母子用过饭,沈氏于花厅刺绣,晏迟一身雪色兔袄,端坐院中练字。
斜斜的日光洒落,少年白净镀光晕,似美玉生辉。
“迟哥儿……”院外传来唤声,伴着铜质门环叩响院门。
晏迟同他娘对视一眼,搁了笔,沈氏将针线篓子拿回正屋,晏迟开院门,既惊且喜:“青哥?”
他看向严汝青身后的严汝中、程沅嘉、严抱贞等人,拱手一礼。
几人透过院门,遥遥向沈氏见礼,这才向晏迟回礼。
严汝青单手叉腰道:“阿兄他们即将县试,我娘说让我们去文昌庙祈福。”
他还未至变声期,离了严举人身边,有少年人的活泼天性,言语轻快雀跃,犹似咬了一口青翠欲滴的嫩瓜,又脆又响。
严抱贞一身靛青色圆领绸袍,笑眯眯打开折扇,接茬:“正好顺路,来唤你一唤,不知迟哥儿功课可做完了,今日是否有空?”
文昌庙在县南,周边多书肆文玩,严家居东城,倘若去文昌庙,更近些。偏要绕一趟西城,哪里顺路,分明是特意来寻他的。
“有的。”晏迟立刻应下,“师兄们稍等片刻。”
他回厢房拿了碎银,与他娘知会一声,与严汝青等人离去。
隔壁的何小哥儿从院墙探出脑袋,目送一行人远去,孙娘子柳眉倒竖,“你给我下来!”
何小哥儿浑身一哆嗦,麻溜从垒着的凳子上落地,飞快道:“迟哥儿要参加县试。”
孙娘子一愣,“不能罢…迟哥儿才去严家半年。”
若晏迟在此,定道一句,胡乱传谣要不得。
可惜他不知。
晏迟跟着出巷,巷口两辆马车,严汝中与程沅嘉、严抱贞同乘。
晏迟与严汝青同乘。
车轮滚滚行过青砖地面,严汝青与晏迟对坐,中间搁一张红木小几,他给晏迟倒茶,说着过年间的趣事。
晏迟也道回村给长辈拜年,隐去晏宏临之事。
闲谈间,马车行至庙前。
文昌庙不似一般庙宇居山间,而是处于县城中,他们在牌楼前下车,车夫将马车赶去,免得堵了入口。
严汝中抬头看着牌楼,青石为基,红柱相拱,黛瓦出檐下,乌底金字:文昌庙。
其字遒劲有力,笔力雄健,是端庄工整的楷体,却极似隶书。若不细瞧,真要被唬过去。
晏迟仰首望着,每一次瞧,都有不同感悟。
严汝中道:“此乃开国之初的县尊题字。数百年过去,仍见当年气势。”
众人观摩字体,各有所悟。一盏茶后又有香客行来,几人不再逗留,穿过牌楼,向庙宇而去。
牌楼之后是长长街道,左右红墙黛瓦,隔绝商铺和民居,约摸五十步,见庙宇大门。
前殿所供弥勒佛,手持布袋,挺着大肚,满脸笑容,慈祥面众生。
一行人入殿,双手合十一礼,弥勒佛左右供着四大天王,严汝青好奇张望,僧人低声提醒,“施主莫要直视神像。”
严汝青立刻垂了眼,行礼告罪。
随后他们穿过前殿,直奔正殿的文昌帝君而去。
严汝中收敛笑意,肃了脸色,领着严抱贞和程沅嘉向文昌帝君双手合十,阖目低语。
晏迟在一旁瞧着,有些新奇,或许几年后,他也会如此。
少顷,严汝中睁开眼,三人捐了香油钱,又去后殿拜药师佛,为家人祈福。
适时,逢主持于讲经阁讲法,严汝中一行人进殿倾听,晏迟不感兴趣,在后院闲逛。
文昌庙占地颇大,除却三大殿,三殿右方设有藏经楼,讲经阁,禅房。后方大块地挖空,生凿了一个池塘,筑有凉亭,池塘犹如天然屏障,将男女香客分隔。
这会子有些热了,晏迟沿着游廊行走,漏窗花样繁多,透过福字嵌海棠花纹漏窗望去,腊梅盛开,香气盈盈。
又几步,于拟月纹漏窗中见老藤嶙峋,花木伶仃,还不及萧瑟顿生。贝叶龙纹漏窗中,春兰盛开,一片勃勃生机。
晏迟兴味盎然,倏地前方隔断,一切戛然而止。
又蜿蜒小路向池塘而去,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晏迟忍不住笑了一下,赞叹设计者的巧思,短短时间他心绪几番变化,脚踩条石至湖心亭。
四角飞檐,檐下铁马静立。凉亭两侧锦帛垂落,墨迹行上。或行书,或草书,或楷体。
亭内石桌置放笔墨,再瞧锦帛,晏迟了然。
原是“留言牌”,供庙内香客彼此交流。
晏迟没有交流的欲望,抬脚欲走,一阵清风拂面,耳畔铁马骤响,锦帛微微摆动,一行清丽灵秀的簪花小楷入他眼中。
“世事多变,岁月蹉跎,本无意哉。”
他近来练字颇有体悟,顿时被这小楷惊艳。再细瞧,却见字体略有稚嫩。
这样轻的年岁,因何愁苦。
风停,锦帛回落,晏迟却不走了。
他再次咀嚼锦帛上的字,想来主人也是存疑,迷茫。
日光大盛,水面蕴光。
晏迟回过神来,已经提笔书就:世无意义,皆系己心。
晏迟收了笔,笑自己煲心灵鸡汤。
他想划去留言,但提笔迟迟不落,最后还是没有划去。
晏迟回到后殿,正好碰见听经结束的严汝青几人,严汝青抓着晏迟的手,强力推荐:“午时了,文昌庙的斋饭一绝,你尝尝。”
晏迟笑应。
一行围坐圆桌,严抱贞问:“迟哥儿作甚去了。”
“后院池塘逛了逛。”晏迟赧然道:“我不好佛理,坐不住。”
严汝中咽下食物,随意道:“我也不好。”
晏迟:???
当时是严汝中第一个提议听经的。
大概晏迟脸上疑惑太明显,严汝中一本正经道:“我这是知己知彼。”
严汝青低声劝,“阿兄,你小声些,咱们在佛家地盘。”
严汝中敷衍应着。
严汝青:………
严抱贞给晏迟和程沅嘉解惑,“汝中哥信道。”
严汝中矜持颔首:“然也。所谓,道法自然。”
晏迟想了想,“禅宗提倡随缘任运,倒有相似之处。”
严汝中问:“禅宗典籍《五灯会元》记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何。”
严抱贞,程沅嘉进食止了。严抱贞一双眼睛在严汝中和晏迟之间徘徊。
严汝青张口道:“阿兄……”
“我没问你。”严汝中斜乜他一眼。
严汝青不服气的闭嘴。
晏迟想了想,反问,“汝中哥是如何想的。”
严汝中唇角轻扯,不咸不淡道:“放下屠刀就揭过错处,谁还做善人。”
晏迟不答,问,“若如此,不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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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狱,犯罪皆诛?”
严汝中皱眉。
晏迟微微垂眉,温厚而谦顺:“汝中哥,弟所学甚浅,但私以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屠刀非指‘杀人’,是身口意三业,是放下妄念,即得本我。后流传开来,成劝善之语。”
“心怀恶念之人,借此为己开脱。不是话不对,而是人不对。一把刀,流转恶徒山匪,是杀孽无数。来往案板木墩,是人间烟火。好坏与否,皆在用途。善恶亦是一念间。”
话语落地,四周寂静,严汝中挑眉,程沅嘉仍是淡淡,严抱贞和严汝青眸子微睁。
晏迟:………
晏迟迟疑,“可是我说错了?”他拱手道:“小儿之言,当不得数,玩笑话,还请诸位谅解则个。”
严汝中扶住晏迟的手,似笑非笑的感慨道:“上午你没去听经,与住持论法,可惜了。”
“汝中哥莫打趣我了。”晏迟连连告饶。
严汝中笑意愈浓:“谦虚。”
午后,一行出城游玩,傍晚晏迟才归家,沈氏犹豫:“迟哥儿,你可是要参加县试?”
晏迟愣住,细问之下,才知孙娘子下午过门话家常,说起这事。
晏迟啼笑皆非:“何小哥儿听错了,不是我参加县试,是汝中哥参加县试。”
沈氏松了口气,她就说嘛。
晏迟去小厨房打水洗漱,一夜无梦,次日一早他乘坐骡车,前往严家念学。
讲室内仅有晏迟和严汝青二人,严汝青道:“贞哥和嘉哥去我阿兄院里了。”
晏迟点点头。
转眼二月,严抱贞他们三人寻另外两位考生互结,参加县试。
严举人照常为晏迟和严汝青授课,但严汝青心不在焉,被严举人罚了大字。
私下严汝青拉着晏迟的手道,“迟哥儿,我好紧张。”
晏迟拍拍他的手,安慰:“只是县试,汝中哥他们肯定能过。”
县试分正场和复场,除第一场正场,剩下复场考三场还是四场,全看县尊心意。
严汝中他们考了四天,县试之后,严汝中该吃吃,该喝喝,严汝青和章大娘子却是食不知味,辗转难眠。
不怪他们“小题大做”。实因朝廷为平衡各地势力,限定各地功名名额。东南一代文风盛,只能优中择优。一般考题择不出人杰,于是乎,考官变着法儿刁难人。
待东南考生熬过县试、府试、院试,才发现秋闱,春闱、根本没有预料的难。
为此好些东南子弟铤而走险,顶着重刑风险,冒籍科考,堪称古代版高考移民。
十日后,衙门放榜,严汝中位居榜首,程沅嘉紧跟其后,严抱贞差了些,位居第十。
晏迟诧异,他没想到严抱贞和程沅嘉之间差了好几个名次,意味着这名次之间的考生,实力都在伯仲之间,追的很紧。
四月初七,严汝中,严抱贞和程沅嘉三人动身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沈氏也问起此事,由衷道:“希望汝中他们都能考中。”
晏迟附和。但心里却生隐忧,三人实力不俗,抱贞师兄略次,但也只是相对汝中哥和沅嘉师兄。应该都能考上罢。
四月二十五,严汝中他们归来,严汝中虽还是笑模样,但眉眼之间隐现沉重,并不似表面举重若轻。
晏迟受严汝中等人影响,一颗心也悬着。
此时,贺少东家来寻晏迟,牛贩子抵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