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彦那句“不能大意”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沈林脸上的怒意瞬间被凝重取代,他立刻对顾四彦深深一揖:“顾神医,穆云就全拜托您了!府上所有药材、人手,任您调用!”
“沈大人客气,老夫责无旁贷。”顾四彦微微颔首,神色肃然。
陈知礼大惊失色:“祖父,孙婿忘记这茬了,穆大哥可…”
顾四彦转向穆云:“你跟我一旁去诊,不必太担心,毕竟不是喝下去的,应该不会太严重。”
不多时。
顾四彦看向沈尚书等人。
果断道:“各位大人,穆大人的确中了毒。
毒虽未入脏腑,但‘千机引’阴损,沾肤亦能缓慢渗透,尤其单衣湿透紧贴,更需谨慎处理。
老夫在京郊有一处清净庄子,药材齐备,环境适宜。
请穆大人带着夫人和小公子一同随行,一则照料,二则……以防万一。”
他考虑得极为周全,不仅担心穆云,也担心着穆娘子和两个孩子。
穆云深知顾老太爷医术通天,更明白此刻留在沈府或自己府上都并非上策,当即应道:“一切听从老太爷安排。”
沈林立刻下令:“备车!沈府护卫一队,护送顾神医及穆大人一家前往庄子!沿途务必确保安全,不得有丝毫差池!”
一队精锐家将立刻领命,迅速行动起来。
陈知礼上前一步,对顾四彦道:“祖父,我护送你们出城。”
顾四彦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只道:“也好。”
他内心是不想知礼牵扯此案。
但此话没必要说出来 ,陈知礼首先是大理寺官员,其次本已牵涉其中,没办法脱身。
最好的结果就是尽快扯出幕后人。
但这样谈何容易?
在沈府护卫和陈知礼的严密护送下,顾四彦带着穆云,迅速登上马车,低调而迅疾地驶离了风暴中心的沈府。
等接了一头雾水的穆夫人,车辆直向着京郊那座被绿树环绕、守卫森严的佳宜庄而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沈林眼中的担忧并未散去,反而更深沉了几分。
他转向李辉和刘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大人、刘大人,黑水牢那边,务必撬开那两条毒蛇的嘴!本官这就进宫面圣!此案,必须有个水落石出!”
李辉、刘涛肃然领命,也匆匆离去。
偌大的前院,只剩下沈林和几名心腹。
夜风卷起地上的残红,更添几分肃杀凄凉。
沈林负手而立,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这场较量,已不仅仅关乎穆云,更关乎他沈林,甚至关乎朝堂格局!
佳宜庄。
夜已深沉。
庄园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凝重。
一间专门辟出的净室内,药香弥漫。
穆云只着中衣。顾四彦神情专注,先用特制的药水仔细清洗了穆云沾染毒酒的皮肤区域,尤其是脖颈、胸口处被酒液浸透的地方。
他的手指稳如磐石,动作精准而迅速。
“此毒阴寒,沾肤后如附骨之蛆,会顺着毛孔、经络缓慢渗入。”顾四彦一边处理,一边沉声解释。
“幸而你未饮下,且发现及时,衣物阻隔了大部分。但单衣薄透,湿毒贴身,仍有微量侵入肌理。
若放任不管,时日一久,虽不至立时毙命,但寒毒积于肺腑,必损根基,令人畏寒体虚,精力衰竭,最终缠绵病榻。”
他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里面是长短不一、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金针。
“老夫需以金针渡穴之法,配合特制拔毒药浴,将已渗入的微量寒毒逼出,并阻断其继续深入经络之路。过程会有些痛苦,你需忍耐。”
穆云面色平静,眼神坚毅:“老太爷尽管施为,晚辈受得住。”
顾四彦不再多言,凝神静气,手指如飞,一枚枚金针精准地刺入穆云胸前、后背、手臂的数处大穴。
针入体时带着一股奇异的寒气,穆云身体微颤,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随后,顾四彦指挥宇瀚,将早已熬煮好的、散发着浓烈辛辣气息的墨绿色药汤倒入巨大的木桶中。
药汤翻滚,热气蒸腾。
“入浴!守住心神,无论多难受,不得抵抗!”
穆云深吸一口气,踏入滚烫的药汤之中。
刹那间,针刺般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从皮肤直透骨髓!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药力与金针引导的微弱寒毒在他体内激烈交锋,仿佛冰锥与烈火在血脉中冲撞。
坚持守在屏风外的穆夫人听到动静,心如刀绞,紧紧捂住嘴才没哭出声,之清、之涵已经六岁,尽管懂事,也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顾四彦立于桶边,双目如电,紧盯着穆云的反应,手指不时拂过几处关键金针,调整着针尾的震颤频率,引导着药力冲击寒毒盘踞之处。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顾四彦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日晚上,距离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披星戴月,风驰电掣般向着京城狂奔!
为首一人,身着四品文官常服,正是穆云的父亲,定州府知府——穆俊杰!
此刻他的眉宇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寒霜与滔天怒意!
一双平日里温和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闪烁着骇人的厉芒!
他收到穆云身边人的飞鸽传书时,正在处理公务。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穆大人在沈府遇毒杀未遂,凶手下毒‘千机引’,顾神医已接往庄上救治,性命无碍。”
“千机引”三个字,如同惊雷劈在穆俊杰头顶!
他身为一府之尊,对官场倾轧、江湖险恶岂能不知?
此等宫廷秘传的阴毒之物,竟用在了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身上!这已不是简单的仇杀,这是赤裸裸的政治谋杀!是对他穆家的宣战!
穆远山看完短信,他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甚至没有更换官服,只带了几名最精悍、最信任的亲随护卫,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府衙!
一路之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敢动他的儿子,他就是咬,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下来,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堂重臣,此仇不报,他穆俊杰誓不为人!
马蹄踏在官道上,卷起漫天烟尘。
穆俊杰紧握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正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地方大员的威严和一位父亲的滔天怒火,扑向风暴中心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