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不认，又能如何？”
“拿你元婴之体，去和天界斗吗？”
瑶光靠近他一步，两人几乎都要鼻尖对鼻尖了。
她如画般毫无瑕疵的容颜映入他的眼帘。
“沈舟，你是不是忘了，你如今夫人众多，那鲛人还孕育着你的孩子，怎么？你想为我一个人，让她们全都因此，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吗？”
何况，瑶光并不想，让他上界。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不安，但记忆未完全恢复，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她直觉一向很准，沈舟若是真的上了界，即便是她，也难保全他。
就这样，她用仅剩的寿数，安顿好昆仑和天下百姓，而他，带着夫人和孩子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自此，永不相见，便好了。
她累了，也想好好歇一歇了。
她答应过小长安，要去陪他的，已经食言了很多年了。
沈舟握着她的手，赫然就松了。
瑶光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但她隐藏得很好。
瑶光缓缓揉捻着被他撺痛的手腕，她记忆虽然恢复了一些，但灵力完全恢复却还要一段时间，何况，就算完全恢复，也回不到当年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让她有些挫败。
瑶光再度缓缓开口：“小舟...”
瑶光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叫过他了。
所以，沈舟有一瞬间的恍惚。
瑶光的视线仍旧是看向窗外的海平面，夜色下的海，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说：“够了，你为为师做的这些，为师很欣慰。”
瑶光轻轻笑了笑，她笑起来时，很美，胜过这天地一线的景色。
但却有几分悲伤。
沈舟闭了闭眼，语气沉重：“对不起。”
真相终于揭开，但付出的代价，却如此惨重。
他在为什么而道歉呢？
瑶光想....
不需要的。
“你当年也是被蒙在鼓里，为师不怪你。”
“何况，是为师没有管好艳炽，才让你承受这无妄之灾，救你，是为师心甘情愿，也是情理之中。”
“不管是你，还是别的弟子，为师都会这样做的。”瑶光说完，别开了脸。
口不对心时，她总是这样。
瑶光一字一句，沈舟却再度如鲠在喉。
她嗓音清冽，一如当年：“不仅我忘了，你也忘了...”
忘了她们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记忆里只剩下恨了。
沈舟苦笑：“恨我吗？”
要是没有他，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瑶光仙子，若没有当年的一时心软，带他回昆仑，何至今日？
瑶光愣神了一瞬。
恨他吗？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都不恨的。
她这个弟子，对她最好了。
只是，在未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之前，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只是罚他去了一次思过崖，他就再也不肯认她这个师尊了。
原来此间种种，皆是他们的命数。
在她决定逆天改命的那日，便注定了，他们今生，有缘无分。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里，独自调查真相，独自忍受着寒毒的侵蚀，那段时间，她怨过他的。
但得知他下昆仑成婚的那日，她又心急如焚的下了山。
恨吗？
瑶光也曾问过自己无数回，但恨还未成型时，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她只是，想长安了。
很想很想，自记忆缓慢恢复的那日，便想到骨头缝都在疼。
她此生，不负天下，也已经在尽力弥补曾因她对沈舟造成的伤害，但唯有长安...
她不敢回望，也无法回望。
她这个母亲，做的失败极了。
瑶光的眼泪掉了下来，嗓音寸寸颤栗：“我...我想他...对不起...我想长安了...”
沈舟的心骤然紧缩，他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她却看着他，泪眼朦胧。
她哭了。
这一次，不是失忆的瑶光，而是昆仑的瑶光仙子，是他的师尊。
他很少见她落泪，毕竟再苦再痛，瑶光都是咬碎了牙，也要咽下去。
可唯有这一次，她眼泪滚滚落下时，情绪也骤然失控，连身子都在颤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明明就白的头发，似乎变得更加雪白了，像极了冬天的初雪。
他终是忍不住，将人抱进了怀里。
前世今生，两辈子了。
这个属于他们真正的拥抱，隔了两世的光阴。
好残忍。
他恨了她这么久，从生到死，碧落黄泉，到头来，竟全是错的。
而她爱了这么久，到头来，也落得如今的下扬。
瑶光的身子软了下去，沈舟接住了她，她就这么靠在他的肩头，眼中是再也无法遮掩的伤痛和崩溃。
沈舟抱着她，眼泪也砸落在她的衣襟上。
“师尊，是我不好...”
他竟这么愚笨，两辈子都没发现她的不对。
是他一叶障目，固执的认为那一剑刺穿胸膛，就是师尊的错，从未想过要追查什么真相。
是他以为，这世间的第一人，便不会有苦衷。
却忘了，这世间身不由己的，又何止是人。
是他以为她厌恶他，后来便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已经不愿再信。
是他在凤临时，用神器试图绞杀她。
沈舟思及此，便也心痛难忍。
瑶光不答，却仍旧在哭，无声的哭，仍旧在压抑着自己。
沈舟轻抚她满头白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孩子我们还会有的...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但瑶光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浑身都很冷。
真冷啊。
比她寒毒发作，浑身被冰封时，还要冷。
她渐渐的，停止了哭，情绪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
灵力再也无法回到顶峰，心脉受损也已经不可逆，寒毒也无法解开。
她没有时间了。
也不会再有下一个长安。
“我不愿意。”她嗓音虽然轻，却狠狠的撞击在了他的心口处。
他放开她，她轻轻的抚过他的脸庞。
每一寸，都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们命苦，没缘分，福薄。
老天作贱他们。
“师尊...”他还是叫了她，认了她。
可她目光悲怆，也还是说：“小舟，回不去了。”
“我们...再也无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