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那个人，正是陆果。
“我、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学。”
女孩子绑着大辫子，脸上因为冬天冻出了不少冻疮，看起来比夏天时瘦了不少。
陆果知道这件事也是巧合。
最近几天过年，雪下的又大，书记担心知青们在这里的第一个年头不习惯，就特意找了陆果这个同龄人上门串门。
实则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地方，公社里看着也能帮点忙。
陆果来的时候，屋里的知青没忙着做饭包饺子，锅灶都凉着，她心里还一咯噔，以为出了什么事。
连忙往后屋去了，才发现大家伙在倒腾行李，把那些压箱底的各种书和选集给扒拉出来，掸灰，烘干，不分是谁的，统统凑在一块。
陆果见着好奇，就顺着问了一嘴。
知青们也没拦着，直接把收到的信儿和计划复习的事情给说了一嘴。
回去后，陆果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连做梦梦到的都是当年那张被火烧掉了的初中录取通知书。
就算考不上，念不起，但多认几个字，多学点知识，总是有用的。
这个念头和期望，在深夜无人时，肆意疯涨。
第二天一大早，她鼓起勇气，抱着悉心收在家里许多年的笔和本子，找上了众人。
陆果的胳膊微微发抖，朝几人弯腰，狠狠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和大家差的很多，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绝对不拖大家的进度！”
陆果直起身，透露出微微的手足无措，但是眼里的希冀与光彩，却怎么也挡不住，“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欢迎陆果同志加入我们的复习小组！”罗宁海率先鼓掌，其余人也笑着赞同起来。
要复习，但却不能一刀切，他们这里每个人的基础都不大一样，得要分门别类。
所以这第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针对性复习的小组给确定。
这群人里，兰截霜的底子最好，自然承担了监考和分组的责任，为了摸底，他按着初中的内容，简单出了份卷子考了考几人。
屋外下着大雪，屋里烧着炭，众人挤在女知青住的厢房，也没有桌子，就把吃饭的桌子给搬了进来，趴在上头写。
这一份卷子，做的所有人是愁眉苦脸，差点没把笔杆子咬断。
谈溪捏着笔，一笔一划地把名字写的漂亮、巨大，然后往下一看，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语文写作文还能编一点大白话，词语解释五六个里也能挑出一个认识的，下面的文言文，简直和河里的小蝌蚪没什么区别，还加标点，简直是一排看过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但这还算好的，起码能动笔。
谈溪想破了脑袋，简直就差把一天的吃喝拉撒都给写个遍，才把作文挤出来。
写完觉得实在是惊为天人，摇头赞叹了两下，又加了句主席语录，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语文写完了，翻个面，谈溪眨了眨眼。
不是数学题吗，怎么都是abc？
这个l和g放在一起又是什么东西？
大圆饼子切一半搭个三角形……这能求出来值？
再往后看英语，默写单词，简直更是不知所云。
一抬头，周围大差不差，卷子看不出来什么样，但脸色是一样的愁云惨淡。
谈溪悄悄松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卷子翻了几下，最后落在那半个圆圈上，捏着笔开始涂涂抹抹。
今早上吃了大白兔奶糖上面的兔子什么样来着……一边想一边动笔，跟002闲聊起来。
“系统系统，你看我这个兔子画的好看不，可惜没有红笔，不然点个眼睛就更像了……”
【嗯，好看】
兰截霜按着时间收了卷子，改下来之后，那脸色比做卷子的人还差。
一群人围了一圈，不论改的是谁的，只要那重重的一个大叉下来，面上都是一紧张。
揪着袖子口那手，更是搓个不停，就差把衣服拧破了。
改完了周水水的，往下翻，露出的名字恰好是谈溪。
兰截霜揉了发酸的眼角，缓了缓，见着最上面写的不错的名字，点了下头，先夸了句，“不错，名字写的好看。”
还没夸完，往下一看作文。
“《我的一天》，早尘……”顿了一下，兰截霜揉了下额角，打了个圈，“字写错了。”
“这个也错了，拼音也用的不对。”
刚一行，二十几个字，连着圈起来好几个。
谈溪一听他读自己的作文，又都是错别字，扭头看了一圈身边人，又急又羞，上手就捂住，“哎你不许读出来！不许读！”
身边不带恶意的笑声此起彼伏，“兰老师，你就改吧，别读了，小溪都急了。”
兰截霜无奈地摇了下头，扶额看了他一眼，一口气把语文给改完，翻了个面，额角跳了跳。
干干净净。
大白卷。
只有个小兔子蹲在半圆里，耳朵一前一后，看着挺俊。
兰截霜敲了敲卷子，看向谈溪，“怎么一题都不写？”
谈溪藏在陆野身后，垂着脑袋，瓮声瓮气，“还能为什么……”
“不会呗……”
“不是明知故问吗，”谈溪理不直气不壮地嘟囔了句，“我要是都会了还复习什么，直接去考得了……”
兰截霜气笑了，“不错，还想起来用个成语，下次记得写进作文里。”
“对了，”男人弹了下卷子，“下次不许在试卷上涂涂抹抹，记住了吗。”
谈溪十分不服气地撅了撅嘴，但碍于老师的权威，只是藏在陆野身后悄悄的应了一句。
“知道了……”
旁边周水水被逗得乐了，指着卷子上的兔子直夸，“嗨，你们还别说，小溪这兔子画的可真不错，活灵活现的，和那大白兔奶糖上的一模一样。”
“要是以后考画画，说不准小溪还真不用复习，一下就考上了呢！”
当然，此时此刻，这个念头也只是玩笑之语。
改完了卷子，兰截霜没说话，把卷子发了，离开温暖的炭火屋到雪地里冷静了一会儿，才总算恢复理智。
几个人里，基础最好的是罗宁海，数学和语文底子都不错，就是外文欠了点，但只要下功夫补上来，问题不大。
陈乐建和周水水也勉强还凑合，虽然分数不那么好看，但是不少题目思路都是对的。
看起来就是因为长久不接触给忘了，只要复习起来，熟悉加深化，大概也不成问题。
最让兰截霜惊讶的是，剩下的三个人里，保留基础最好的，竟然是不知道多少年没上学的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