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对头吗?我死了你哭什么》 第1章 葬礼上的眼泪 我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在褚临头上。 他站在灵堂中央,看着黑白照片里那张熟悉的脸,照片周围簇拥着白玫瑰——他生前最讨厌的花。灵魂状态的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些花瓣,手指却穿了过去。 三天前那场车祸来得太突然。二十八岁生日当晚,他记得刺目的车灯,记得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永恒的黑暗。 "褚总走得突然,公司现在..." "听说是在生日当晚..."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进耳朵。褚临环顾四周,商界的熟人、大学同学、远房亲戚,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他冷笑一声,这群人里有多少是真心来悼念的? 直到那个身影出现在灵堂门口。 季霄。 他的死对头,从大学时代就针锋相对的对手,商场上处处与他作对的季氏集团总裁。季霄一身黑色西装,脸色比纸还白,手里紧攥着什么,指节泛青。 褚临飘到季霄面前,好奇地打量这个宿敌。季霄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像是几天没睡。奇怪,自己死了,他不是应该开香槟庆祝吗? 季霄走到灵堂中央,对褚临的父母深深鞠躬。褚临的母亲红着眼睛递给他一支白玫瑰。季霄接过花的手在发抖。 然后,褚临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季霄将玫瑰放在遗像前,突然跪了下来。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颤抖。当季霄抬起头时,褚临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 "你说过...会小心..."季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掌心是一枚银色的戒指,"你说过今年要和我一起..." 褚临如遭雷击。戒指内侧刻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缩写——CL&JX。 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季霄?怎么可能? 季霄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而褚临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伸手想扶住季霄,却扑了个空。 "季霄!这到底——" 眼前突然一片刺目的白光。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褚临惊醒。他猛地坐起,大汗淋漓,环顾四周——大学宿舍?他的手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车祸的剧痛。 手机屏幕亮起:9月1日,大学入学第一天。 褚临颤抖着点开日历——五年前。 他重生了。 镜子里是十八岁的自己,年轻,健康,充满朝气。没有后来商场沉浮的世故,没有那场致命车祸的伤痕。 "褚临!开学典礼要迟到了!"室友林晓在门外催促。 褚临机械地换上衣服,大脑飞速运转。那个葬礼,那个痛哭的季霄,那枚戒指...他和季霄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开学典礼上,褚临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讲话,目光不断扫视全场,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经管学院的区域,他看到了季霄。年轻的季霄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专注地记着笔记,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褚临悄悄换到季霄附近的座位。当校长宣布新生代表发言时,季霄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走向讲台。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季霄的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台下响起阵阵掌声。褚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试图从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找出那个在灵堂痛哭的男人的影子。 演讲结束,季霄鞠躬下台,目光不经意扫过褚临所在的方向。那一瞬间,褚临分明看到季霄的瞳孔猛地收缩,脚步也微微一顿。 那眼神太复杂了——震惊,怀念,痛苦,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季霄迅速移开视线,回到座位。但褚临的心跳已经乱了节奏。 这个季霄认识他。 这个季霄记得什么? 褚临握紧拳头,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形。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要弄清楚,他和季霄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他的死对头,会在他的葬礼上哭得那么伤心。 典礼结束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出口。褚临故意放慢脚步,等待季霄经过。当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假装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季霄的肩膀。 "抱歉。"褚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伸出手,"我是褚临。" 季霄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盯着褚临伸出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最终,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冰凉。 "季霄。"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人的手一触即分,但褚临还是捕捉到了季霄手指的颤抖。 有意思。 褚临故意凑近一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看我的眼神很熟悉。" 季霄猛地后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冷淡模样。"不可能。我们没见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褚临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季霄的反应太反常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大学新生初见,怎么会是这种表现? 除非...季霄也记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褚临开始有意识地"偶遇"季霄。食堂、图书馆、教学楼,他总能精准地出现在季霄周围。每次相遇,季霄都会露出那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像是渴望靠近又害怕被灼伤。 周五下午,褚临在学生会的招新表上看到了季霄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在同一部门打了勾。 "你报外联部?"室友林晓惊讶道,"我以为你会选体育部或者文艺部。" 褚临笑了笑,"突然对拉赞助感兴趣了。" 其实是因为季霄。 面试当天,褚临特意提前到达,选了正对面试官的位置。当季霄走进教室,看到坐在等候区的褚临时,手中的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 "真巧。"褚临笑着打招呼,"你也来面试外联部?" 季霄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嗯。" "紧张吗?" "不。" 简短的回答,但褚临注意到季霄的指节已经泛白。他在紧张,或者说,在极力控制自己。 轮到褚临面试时,他侃侃而谈,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坐在角落的季霄。每当他看向那个方向,季霄就会立刻移开视线,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有趣极了。 面试结束后,褚临故意等在楼梯口。季霄出来时,他快步跟上。 "一起吃饭吗?"褚临问,"听说食堂新开了个窗口..." "不了。"季霄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我有事。" 褚临不依不饶,"那明天?" "褚临。"季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眼神痛苦而挣扎,"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我们根本不熟。" "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褚临耸耸肩,"而且..." 他故意凑近,在季霄耳边轻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神,可不像看陌生人的眼神。" 季霄猛地后退,脸色煞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褚临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季霄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而那枚戒指,那些眼泪,都说明这种联系远比"死对头"要复杂得多。 当晚,褚临做了个梦。梦中有人紧紧抱着他,滚烫的泪水落在他颈间。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破碎的声音在耳边重复:"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这次一定..." 醒来时,褚临发现自己的枕头是湿的。 第2章 钱包里的秘密 季霄的反应像一根刺,扎在褚临心里,也彻底点燃了他的探究欲。既然温和的“偶遇”让季霄避如蛇蝎,那就制造无法回避的交集。 机会很快来了。辅导员在新生群里发布了小组作业的分组名单。褚临几乎是屏住呼吸,一行行扫下去,当看到自己名字和“季霄”并排出现在“市场调研分析”小组时,他无声地勾起了嘴角。 命运,或者说某人的暗中操作,似乎也在帮他一把。 小组第一次碰头约在图书馆的研讨室。褚临故意踩着点进去,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季霄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勾勒着他清冷的侧影,他正低头看着资料,仿佛对门口来人毫无所觉。但褚临敏锐地捕捉到,他翻页的手指停顿了半秒。 “大家好,我是褚临。”褚临笑容爽朗地打招呼,目光在季霄身上停留了一瞬,“季霄同学,又见面了。” 季霄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地点了下头:“嗯。” 仿佛前几天楼梯口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他这份刻意的疏离和镇定,反而让褚临觉得更有趣了。 小组讨论开始。褚临很快发现,季霄在工作时完全是另一种状态。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提出的观点往往一针见血,与他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判若两人。更让褚临心惊的是,季霄似乎对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可能的反应有种……奇特的预判。 当褚临提出一个稍显大胆的数据收集方案时,同组的另一个女生还在皱眉思考,季霄已经平静地接话:“方案可行,但样本偏差风险比常规方法高17%左右,需要额外增加对照组。” 他说的数据,正是褚临心里快速估算后觉得可以接受的浮动上限。 褚临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季同学对数据很敏感啊。” 季霄垂下眼睫,翻动资料:“只是根据经验推测。” 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破绽。 讨论进行得还算顺利。临近结束时,褚临假装整理书包,手肘“不小心”碰掉了季霄放在桌角的钱包。 “抱歉抱歉!” 褚临连忙道歉,动作自然地弯腰去捡。 季霄的反应却快得惊人,几乎是瞬间就俯身去抓钱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自己来!” 但褚临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个深棕色的皮质钱包。在拾起的瞬间,钱包因为碰撞而微微弹开,一张照片从夹层里滑落出来,飘飘悠悠地掉在褚临脚边。 时间仿佛凝固了。 褚临的视线落在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高中毕业照的剪裁版。背景是熟悉的母校操场,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笑容灿烂。照片的正中央,是两张紧挨着的、同样年轻甚至带着点稚气的脸—— 左边是笑容张扬、意气风发的褚临,他正对着镜头比着胜利的“V”字,眉眼间是少年人特有的肆意。 而右边,紧紧挨着他,手臂甚至微微搭在褚临肩膀上的,是季霄。 照片上的季霄,笑容腼腆却明亮,眼神专注地落在身边褚临的侧脸上,带着一种褚临从未见过的、毫无保留的温柔和亲近。那眼神里的暖意,足以融化任何冰雪。 这怎么可能?! 褚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高中三年,从未见过季霄!更别提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拍照!他的记忆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关于这张照片,关于照片上这个笑容温暖的季霄,他没有任何印象! “还给我!” 一声压抑着惊怒的低吼将褚临拉回现实。季霄脸色惨白,一把抢过褚临手中的照片,动作快得像被烫到。他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褚临的眼神充满了慌乱、痛苦,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的绝望。 研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另外两个组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对峙。 褚临缓缓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季霄:“这张照片……” “与你无关!” 季霄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沙哑。他迅速将照片塞回钱包最深的夹层,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今天的讨论就到这吧,我还有事。” 他甚至不敢再看褚临一眼,抓起书包,几乎是夺门而出。 “季霄!” 褚临下意识想追出去问个明白。 “哎,褚临,” 同组的女生叫住他,有些尴尬地指了指他脚下,“你的笔记本…” 褚临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动作太大,笔记本也掉在了地上,摊开的页面上还留下了他刚才因为震惊而不自觉用力按下的指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弯腰捡起笔记本。 “谢谢。” 他勉强对组员笑了笑,“那…下次再约时间细化?”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褚临站在台阶上,望着季霄消失的方向,心绪如同乱麻。 那张照片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锁孔,却只露出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洞口。他确信自己不认识高中的季霄,可照片上的画面如此真实,季霄看他的眼神也绝不是作假。 季霄认识他,远比他以为的早得多。而且,他们曾经的关系,绝非死对头那么简单。 那个在他葬礼上痛哭流涕的季霄,那个钱包里珍藏着两人合照的季霄,那个现在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在细节处流露出熟稔和痛苦的季霄……重重谜团像浓雾般将他包裹。 褚临拿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张诡异照片的答案。他拨通了一个高中死党的电话。 “喂?褚大少?大学新鲜人感觉如何啊?”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老赵,问你个事。” 褚临的声音异常严肃,“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有没有一个叫季霄的人?和我同届的。” “季霄?” 老赵在电话那头想了想,“季霄……嘶,这名字有点耳熟……等等!季霄?是不是那个……高二下学期转学来的?好像就待了不到两个月又转走了?挺安静的一个人,没什么存在感啊。” 高二下学期?转学生?只待了两个月? 褚临的心猛地一沉。高二下学期……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他而言,确实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生了一场挺严重的病,在家休养了将近一个月,错过了不少事。 “他……跟我有过交集吗?” 褚临追问,声音有些发紧。 “交集?” 老赵努力回忆,“好像没什么吧?他那会儿挺独来独往的,你病好了回学校后,他好像没多久就走了。怎么了?突然问起他?你俩现在一个大学?” “……嗯,碰到了。” 褚临含糊应道,心中疑窦更深。如果只是短暂两个月的普通同学,季霄为什么会有那样亲密的合照?又为什么将这张照片视若珍宝,随身携带? 季霄,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褚临试图再次“偶遇”季霄,但对方似乎刻意避开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连小组作业的线上沟通都变得异常简洁和官方。那张照片带来的冲击,显然让季霄的防线筑得更高了。 直到周末的校园篮球赛。 褚临被室友林晓硬拉着去看院系对抗赛。他兴趣缺缺地坐在场边,目光却在人群中下意识地搜寻。当看到经管学院替补席上那个穿着白色运动T恤、安静坐着的身影时,褚临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季霄。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场地上,却没什么焦点。 比赛进行得很激烈。一次快速攻防转换中,褚临所在学院的控卫为了救一个即将出界的球,整个人飞扑出去,方向正对着替补席!而他扑出去的同时,手里的篮球也脱手飞出,带着不小的力道,直直砸向替补席上正在出神的季霄! “小心!” 惊呼声四起。 季霄似乎被场上的喧嚣拉回了神,抬头看到飞来的篮球时,瞳孔微缩,身体却因为刚才的出神而反应慢了半拍。 电光火石之间,褚临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几步冲过去,在篮球即将砸中季霄面门的刹那,伸出手臂格挡!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篮球被褚临的手臂挡偏了方向,擦着季霄的额角飞过,砸在地上弹了几下。 巨大的冲击力让褚临的手臂一阵发麻刺痛,他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褚临!” “季霄!你没事吧?” 周围的人瞬间围了上来。 季霄似乎完全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褚临,看着对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手臂上迅速浮现的红痕。 那双总是竭力维持平静的深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褚临的身影,翻涌着惊愕、后怕,以及一种几乎要冲破堤坝的、汹涌而复杂的情绪。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褚临甩了甩刺痛的手臂,抬头看向季霄,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吧?” 季霄的目光紧紧锁在他手臂的红痕上,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就在褚临以为他又要像之前一样,用冷漠推开自己时,季霄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褚临受伤的小臂! 他的手指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力道却大得惊人。 “你……” 季霄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死死盯着褚临手臂上的红痕,眼神里的痛苦和某种失而复得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谁让你挡的?!” 他的质问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怒意,却又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后怕和……心疼? 褚临被他这激烈的反应和眼底浓烈的情绪钉在了原地。手臂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对方指尖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着季霄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周围的嘈杂似乎瞬间远去。褚临看着季霄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葬礼上那个抱着他遗像痛哭的男人。 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反而向前一步,反手轻轻覆上季霄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背,感受着他指尖的冰凉和颤抖,低声问: “季霄,你在怕什么?” 第3章 失控的边缘 “季霄,你在怕什么?” 褚临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季霄强行筑起的冰冷外壳。他覆在季霄手背上的掌心温热,那温度烫得季霄猛地一颤,像是被灼伤般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 季霄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胸膛剧烈起伏,方才眼底汹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蒙上一层冰霜。他避开褚临探究的目光,声音冷硬:“怕你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说完,他不再看褚临,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他失控的地方。 “嘶——” 褚临适时地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自己明显红肿起来的手臂,眉头紧锁,“麻烦已经惹了,季同学,我这算工伤吧?外联部能报销医药费吗?”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赖,眼神却紧紧锁着季霄的背影。 季霄的脚步果然顿住了。他背对着褚临,肩膀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周围的同学还在关切地询问褚临的情况,有人提议去医务室。 几秒钟的死寂后,季霄猛地转过身,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却落在了褚临的手臂上。他几步走回来,无视了周围的目光,一把抓住褚临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力道不容拒绝。 “跟我走。” 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褚临任由他拉着,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他就是要撕开季霄的伪装,逼他面对自己。 季霄没有带他去人多的校医务室,而是拉着褚临,脚步匆匆地穿过几条小路,直接回到了褚临的宿舍楼下。林晓和其他室友还在球场没回来,宿舍里空无一人。 “钥匙。” 季霄松开他,伸出手,语气依然生硬。 褚临挑眉,掏出钥匙递给他。 季霄利落地开门,侧身让褚临先进去,随后自己也跟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小小的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 “坐下。” 季霄指了指褚临的椅子,自己则熟门熟路地走向褚临书桌旁的一个柜子——那里放着褚临刚入学时买的简易医药箱。 褚临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根本没告诉过季霄医药箱放在哪里!季霄的动作却如此自然,仿佛对这个宿舍的布局了如指掌。 季霄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破绽,拿药箱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提着药箱走到褚临面前,蹲下身,打开箱子,拿出红花油和棉签。 “袖子卷起来。”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褚临依言卷起T恤的袖子,露出红肿发烫的小臂。季霄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痕,眼神暗了暗,呼吸也重了几分。他拧开红花油的盖子,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然后小心翼翼地覆上褚临的伤处。 “唔!” 药油带着辛辣的刺激感渗透皮肤,褚临猝不及防,痛得闷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季霄的动作瞬间僵住,像是被褚临的痛呼烫到,猛地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和懊悔:“很疼?”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关切和紧张完全掩盖不住。 褚临看着他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情绪,心头微震。他摇摇头,故意扯出一个笑容:“还好,季同学手法挺专业。” 季霄抿紧了唇,没再说话,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力道放得更轻、更柔。他的手指带着药油,在褚临的伤处缓慢而稳定地揉按着,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错认的熟练和专注。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药油的味道弥漫开来,还有两人之间几乎能听见心跳的沉默。褚临垂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季霄。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混杂着心脏被轻轻攥紧的悸动,悄然弥漫。 揉按了十几分钟,直到药油被充分吸收,红肿似乎也消下去一些。季霄才停下手,用干净的棉签擦掉多余的药油。他始终低着头,收拾着药箱,刻意回避着褚临的目光。 “这两天别用力,也别沾水。” 他站起身,将药箱放回原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因褚临一声痛呼而紧张失措的人不是他。 “谢了。” 褚临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确实舒服不少,“季同学这么照顾我,真是过意不去,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 季霄一口回绝,拿起自己的东西,“我走了。” 他走向门口,手刚搭上门把。 “季霄。” 褚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那张照片……我们高中,是不是真的认识?” 季霄的背影瞬间僵直如铁。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门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说了,不认识。”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冰冷。 “那照片怎么解释?” 褚临追问,站起身,“照片上的你,看我的眼神……不像陌生人。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医药箱放在哪个柜子?” 季霄猛地转过身,眼中压抑许久的痛苦、挣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终于爆发出来:“褚临!你为什么一定要追问这些?忘了不好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行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得像受伤的困兽。 褚临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他看着季霄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那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痛楚。 就在这情绪爆发的顶点,褚临的太阳穴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按住额角。 眼前骤然闪过几个极其模糊、却带着强烈冲击感的画面碎片: 刺目的白色天花板,单调得令人窒息。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地钻进鼻腔。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却在微微颤抖。一个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脑海: “…别怕…我在…” “…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我爱你…” “嗡——” 剧烈的耳鸣声淹没了那破碎的低语。褚临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 “褚临!” 季霄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冲到他面前,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了?!” 褚临闭着眼,大口喘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些画面和声音碎片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尖锐的头痛和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恐慌感。那只冰凉颤抖的手,那个压抑痛苦的声音……是谁?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却精准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季霄那双盛满了惊惧和担忧的眼眸。 那眼神……和刚才幻觉碎片里感受到的痛苦与守护,何其相似! 褚临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抓住了季霄扶着自己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刚才……” 褚临的声音沙哑,带着惊魂未定的喘息,“我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听到有人说话……” 季霄的身体在他抓住手腕的瞬间,猛地一僵!当听到褚临的话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 “你……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季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反手用力抓住褚临的肩膀,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褚临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和眼中巨大的恐惧,心中的疑云瞬间膨胀到了极点。季霄的反应太不对劲了!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一张旧照片!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味……” 褚临艰难地回忆着,紧紧盯着季霄的眼睛,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还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很凉,在抖……好像有人在哭……说什么……‘不会让你一个人’……” 季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他抓着褚临肩膀的手猛地松开,像是被烫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背靠着门,大口喘着气,看着褚临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世界崩塌般的绝望。 “不可能……怎么会……你不可能记得……”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声音破碎得几乎不成调。 “季霄!” 褚临强忍着头痛,上前一步,厉声质问,“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谁?!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够了!” 季霄像是被他的质问彻底击溃,猛地发出一声低吼。他推开挡在面前的褚临,眼神混乱而痛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别再问了!离我远点!褚临,算我求你……离我远点!”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拧开门锁,夺门而出,身影狼狈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褚临一个人站在宿舍里,手臂上的药油味还未散去,额角的刺痛犹存,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幻觉里那声压抑的“我爱你”。 以及季霄最后那绝望到极致的眼神。 褚临缓缓靠在自己的书桌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一个清晰而疯狂的念头浮出水面: 季霄的恐惧,他的绝望,他随身携带的照片,他对自己习惯的了如指掌……还有自己脑中那些诡异的、指向不明却充满痛苦与依恋的碎片…… 这一切,绝不仅仅是高中短暂同学那么简单。季霄身上,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的核心,很可能就是他褚临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宿舍。季霄刚才放药箱的柜子,他拿棉签的抽屉……褚临的眼神最终落在了自己书桌的角落——那里放着一把备用钥匙,是林晓怕自己忘带钥匙留在他这里的。 一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在他心中成型。 他要知道真相。不惜一切代价。 几天后,褚临得知季霄因为一个临时项目需要去邻市参加为期两天的研讨会。宿舍楼里,季霄的室友也证实了这一点。 机会来了。 周五傍晚,确认季霄的室友也外出后,褚临站在了季霄宿舍紧闭的房门前。他手里攥着那把从林晓那里借来的、能开整层楼通用门锁的备用钥匙,手心微微出汗。 道德感在拉扯着他,但季霄那痛苦绝望的眼神和脑中挥之不去的碎片,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褚临推开门,一股属于季霄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宿舍整洁得过分,和他自己那边形成了鲜明对比。书桌、床铺、衣柜……一切都井井有条。 褚临的目标很明确——书桌。他快步走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书本和文具。他快速翻找,动作尽量放轻。 没有特别的东西。 他又打开下面的柜子,里面是一些杂物和几件叠放整齐的衣服。 就在褚临几乎要怀疑自己判断失误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上。那个抽屉看起来就比其他的更厚实一些。 褚临的心跳更快了。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把小小的挂锁。很普通。他回忆了一下季霄的习惯,尝试了几个可能的数字组合——生日?学号?都不对。 他有些焦躁,目光在房间里扫视,试图寻找线索。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季霄床头柜上倒扣着的一个相框上。他记得上次篮球赛回来,季霄桌上还没有这个。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走过去。他拿起相框,翻过来。 呼吸骤然停止。 相框里,是另一张照片。同样是高中背景,同样是蓝白校服。照片上只有两个人。 年轻的季霄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笑容灿烂得晃眼,是褚临从未见过的、毫无阴霾的明媚。他的手臂亲密地搂着旁边人的肩膀。 而被搂着的人……是褚临自己。 照片上的褚临,侧着脸看着季霄,脸上带着一种……褚临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全然信任和依赖的笑容。他的眼神明亮而温暖,专注地落在季霄灿烂的笑脸上。 那种亲昵和毫无保留的情感,透过照片,跨越时空,狠狠击中了褚临的心脏。 他从未见过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更从未对季霄有过这样的眼神! 褚临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上自己的脸,又抚过季霄那张明媚的笑脸。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沉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攫住了他。 他放下相框,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带锁的抽屉,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回到书桌前,看着那把锁,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刚才照片上季霄那灿烂的笑容,以及……照片右下角那个模糊的日期戳记。 一个数字组合跃入脑海。那是照片拍摄的日期。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手指,在锁上拨动了那几个数字。 “咔。” 一声轻微的弹响。 锁,开了。 褚临的心跳瞬间飙到了顶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没有太多东西。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笔记本,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还有……几张折叠起来的、似乎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纸。 褚临的目光首先被那个深蓝色绒布盒子吸引。他拿起盒子,触手温润。他轻轻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和他前世在葬礼上,从痛哭的季霄手中看到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戒指内侧,清晰地刻着两个字母:CL & JX。 褚临的指尖冰凉,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握不住盒子。他放下戒指盒,颤抖着手拿起那几张折叠的旧报纸。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变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则社会新闻的剪报。标题触目惊心: 《新锐企业家褚某深夜车祸身亡,事故原因疑点重重》 《褚氏集团股价暴跌,继承人意外离世引动荡》 《独家:警方调查显示或涉商业谋杀,嫌疑人指向陈氏高层》 (陈墨的名字在正文中被重点圈出!) 剪报的日期,正是他前世死亡后的几天! 而在这些剪报的空白处,布满了密密麻麻、力透纸背的笔迹。那是季霄的字迹,褚临认得。那些字迹凌乱、癫狂,充满了刻骨的痛苦、愤怒和绝望的誓言: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被反复书写,划破纸张) “陈墨……我要你偿命!!!” (字迹狰狞) “数据……那份数据是关键……他是因为发现了才……”(句子中断,留下大团墨迹) “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无数遍的重复) “褚临……等我……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最后一行,字迹深重得如同烙印) 褚临拿着剪报的手抖得无法控制,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桌,大口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前世的车祸……是谋杀?和陈墨有关?季霄知道真相?他是因为这个才…… 而季霄那些绝望的誓言……“重来”……“这一次”…… 一个荒诞到极点、却又在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答案,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季霄……难道也是重生者?! 他重生回来……是为了……救他? 褚临猛地抬起头,望向宿舍门口,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世界被彻底颠覆的茫然。抽屉里冰冷的戒指、泛黄的剪报、季霄痛苦癫狂的字迹……还有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眼神依恋的自己……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敢想的、惊心动魄的真相。 季霄,你到底……为我背负了什么? 第4章 第 4 章 冰冷的戒指、泛黄的剪报、那些力透纸背的绝望字迹……像无数块沉重的寒冰,狠狠砸在褚临的心上,将他彻底冻结在原地。他背靠着书桌,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的世界在眩晕中旋转、扭曲。 季霄是重生的。 季霄前世是他的爱人。 他的死,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季霄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季霄带着前世的记忆、痛苦和滔天的愧疚,回到五年前,只为了……改变他的命运。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远比前世看到季霄在自己葬礼上痛哭时更加猛烈,更加残酷。它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褚临的灵魂深处,将他过往对季霄的所有认知——死对头、冷漠、疏离、反常——全部击得粉碎,又在灰烬中重塑成一个鲜血淋漓、让他无法承受的真相。 褚临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脑中翻江倒海的混乱和一种近乎窒息的钝痛。照片上那个依偎着季霄、笑容明亮温暖的自己;前世葬礼上季霄崩溃的泪水;剪报上冰冷的谋杀字眼;季霄笔记本里癫狂的自责和“重来”的誓言……无数画面和声音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炸裂。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嗡鸣声刺破了死寂的空气,也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褚临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他几乎是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来电显示赫然是—— 季霄。 这个名字此刻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褚临混乱的思绪,点燃了心底压抑到极致的风暴。愤怒、震惊、被欺骗的荒谬感、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的疼痛,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狠狠贴在耳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火山喷发般的质问,直接砸向电话那头: “季霄!你他妈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抽气声。 褚临的怒火被这沉默彻底点燃,他撑着书桌站起来,对着手机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戒指!剪报!那些‘重来’的鬼话!还有我脑子里那些该死的碎片!季霄!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试探你、靠近你、被你推开,是不是很有趣?!” “……”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但那沉重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濒临窒息的痛苦。 “说话啊!” 褚临几乎是在咆哮,他一把抓起抽屉里那枚冰冷的银戒,紧紧攥在手心,戒指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告诉我!前世那个死在你面前的人,是不是我?!那个被你藏在钱包里、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我?!那个让你季大总裁哭得像条丧家之犬的人,是不是我褚临?!” “哐当——!” 电话那头骤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撞倒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季霄彻底失控、破碎到不成调的嘶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哭腔,穿透了听筒: “是!是你!都是你!褚临!是你!!” 那声音里的痛苦和崩溃,如同实质的利刃,狠狠扎进褚临的心脏。 “……” 褚临所有的咆哮戛然而止,他攥着戒指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电话那头只剩下季霄压抑不住的、崩溃的痛哭声,像受伤野兽的哀鸣,断断续续,撕心裂肺。 时间仿佛凝固了。褚临听着那绝望的哭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刚才喷薄的怒火被这汹涌而来的、属于季霄的巨大痛苦瞬间浇熄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找回声音,语气冰冷而锐利,带着最后的求证:“所以,你回来,是为了赎罪?为了弥补你前世的……无能?” “……” 季霄的哭声骤然止住,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沙哑至极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却比之前的嘶吼更让人心惊:“是。为了赎罪……为了……这一次,能护住你。” “护住我?” 褚临冷笑一声,心底的疼痛却越发尖锐,“用这种把我蒙在鼓里、把我当成易碎品一样推开的方式?” “我……” 季霄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绝望,“我不敢……褚临……我不敢让你想起那些……那些痛苦……我只想让你这辈子……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褚临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愤怒和不解,“那我的记忆呢?!我的过去呢?!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真相,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季霄!你他妈是不是觉得这样很伟大?!” “不!不是!” 季霄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恐慌,“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会再次离开……会……”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我承受不了……再失去你一次……” 褚临沉默了。季霄话语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卑微的爱意,像冰水一样浇在他心头翻腾的怒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升腾起一片混乱的白雾。恨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乱如麻,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思考,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我们见面谈。” 褚临的声音疲惫不堪,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现在。我在你宿舍。” “不!你别动!” 季霄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惊恐,几乎是尖叫出来,“褚临!听我说!待在原地!锁好门!千万别出来!等我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引擎粗暴启动的轰鸣和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季霄的声音在噪音中断续传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陈墨……陈墨他可能也回来了!他认出你了!他今天下午试探过我!他刚才给我打电话……就在你接电话之前!他在学校附近!褚临!锁门!等我!” “嘟——嘟——嘟——” 电话被季霄那边猛地挂断了。 褚临握着手机,听着忙音,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头皮发麻。 陈墨! 那个剪报上被季霄用红笔疯狂圈出的名字!那个前世疑似制造车祸害死他的嫌疑人! 他也回来了?!而且……就在附近?!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取代了所有混乱的情绪。褚临猛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一角,警惕地向下望去。宿舍楼下路灯昏暗,行人匆匆,暂时看不出异常。但他知道,季霄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危言耸听! 他迅速反锁了宿舍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中那枚冰凉的戒指硌着掌心,提醒着他刚刚得知的、血淋淋的真相和前世的惨剧。而陈墨的出现,像一团浓重的、带着血腥味的阴云,瞬间笼罩了“重生”带来的所有侥幸。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银戒,上面“CL & JX”的刻痕冰冷又刺眼。 季霄……这个为他重生、为他背负一切痛苦、此刻正疯狂驱车赶回的男人…… 他到底,在前世经历了什么?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浓重的乌云翻滚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瞬间连成一片狂暴的雨幕。 雨声轰鸣,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褚临靠在门后,神经紧绷,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未知的危险。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重重地砸在走廊的水泥地上,穿透了雨声!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 “褚临!开门!是我!” 季霄嘶哑到极致、带着剧烈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恐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用力拍打门板的砰砰声! 褚临的心猛地一跳,迅速打开了门锁。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推开! 季霄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衣角疯狂地往下淌,在地上迅速汇成一滩水渍。他脸色惨白得如同鬼魅,嘴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紫,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时速的逃亡。 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黏在身上,裤脚和皮鞋沾满了泥泞。那双总是竭力维持平静的深眸,此刻布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而剧烈颤抖着。他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内的褚临,仿佛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当确认褚临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时,季霄眼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铮”地一声,断了。 “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 他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无边的后怕。 下一秒,在褚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季霄猛地向前一步,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湿重的寒气,张开双臂,以一种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力道,狠狠地将褚临抱进了怀里! “砰!” 褚临的后背撞在门板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褚临胸前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更让他僵住的,是季霄拥抱的力道——那是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和不顾一切。季霄的手臂如同铁箍,勒得他肋骨生疼,湿漉漉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颈侧,冰冷的皮肤下是滚烫得吓人的温度,还有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地落在褚临的颈窝里,烫得他皮肤一阵灼痛。季霄的哭声压抑而痛苦,像受伤的野兽在呜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我不该丢下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前世是我没用……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差点又……”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紧紧抱着褚临,一遍遍重复着道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这个人的真实存在。 褚临僵硬地被他抱着,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下,季霄滚烫的眼泪灼烧着他的皮肤,那绝望的哭诉和颤抖的身躯,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心上。所有的质问、愤怒、不解,在这一刻,都被这具冰冷湿透、却承载着两世痛苦和爱意的躯体所淹没。 他抬起手,有些僵硬地、迟疑地,最终轻轻落在了季霄剧烈颤抖的后背上。 掌心下是湿透的、冰冷的西装布料,布料下是绷紧的、滚烫的肌肉,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颤抖。这个拥抱,这个痛哭,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诉说着季霄所承受的一切。 褚临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疯狂地冲刷着世界。狭窄的宿舍门口,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重叠的影子。一个浑身湿透,崩溃痛哭,仿佛要将两世的痛苦和恐惧都宣泄出来;另一个僵硬地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拥抱,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渗入皮肤,也渗入心底那片刚刚被真相撕裂的、混乱的废墟。 真相已经撕开,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前世的仇人,也如影随形,露出了獠牙。 而他们之间,这被两世记忆、愧疚、恐惧和未解爱恨交织成的复杂乱麻,才刚刚开始梳理。 季霄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抽噎。他依旧紧紧抱着褚临,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再次消失。 褚临任由他抱着,感受着对方身体传来的、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依赖,最终,用一种自己也未曾料到的、带着疲惫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问: “季霄……前世的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第5章 吻 窗外的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世界,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宿舍里,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季霄身上清冽气息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的宁静。 褚临那句低哑的询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狭小的空间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季霄……前世的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季霄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僵,勒紧褚临的双臂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却依旧没有完全放开。他微微抬起头,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褚临的颈侧,带来冰凉的触感。那双刚刚经历过崩溃、此刻还泛着红肿的深眸,隔着极近的距离,对上了褚临探究而复杂的视线。 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疲惫、茫然、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真相砸懵后、急于寻找某种锚点的急切。 季霄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缓缓地、像是耗尽全身力气般,终于松开了对褚临的桎梏,后退了一小步。湿透的西装外套沉重地贴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却也异常脆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痛苦和追忆。他抬手,用同样冰冷湿漉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抚过自己紧抿的、微微发紫的嘴唇。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褚临记忆深处的某个闸门! 眼前猛地闪过一个极其清晰的画面碎片: 冰冷的实验室玻璃器皿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浓重的、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充斥鼻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医院记忆碎片里那只一模一样!)用力按着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一个滚烫的、带着血腥味和暴烈怒意的吻狠狠烙在他的唇上!那触感如此真实,仿佛此刻还能感受到那份灼热和……疼痛? “唔!” 褚临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仿佛那里真的被烫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太阳穴突突直跳。 季霄被他突然的动作和闷哼惊动,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惊悸和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褚临放下手,眼神锐利地锁住季霄抚过嘴唇的手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刚才……为什么摸嘴唇?” 季霄的身体再次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是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他像是被看穿了最深处的秘密,指尖蜷缩了一下,声音干涩:“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褚临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他,重复道:“告诉我,前世我们第一次……是怎么开始的?” 他刻意省略了“吻”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季霄看着褚临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那抹一闪而过的、与前世某个瞬间重叠的锐利光芒,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追忆。 “我们……是从死对头开始的。” 季霄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疲惫,缓缓拉开了尘封的序幕,“就像这辈子一样,大学新生,针锋相对。你看不惯我的刻板冷漠,我受不了你的张扬肆意。学生会、竞赛、奖学金……所有能争的地方,我们都寸步不让。” 褚临安静地听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在季霄的描述中找到了模糊的轮廓。那种争锋相对的快感,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隐约浮上心头。 “真正的转折……是在大二下学期的实验室事故。” 季霄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仿佛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一次有机合成实验,隔壁组的操作失误,引发了小范围的试剂爆燃和有毒气体泄漏。” 褚临的心猛地一紧。 季霄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当时实验室很混乱,警报刺耳。大部分人都往外跑,我离门口近,已经快出去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的颤抖,“但我听到你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然后就看到一个着火的试剂瓶朝一个吓懵了的女生飞了过去。” 画面感瞬间涌入褚临脑海——混乱、尖叫、刺鼻的烟雾、飞溅的火光!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刻肾上腺素的飙升! “你……” 季霄的目光落在褚临身上,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复杂,“你冲过去推开了那个女生,但你自己……被飞溅的强酸试剂灼伤了手臂,还吸入了不少毒气。” 褚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现在完好无损的左臂。 “我……” 季霄的声音哽住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深的自责和痛苦,“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冲回去,把你拖了出来……你的手臂在流血,脸色白得吓人,还在咳嗽……” 褚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仿佛能感受到手臂上那灼烧般的剧痛和肺部撕裂般的窒息感。 “我把你送到了校医院。” 季霄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医生处理伤口时,你疼得冷汗直流,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因为那个女生有哮喘,怕她吸入毒气会出事……” 他看向褚临,眼神复杂难辨,“褚临,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别人,可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对自己却……” 季霄没有说下去,但褚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些酸涩,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次之后,我对你的看法……变了。” 季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不再是单纯的讨厌。我……忍不住开始关注你。看你吊着胳膊还跟人嬉笑打闹,看你偷偷把别人落在自习室的书送回去,看你为了一道难题熬夜到凌晨……我像个变态一样,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去了解你的一切。” 褚临的心跳漏了一拍。季霄话语里那份挣扎的、隐秘的关注,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耳膜。 “然后就是……那个吻。” 季霄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他再次抬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下唇,眼神变得幽暗而痛苦,“那次……是我失控了。”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直直地望进褚临的眼底,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坦诚:“你伤好后,我们因为一个重要的联合项目被分到一组。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朝夕相处。项目压力很大,我们有过无数次争执……但也在一次次碰撞中,看到了彼此最真实也最闪光的一面。” 季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项目成功结束那天,我们在实验室做最后的整理。你……很兴奋,像只终于得偿所愿的猫,眼睛亮得惊人,喋喋不休地规划着庆功宴要去哪里。灯光打在你脸上,汗湿的额发贴在眉角……” 季霄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我看着那样的你,心里……像烧着一把火。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但我脚下像生了根。然后……你转过身,笑着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大概是‘季霄,这次服不服?’之类的挑衅的话……” 褚临屏住了呼吸。他仿佛能感受到实验室里那种闷热粘稠的空气,能听到自己带着得意和疲惫的笑语。 “就在那一刻……” 季霄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而紧绷,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毁灭性的力量,“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褚临笼罩在他和冰冷的门板之间!湿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强势地侵入褚临的感官。季霄的双手猛地撑在褚临身体两侧的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将他彻底困在方寸之地! 褚临的呼吸瞬间停滞!季霄此刻的眼神,幽深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里面翻滚着痛苦、压抑了太久的渴望,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这眼神,和他刚才回忆碎片里感受到的那份强势和暴烈,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像疯了一样……” 季霄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在褚临的心上,“把你按在那些冰冷的实验台上!” 他的目光扫过褚临身后的书桌,仿佛那里就是前世的实验台。 “你的后背撞在那些玻璃器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季霄的呼吸变得粗重,灼热的气息喷在褚临的额角,“你瞪着我,眼神像被激怒的豹子,骂我‘季霄你他妈疯了?!’……” 褚临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季霄描述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脑中闪过的碎片严丝合缝!那冰冷的触感,那刺耳的碰撞声,那被激怒的瞬间! “然后……” 季霄的视线缓缓下移,死死地锁住褚临的嘴唇,那目光滚烫得仿佛要将人灼穿,“我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诱惑,身体也微微前倾,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不顾一切地……吻了你!”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季霄的叙述戛然而止,但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前世疯狂与今生痛苦的眼眸,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 褚临浑身僵硬,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门板,身前是季霄滚烫的、带着雨水湿气的躯体形成的压迫牢笼。季霄灼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唇瓣,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危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暴雨的喧嚣和两人之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呼吸声。季霄撑在门板上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隐现,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褚临的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汹涌的渴望和挣扎的痛苦。 褚临的脑中一片混乱。前世那个暴烈的吻带来的灼热感和疼痛感似乎还残留在唇上,与眼前季霄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时空错乱的感官风暴。他看着季霄眼中那熟悉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就在这紧绷到极致的、一触即发的瞬间—— 褚临的嘴唇,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在季霄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无声的、带着挑衅和某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前世残留的印记的口型,清晰地呈现: “怂了?”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季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被这两个字彻底冲垮!前世那个被他吻得眼尾泛红、却依旧倔强挑衅的褚临,与眼前这个被他困在门板与胸膛之间、眼神复杂却同样带着钩子的褚临,瞬间重叠! “褚临——!”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渴望和彻底疯狂的嘶吼从季霄喉咙深处迸发! 下一秒,季霄猛地低头,带着前世今生所有的思念、痛苦、绝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狠狠攫住了褚临的唇! “唔——!” 这是一个与前世记忆碎片里如出一辙的吻! 暴烈!滚烫!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季霄的唇冰冷而颤抖,但吻上去的力道却带着一种要将人吞噬的凶狠和绝望。他的手臂猛地收紧,将褚临死死地箍进怀里,另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后脑,不容他有丝毫退缩!这个吻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掠夺和确认,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谁的嘴唇被磕破)和咸涩的雨水(泪水?)味道,粗暴地碾过褚临的唇齿。 褚临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在双唇相接的瞬间被炸得粉碎!前世冰冷的实验台与今生冰冷的门板触感在意识里交错,季霄身上湿冷的雨水气息和他唇舌间滚烫的、带着绝望的侵略感形成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推开这具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往的躯体,但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季霄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如同铁钳,勒得他生疼,那力道里传递出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像电流一样麻痹了他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身体深处、仿佛被唤醒的本能般的熟悉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住他的反抗意志。那是一种……刻在灵魂里的、对这份强势掠夺的……接纳?甚至……渴求? 这个认知让褚临感到一阵恐慌和巨大的荒谬感。 季霄的吻愈发深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要将两世的分离和痛苦都通过这个吻弥补回来。他的舌尖强势地撬开褚临的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攻城略地,掠夺着褚临口腔里每一寸空气。那吻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爱意,浓烈得几乎要将人溺毙。 褚临被迫仰着头承受着,呼吸被完全剥夺,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时会被这汹涌的情感浪潮彻底吞没。他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呜咽,手指在季霄湿透的后背上无措地抓挠着,却更像是欲拒还迎的邀请。 就在褚临感觉自己真的要窒息晕厥过去时,季霄的吻突然变得温柔下来。 那凶狠的掠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带着颤抖的怜惜和小心翼翼的舔舐。他轻轻吮吸着褚临被自己磕破的唇瓣,舌尖温柔地扫过,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无声地道歉。箍在褚临腰上的手臂力道也松了些许,却依旧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刚才的暴烈更具冲击力,瞬间击溃了褚临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防线。他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只能无力地靠在季霄怀里,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血泪和雨水味道的、温柔到令人心碎的吻。 窗外的暴雨似乎小了些,雨声变得淅淅沥沥。昏暗的宿舍里,只有两人沉重交织的呼吸声和唇齿间细微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季霄的吻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缠绵,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小心翼翼和无穷无尽的眷恋。 就在这意乱情迷、几乎要沉沦的时刻—— “哗啦!” 宿舍窗外,楼下小路上积水的路面,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粗暴地碾过,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刺目的车灯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窗户玻璃,瞬间扫过宿舍内相拥亲吻的两人! 那突如其来的、刺目的光芒,像是一盆冰水,猛地浇在褚临混沌发热的头脑上! 他浑身一激灵,瞬间从这迷乱的情潮中惊醒! 他猛地用力,一把推开了紧抱着他、吻得忘我的季霄! “唔!” 季霄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起头,唇瓣红肿湿润,甚至还带着一丝可疑的血迹,眼神迷蒙而错愕,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沉沦中完全清醒,带着一种被打断的巨大失落和茫然,失神地望着褚临。 褚临急促地喘息着,嘴唇火辣辣的疼,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他抬手用力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指尖沾染上一点血迹和湿润。他看着季霄那副失魂落魄、唇瓣红肿、眼神湿漉漉的样子,一股巨大的羞恼和荒谬感瞬间冲上头顶! 前世今生!死对头!重生!谋杀!所有的信息混杂着刚才那个暴烈又缠绵的吻带来的强烈感官冲击,彻底搅乱了他的神经! “季霄!你……” 褚临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缺氧和此刻的羞恼而沙哑不堪,他指着季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斥责。他该骂什么?骂他强吻?可刚才那个吻的后半段……他自己似乎……也并不全然抗拒?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我……” 季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褚临愤怒又羞窘的样子,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痛苦和自责再次涌上眼底。他张了张嘴,想道歉,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刚才……确实失控了。在褚临那个无声的“怂了?”的挑衅下,前世的疯狂和今生的渴望彻底吞噬了他。 他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湿透的肩膀垮塌下去,声音低哑破碎:“对不起……我……我又失控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褚临胸口堵着的那股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愤怒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酸涩和疲惫的情绪取代。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同样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开脸,不想去看季霄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宿舍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两人尚未平复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褚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扭和探究,低声问: “后来呢?” “那个吻之后……我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