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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百夫长先来。”

作者:抹茶奶昔亚米亚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陆秋筠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她一向觉得她和这书生之间有点萍水相逢但倾盖如故的味道,因此眼前微微一亮,扬起一点笑想和他打招呼。


    但王景几步走上来,只是低垂着视线行礼,在她开口前先出了声,语气虽然温和,却也能听出隐隐的生硬:


    “将军想知道什么?”


    陆秋筠以为他只是没注意到,并未多想,索性也转头去看陈垚等他说话。


    她没发现,在她移开目光后,王景的眸光又更黯淡了几分。


    陈垚把两人之间的变化看见眼内,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还是先提了正事,问他军中粮食剩余多少,每日消耗多少,还能支撑多久等等。


    王景翻着账册一五一十地说了,等最后一个问题说完,他几乎是拔腿就走,连行礼和告退都没了,急切得像后面有野兽在追。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向陆秋筠的方向望一眼。


    陆秋筠察觉出他对自己的躲避,更惊讶于他举止间的随意和隐约傲气,看向他背影的目光里满是疑惑。


    她旁边的陈垚轻笑一声,恰好开口:“无官无爵,没兵没马,也亏得他还能端起这幅宁州王氏的架子。”


    虽然猜到了王景的身世可能并不普通,陆秋筠还是有些惊讶:“宁州王氏?”


    “对,宁州王氏,从前朝算来,也算是个绵延三百年的大家族了,”话虽这么说,陈垚的语气却有些随意,有些瞧不起似的,“不过几年前战乱,就他一个活了下来。”


    他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有种武人的刻薄:


    “我看他心中有怨,偏偏还要端着什么世家气度,虚伪懦弱,心机深沉,实在没趣。”


    陆秋筠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词这么不留情面,细想了一回,觉得这话对王景来说未免残忍:


    “人无完人,他遭遇如此大的变故,还能振作起来,已经难能可贵了。”


    陈垚挑眉,看她一眼,倒并未生气,反而突然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厌恶他,自然看他做什么都不好。你的性子才投我胃口,心里想什么,想要什么,从来坦坦荡荡,这才痛快。”


    陆秋筠没有再接这个话头,两人默契地重新谈回正事。


    也许是因为刚刚提到了宁州王氏,陈垚最后提出了个分城中富人之粮的方案。


    “百姓家里哪来的多余粮食,我看这还是得让这群‘宁州王氏’们掏。”


    高台视野良好,不远处就是已经有人开始进进出出的东宁郡,陈垚扫一眼那个方向,扯扯嘴角:


    “这半个月里,我可是丝毫未踏足城内,足够让他们放松警惕了。”


    陆秋筠看了一眼他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分外简朴的装束,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陈垚身上的不协调之处。


    张虎曾跟她说,陈垚能和古书上的圣人比肩,是个仁慈的将军,她因此先入为主地把他当做了传统士大夫教育下的文人将军


    ——什么心怀百姓,以天下为忧等等,但陆秋筠此刻才反应过来,陈垚不可能是出身良好的“士人将军”,反而应该是出身底层的纯粹武将。


    这种乱世中突然崛起的武将自有一套朴实且粗暴的善恶观,换句话说,他的仁慈可不是什么圣人之慈,而是对他认定的“自己人”的仁慈。


    就以收粮这件事来说,自古百姓与高门贵族就如衡器之两端,此盈彼亏,陈垚底层出身,行军数年,自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会提出这种方案就再合理不过了。


    突地,另一边有一人漫步而出,摇扇开口:


    “将军三思,我看光从世家富人身上收粮……很有可能引起不满呢,不如城中每户都收些来,这才公平。”


    陆秋筠看过去,觉得脸生,回想一番,才想起这人的来路:


    他并不是陈垚提拔的亲兵,甚至不是陈垚军中之人,而是城破后交了银两,自荐来陈垚身边当谋士的。


    陈垚摸着剑柄笑,没说好与不好,只是问陆秋筠的想法。陆秋筠回过神,摇头:


    “我觉得不好。”


    那人噎住:“怎么不好,小兄弟倒是说出个理由来。”


    “缺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的,”陆秋筠盯着他,“你是东宁郡人,更应该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吧。”


    她脸色未变,声音里有了点淡淡的嘲讽:“不过你城破后还能拿出那么多银两,想来你平时就是那鱼肉百姓寡廉鲜耻之人,不然怎么敢说这是公平?”


    那人被她说的脸色涨红,喊着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唰”一声,血液溅过。


    陆秋筠一动未动,是陈垚收回了剑,脸色平淡:“我平生最恨这种人。”


    周围一片寂静,陆秋筠环视一圈,发现没有人脸上有不满,反而有人隐隐有些敬佩。


    原来如此。


    陆秋筠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拥护陈垚,为什么在被人磕头说“指一条活路”时,会有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陈将军的军营征兵”了。


    但她并未止于这一步,在想到这一点后,她顿了顿,在一片寂静中重新开口说话。


    众多视线聚到她的身上,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她的声音稳而平静,说东宁城外林草繁茂,地广人稀,正可以定时派人出去狩猎,用禽兽抵一部分米面消耗。


    陈垚首先拊掌笑起来,他看上去是真心喜欢陆秋筠的提议,可能还有这个人,于是眉目间的肃杀一瞬间就被冲淡成了欣赏。


    “你想法周到,人极聪慧。”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完,顺理成章般又开口,直接拨了五百骑兵给她,说这几百人的训练和狩猎的工作就都交给她了。


    “诶?”


    陆秋筠愣住:“五百骑兵?给我带吗?”


    陈垚含笑看她:“不想要吗?”


    “想要的。”


    陆秋筠毫不犹豫地开口,听到陈垚又说:“不仅是这几百的骑兵,城中有人想出去打猎的,也可以跟着你一起,但要怎么管理,就看你的了。”


    底下训练结束,陈垚让她不用再跟着自己,去看看自己新领到的兵,陆秋筠点点头,转身离开时还有点不真实感。


    0302在她脑子里发痴呆,把“咋办咋办,咱两都没学过管理”这种话车轱辘一样来回说,陆秋筠不理它,转眼间就已经站到了那五百人得面前。


    骑兵骑兵,虽然叫骑兵,但也不是一直骑在马上,此时这五百人刚刚结束例行训练,身上盔甲还没卸,气都没喘匀就听说自己头上来了个长官,个个都在打量着她。


    陆秋筠在陈垚军中有名,但也只是稍微有名,大多数人都对她很陌生,现下看她身形偏瘦,一张脸还很俊雅,顿时眼里就多了些不服气的味道。


    陆秋筠摸摸腰间刀柄,没抽,而是顺手从旁边人手上拿了根棍子。


    她动作行云流水,棍子都到手了,那人才反应过来,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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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地问她干啥拿自己东西。


    陆秋筠不语,长棍横在身前,平淡的眼眸环视了一圈对面,她抬抬下巴:


    “百夫长先来。”


    ……


    张虎一结束训练就听说了上午的事,他对陆秋筠一向服气,是最乐见其成的,值班时人都一直乐呵呵的。


    陈将军看上去心情也不错,还在摹地图,但说是摹地图,其实也就是照着画,连那上面的地名也照着画。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张虎知道,陈将军其实没读过什么书,小时候是没人管,当了将军后天天打仗,也没机会读。


    其他书也罢,但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地图是一定要读懂的,于是陈将军就开始摹地图,连那上面的地名也一起摹。


    老朝廷取地名可刁钻,让张虎看,那就是一堆鬼画符,就这东宁已经是里头最最简单的了,但陈将军就这样一张一张的摹下来,硬是把每个地方地名的“长相”都记了个清清楚楚。


    要是不说,谁能看出来那么多张地图上端端正正的地名,竟然是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人写出来的。


    不过说到读书识字,陆丘好像还挺有才识的,平日里行事说话乍一看很粗糙,细琢磨却总有点文雅的意味,但又不像那个叫王景的,天天端着架子,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他正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乱哄哄的吵闹声。


    张虎有些纳闷,掀帘探头去看,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猛撞了一下,他揉着头,龇牙咧嘴地转身,来人倒是先叫起来:


    “将军!陆丘跟人打起来啦!”


    陈垚动作一顿。张虎头也不揉了,连忙凑上去叫他说仔细点。


    “不对不对,不是跟人打起来了,是打擂台!”


    年轻的亲兵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


    “五个百夫长,拿着武器轮流和他打,他就像这样,刷刷刷地几下,就把那些人全打服了。”


    “打完五个人之后,他就说,”年轻亲兵压低嗓音,模仿那人说话,“‘还有人不服吗’,然后让不服的再和他打,到现在还没结束呢!”


    两人从他声行并茂的讲述里听懂来龙去脉,张虎第一时间去看了看陈垚的神色,发现他并无不悦,只是挑了挑眉:


    “像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年轻亲兵摸摸头,又嘿嘿笑了两声:“将军,我是想问,这算不算扰乱军纪啊,要把他抓起来不?”


    张虎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那五百人就是将军给的,你还要抓人?”


    陈垚笑,挥手让那亲兵下去,自己站到窗前,掀起布帘,遥遥看了一会儿远处陆秋筠的身影。


    他看似感慨地开口:“当年我第一次带兵,手底下也有人不服,我本并不觉得他们麻烦。”


    “直到后来,有一次和大军走散,恰巧又碰到敌人,他们不愿听我指挥……可真是九死一生,那时候我才明白,对付这种人,只能打,打服了,他才会真正听你的话。”


    “可惜,等我明白过来,”陈垚放下布帘,语气不明,“他们都已经死在了那儿。”


    “几百精兵,最后只有我一人活着回,那场景,可真是……呵。”


    张虎被他的话语一惊,咽咽口水。


    陈垚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敛去眼中的冷光,重在案前坐下,气定神闲地看着额角已经渗出冷汗的张虎:


    “张虎,你还要替她继续遮掩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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