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在这里!”高泽大喊一声,立刻冲了进去。
他探了探胡二小姐的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活着。
他连忙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取出塞口布,又拿出水囊小心地给她喂了点水。
胡二小姐在清水的刺激下,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群陌生男子和晃动的火把,吓得浑身一颤,惊恐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胡二小姐!别怕!我们是余杭府衙的官差!是你父亲胡员外和陈知礼陈大人派我们来救你的!”高瑞连忙表明身份,声音尽量放柔和。
听到“父亲”和“陈大人”几个字,胡二小姐眼中的惊恐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泣不成声。
“快!把人小心背出去!立刻送回府衙,请顾老先生和夫人救治!”高瑞下令。
一名强壮的衙役小心翼翼地将虚弱不堪的胡二小姐背起,一行人迅速原路返回。
高瑞再找小厮虎子,哪里还有人?
当胡二小姐被紧急送回府衙时,已是深夜。
得到消息的陈知礼、顾盼儿以及焦急万分的胡员外都守在前堂。
看到小女儿如此凄惨的模样,胡员外老泪纵横,几乎站立不稳。
顾盼儿立刻上前检查,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虚弱惊吓过度,有些皮外伤,并未受到……致命的伤害。
另外,不久前她还刚刚流产过…”
她隐去了可能流产后遭遇这等情形,很可能会再难有孩子的担忧,从胡二小姐的状态看,情况恐怕并不乐观。
她让半夏和丫鬟一起,将胡二小姐送入内室,清洗换衣,喂食汤药,悉心安抚。
陈知礼看着这一幕,心中怒火升腾。
他转向高瑞:“可发现其他线索?赵明德那个贴身小厮呢?”
“大人,棚内除了胡二小姐,空无一人。
但在棚外不远处,我们发现了一些杂乱的脚印,那小厮……恐怕是逃了。”
陈知礼眼神一凛。
不过小厮已经无关紧要了,胡二小姐才是真正的证人。
只要关键证人胡二小姐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加强府衙守卫!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陈知礼下令,“后日一早,升堂!本官要亲自审理此案!赵明德,我看你这次还如何抵赖!”
两日后升堂,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在顾盼儿的精心调理和父亲的鼓励下,胡二小姐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两年来的遭遇和所知真相,断断续续地公之于众。
她泪流满面地讲述:两年前那次看似寻常的探姐之行,实则是噩梦的开端。
她在马车中莫名就昏厥过去,醒来已身处陌生庄子,丫鬟车夫不知所踪。
哭闹抗拒皆是无用,被锁于屋内不见天日。
两日后,出现的竟是姐夫赵明德。
他撕下了伪善面具,直言不讳地道出龌龊心思。
因发妻婚后四后一直没有生儿子,他便将念头动到了与姐姐年轻时容貌相似的妹妹身上,企图“借腹生子”,并许以事后重金补偿、送返父母的空头承诺。
胡二小姐起初宁死不从,但久而久之,在孤寂、恐惧和赵明德时而温言软语、时而威胁恐吓的手段下,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从最初的虚与委蛇、假意逢迎,到后来竟可悲地生出了几分畸形的依赖和情愫,幻想着或许能长久如此,甚至取代姐姐的位置。
两个月前,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而且特别的喜欢吃酸,老话说酸儿辣女,这下子赵明德喜欢的不行。
她和赵明德都意识到,孩子不能不明不白地生下来。
于是,一个恶毒的计划诞生了——让发妻“病倒”,身体虚弱无法主持中馈,届时他们再以“真情”打动胡家,争取让胡二小姐以平妻身份入门。
“可我从未想过要害死姐姐啊!”公堂上,胡二小姐痛哭失声,浑身颤抖,“姐夫……赵明德他说,姐姐她知道他的计划,这让我恨的不行,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害亲妹妹的姐姐,那就不能怪她心狠了……我竟信了他的鬼话!
他跟我说,这种药只能让人虚弱,性命是无忧的!若早知道……若早知道……”
而此时,早已面如死灰的赵明德,在铁证(找到的毒药残余、小厮的部分口供、胡大小姐的证词)和胡二小姐的指控下,也终于彻底崩溃,不再狡辩,瘫倒在地交代了所有。
他承认了自己觊觎妻妹美色、用药迷拐、囚禁凌辱的罪行。
也承认了因害怕胡大小姐察觉真相而先下手为强,长期下毒谋害发妻。
更承认了欺骗胡二小姐,称其姐知情默许,以稳住她。
甚至想在她生下孩子后就结果了她。
只要有儿子,去母留子也是可以的。
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言说对胡大小姐并非全无感情,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被欲望和恐惧吞噬,酿成大祸。
堂外围观的百姓听得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一桩失踪案,最终揭开的竟是如此扭曲人性、罔顾伦常的悲剧。
妹妹从无辜受害者,一步步沦为伤害姐姐的帮凶,尽管她不知这种毒厉害之事,但其默许和期待取代姐姐的心态,在世人看来已不可饶恕;
姐夫人面兽心,算计妻妹,毒害发妻,令人发指;
而最可怜的胡大小姐,差一点就无声无息地殒命于最亲近之人的算计之下。
陈知礼听完所有供述,面色沉痛而冷峻。
他惊堂木一拍,当堂宣判:
“案犯赵明德,身为士绅,却行止卑劣,罔顾人伦!迷拐妻妹,囚禁凌辱,此为罪一;
欺瞒发妻,心起恶念,此为罪二;
长期投毒,谋害发妻,致其身体饱受重创,心狠手辣,此为罪三!
数罪并罚,天理难容!判尔与胡氏和离,其名下家产一半,赔偿于胡氏,以供其后续医治延命之资!另,判流放三千里,苦役五年!即日执行!”
此判一出,赵明德彻底瘫软。
一半家产尽归几乎被他害死的发妻,自身还要流放苦役,此生可谓尽毁。
随后,陈知礼目光看向瑟瑟发抖的胡二小姐,语气复杂:
“胡氏,你虽亦是受害者,遭胁迫、被欺辱,情有可悯。
然,你知晓实情后,非但未思脱身或揭发,反存妄念,欲夺姐之位,此心不可谓不恶!纵然不知道此毒之厉害,仍帮忙为其灌下毒药,亦是助长恶行之气焰!律法虽难定你重罪,然伦理纲常难容!重责十杖,以儆效尤!念你刚刚身体受创,十杖留在一个月后执行!”
十杖虽不致命,但对于一个刚刚经历流产、身体虚弱的女子来说,亦是痛苦重罚。
更重要的是,这顿板子之后,她失节、与姐夫有私、意图夺姐之位、公堂受刑之事将人尽皆知,此生名节尽毁,再难抬头做人。
听闻判决后,胡二小姐面无人色,昏死过去。
胡员外老泪纵横,却也知这已是陈知礼手下留情。
退堂后,胡家立刻派人将昏迷的胡二小姐送走,远远送往一处偏僻的田庄看守起来。
胡家到底还是不忍心把她送去庵堂,只希望两三年之后,能嫁给外地人,在余杭城是没脸待下去了。
案件就此了结。
众人唏嘘感慨之余,无不称赞陈知礼断案如神,明察秋毫,且判决兼顾了法理与人情,既严惩了元凶,也给了受害者(胡大小姐)最大的保障,同时对虽有可怜之处却心术已偏的胡二小姐给予了应有的惩戒。
余杭府衙的声誉,因陈知礼一次次公正严明的判决,愈发深入人心。
而陈知礼本人,在处理完这桩错综复杂的案件后,心中却无太多喜悦,唯有对人性之复杂的沉重叹息。
他深知治理好地方,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