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褚临头上。
他站在灵堂中央,看着黑白照片里那张熟悉的脸,照片周围簇拥着白玫瑰——他生前最讨厌的花。灵魂状态的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些花瓣,手指却穿了过去。
三天前那场车祸来得太突然。二十八岁生日当晚,他记得刺目的车灯,记得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永恒的黑暗。
"褚总走得突然,公司现在..."
"听说是在生日当晚..."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朵。褚临环顾四周,商界的熟人、大学同学、远房亲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他冷笑一声,这群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来悼念的?
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
季霄。
他的死对头,从大学时代就针锋相对的对手,商场上处处与他作对的季氏集团总裁。季霄一身黑色西装,脸色比纸还白,手里紧攥着什么,指节泛青。
褚临飘到季霄面前,好奇地打量这个宿敌。季霄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像是几天没睡。奇怪,自己死了,他不是应该开香槟庆祝吗?
季霄走到灵堂中央,对褚临的父母深深鞠躬。褚临的母亲红着眼睛递给他一支白玫瑰。季霄接过花的手在发抖。
然后,褚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季霄将玫瑰放在遗像前,突然跪了下来。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颤抖。当季霄抬起头时,褚临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
"你说过...会小心..."季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你说过今年要和我一起..."
褚临如遭雷击。戒指内侧刻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缩写——CL&JX。
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季霄?怎么可能?
季霄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而褚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伸手想扶住季霄,却扑了个空。
"季霄!这到底——"
眼前突然一片刺目的白光。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褚临惊醒。他猛地坐起,大汗淋漓,环顾四周——大学宿舍?他的手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车祸的剧痛。
手机屏幕亮起:9月1日,大学入学第一天。
褚临颤抖着点开日历——五年前。
他重生了。
镜子里是十八岁的自己,年轻,健康,充满朝气。没有后来商场沉浮的世故,没有那场致命车祸的伤痕。
"褚临!开学典礼要迟到了!"室友林晓在门外催促。
褚临机械地换上衣服,大脑飞速运转。那个葬礼,那个痛哭的季霄,那枚戒指...他和季霄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开学典礼上,褚临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讲话,目光不断扫视全场,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经管学院的区域,他看到了季霄。年轻的季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专注地记着笔记,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褚临悄悄换到季霄附近的座位。当校长宣布新生代表发言时,季霄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向讲台。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季霄的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台下响起阵阵掌声。褚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试图从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找出那个在灵堂痛哭的男人的影子。
演讲结束,季霄鞠躬下台,目光不经意扫过褚临所在的方向。那一瞬间,褚临分明看到季霄的瞳孔猛地收缩,脚步也微微一顿。
那眼神太复杂了——震惊,怀念,痛苦,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季霄迅速移开视线,回到座位。但褚临的心跳已经乱了节奏。
这个季霄认识他。
这个季霄记得什么?
褚临握紧拳头,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形。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要弄清楚,他和季霄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他的死对头,会在他的葬礼上哭得那么伤心。
典礼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褚临故意放慢脚步,等待季霄经过。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季霄的肩膀。
"抱歉。"褚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伸出手,"我是褚临。"
季霄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盯着褚临伸出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最终,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冰凉。
"季霄。"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但褚临还是捕捉到了季霄手指的颤抖。
有意思。
褚临故意凑近一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看我的眼神很熟悉。"
季霄猛地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冷淡模样。"不可能。我们没见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褚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季霄的反应太反常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大学新生初见,怎么会是这种表现?
除非...季霄也记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褚临开始有意识地"偶遇"季霄。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他总能精准地出现在季霄周围。每次相遇,季霄都会露出那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像是渴望靠近又害怕被灼伤。
周五下午,褚临在学生会的招新表上看到了季霄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在同一部门打了勾。
"你报外联部?"室友林晓惊讶道,"我以为你会选体育部或者文艺部。"
褚临笑了笑,"突然对拉赞助感兴趣了。"
其实是因为季霄。
面试当天,褚临特意提前到达,选了正对面试官的位置。当季霄走进教室,看到坐在等候区的褚临时,手中的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
"真巧。"褚临笑着打招呼,"你也来面试外联部?"
季霄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嗯。"
"紧张吗?"
"不。"
简短的回答,但褚临注意到季霄的指节已经泛白。他在紧张,或者说,在极力控制自己。
轮到褚临面试时,他侃侃而谈,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坐在角落的季霄。每当他看向那个方向,季霄就会立刻移开视线,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有趣极了。
面试结束后,褚临故意等在楼梯口。季霄出来时,他快步跟上。
"一起吃饭吗?"褚临问,"听说食堂新开了个窗口..."
"不了。"季霄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我有事。"
褚临不依不饶,"那明天?"
"褚临。"季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眼神痛苦而挣扎,"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我们根本不熟。"
"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褚临耸耸肩,"而且..."
他故意凑近,在季霄耳边轻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神,可不像看陌生人的眼神。"
季霄猛地后退,脸色煞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褚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季霄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而那枚戒指,那些眼泪,都说明这种联系远比"死对头"要复杂得多。
当晚,褚临做了个梦。梦中有人紧紧抱着他,滚烫的泪水落在他颈间。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破碎的声音在耳边重复:"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这次一定..."
醒来时,褚临发现自己的枕头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