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盼儿找到祖父,低声道:“祖父,宁国公那腿,我看着像是中了一种醉梦散的慢性毒药,但不敢确定”
顾四彦叹气:“的确是这种慢性毒,但今日是他管家来,我们也没见着他本人。
一会你让知礼来我房间一趟,此事我跟他商量商量,让知礼想办法悄悄的通知他本人。
我们是医者,过于介入这些糟心事不太好,国公爷之前看诊的是太医,那些太医不知道是没看出来此毒,还是”
顾四彦摇摇头,许多事情还真不好说。
但宁国公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他不能不管…
暮色沉沉,陈府西院的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琉璃灯。
陈知礼听完盼儿转述的宁国公腿疾内情,眉峰微蹙。
醉梦散?
这名字透着阴诡,又牵扯到国公府邸和太医……果然,京城的水,从未真正清澈过。
“祖父的意思我明白。”陈知礼沉吟道,“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即可,至于国公府内的是非恩怨,我们不宜沾手。
但此事又必须让国公爷本人知晓,否则延误解毒,恐成大患。”
他思索片刻,“我有办法。”
次日,一封措辞隐晦却足以引起警惕的密信,通过陈知礼在都察院一位相熟御史的私人渠道,辗转递到了宁国公手中。
信中只提及“腿疾恐非寻常风寒湿痹,或与久积沉疴有关,宜寻精于解毒之良医详查”。
落款处一个不起眼的“顾”字印章,已然足够。
次日傍晚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陈府侧门。
宁国公只带了两个心腹护卫,裹着厚厚的斗篷,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顾四彦早已备好的静室。
诊脉,细询,再结合盼儿之前的判断,顾四彦神色凝重地确认:“国公爷,您这腿疾,非是寻常痹症,乃中了一种名为‘醉梦散’的慢性寒毒所致。
此毒阴损,积年累月侵蚀经络,遇寒则剧。若再拖延,恐有……筋骨坏死之虞。”
宁国公年过五旬,面容威严,闻言瞳孔骤缩,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他沉默良久,眼中翻涌着惊怒、了然,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寒意。
“醉梦散……好,好得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老神医,可能解?”
“能解,但需费些功夫。”顾四彦道,“需连续三日,以金针渡穴之法,配合特制药浴,强行拔毒。
之后,还需我孙女以药膳温养经络,固本培元,非数月之功不可尽除。”
“好!一切听从顾老安排!”宁国公斩钉截铁。
顾家孙女的药膳,如今在全京城都是有名的,他当然也知道,所以才让管家去求药。
接下来的三日,这位位高权重的国公爷如同一个普通病人,每日黄昏准时低调前来,默默忍受着拔毒的剧痛。
顾四彦施针沉稳,盼儿调配药浴一丝不苟。
陈知礼的护卫则如一道无形的屏障,确保这桩隐秘的治疗不为外人所知。
至于下毒者是谁,为何下毒?
无人询问,也无人提及。
那是国公府的家务事,自有雷霆手段去清算。
陈知礼和顾家,只负责将人从毒患中拉回。
送走如释重负、眼中重燃锐气的宁国公,已经是腊月初八。
陈知礼刚回到大理寺衙署,一杯热茶尚未入口,一份烫手的卷宗便摆到了他的案头。
案头朱笔批示:寺正陈知礼主理。
翻开卷宗,忠勇伯府庶子陈瑜中毒案!下毒者直指伯夫人王氏!
陈知礼的目光落在“忠勇伯府”、“庶子中毒”、“伯夫人”这几个字眼上,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前世……此案!那个被毒害后暴毙、死状凄惨的庶子陈盛;
那个百口莫辩、最终被休弃、缠绵病榻郁郁而终的伯夫人王氏;
还有那个最终被揭露、惊掉所有人下巴的真相——伯府那看似金尊玉贵的嫡子陈昌,竟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嫡子,就是这个被毒死的庶子。
嫡庶被换,不过是当年一个野心勃勃的贵妾整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老把戏,而伯夫人王氏,从头到尾都是被构陷的牺牲品!
前世这出悲剧落幕时,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王氏被休,身心俱毁,真正的嫡子早已经死去,那妾室和她的“嫡子”虽被处置,但忠勇伯府也已元气大伤,沦为笑柄。
陈知礼合上卷宗,指腹用力按压着眉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唏嘘与寒意涌上心头。
这一世,因为他的重生,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卷宗上提及,庶子陈盛中毒后并未立时毙命,乃是伯夫人王氏情急之下,喂其服下了一丸前不久重金在顾家的宜元堂购买的解毒丸,本意是为了以防万一,却不料因为这丸药,那个“庶子”才勉强吊住性命,拖延了毒发时间,给了大理寺介入的机会。
卷宗上还写了,已经立马派人去请了顾老神医,太医院也派了一名太医同去。
前世盼儿根本没有被顾家认回,也就不存在顾家祖父跟着来京城一说。
更没有盼儿亲手制成的上好的解毒药,也就没有王夫人收藏解毒丸而意外救了自己亲生儿子的事。
只是这个亲生的和假冒的,忠勇伯府现在可没有人知道,除了当事人母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既然此案落到了他手里,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前世王氏的冤屈,陈盛的枉死,嫡子被换的命运……或许,都该在这一世,彻底扭转!
“来人!”
陈知礼声音沉静,带着新任寺正的威严,“备好马车!即刻前往忠勇伯府!传本官令,涉案人等,未经本官许可,一概不得离府!”
他站起身,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兴奋,忠勇伯府的迷雾,就由他来亲手拨开!
这寺正之位上的第一案,他要办出声响来,比赵慎案还要让人刮目相看,也要人恶人受到报应,要陈盛回归到他本来的人生。
不然这世间还说什么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