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开这个契约,比之前的都简单。
婚约而已。
几个小孩子鼓足干劲,仿佛只要褚潇湘有一丝想离开的愿望,或者有一个同褚潇湘攀谈的人,孩子们都要一拥而上让他签了和离书。陵岚哭笑不得,夜已经很深了,孩子们依然干劲十足,时不时走出来,捡几片海棠花,在小溪边濯净了,再小心收在包袱里。夜晚的海棠好像比白日多了一丝悲伤,陵岚看着呆在树下的苏美清,很想告诉她,你们都没猜错,这棵树是李亭云亲手种的,这是他在飞花宗最爱的一棵树。
陵岚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李亭云待在流汀宗,会活的更久些,更好些。
风卷过,吹动苏美清的裙摆,淡粉色,花瓣一样的颜色。
这一晚,真让孩子们等到了要等的人,陵岚坐在屋顶上,夏非撑着下巴,不满地说:“确实是明师兄更适合湘儿。”
陵岚看着孩子们殷殷恳切的目光,他们躲在灌木里,每一双眼睛都是明亮的,每一个人的心都是激动的,他收回视线,同夏非说:“往后,莫要在孩子们面前如此说了,明师兄好不好,都不重要了。”
明寒霜紧紧攥着褚潇湘的手,眉头蹙着,厉声说:“为何要如此!”
“不管你的事。”
褚潇湘面色苍白,声音也带着微弱的颤抖,因为挣扎而面色微微发红,他细白的腕子被明寒霜的大手扣着,不能挣脱。明寒霜掐着褚潇湘的下巴,让他不能偏过头,他正要开口说什么,从天而降一块大红布,明寒霜怔愣一下,褚潇湘因此脱离他的掌控。
明寒霜掀了红布,面前忽然多了四个小孩,见他看过来,立刻锣鼓鞭炮齐鸣,震得明寒霜都不知该做什么,大名鼎鼎的贵公子就被钉在原地,唢呐滴滴吹了一会,一张锦帛飞了过来。
“好了好了,礼成了!”
明寒霜的手指微凉,小六抓着他的手,在上面胡乱签了个字,那边褚潇湘被小七抓着手,在另一张纸上摁了指头。明寒霜凑过去看,上头三个大字:和离书。见多识广八方威风的人也睁大眼睛,还没等辩解,又不知吴小敬从哪找出一条红绸,那头苏美清收了和离书,从储物戒找出一只大红蜡烛,小七哔哔叭叭又吹起唢呐,小六一边拍手一边看着吴小敬将两个人缠在一起。接着,不知吴小敬从哪里找出的一些野花,四个人都停了动作,齐齐大喊道:“新婚快乐!”
然后快乐捧着和离书跑了,一动不动的明寒霜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哈哈哈哈哈还是小七哥哥聪明!”
“小七的确聪慧过人。”
“莫要夸赞了,正事要紧,我们快去找师兄吧。”
“终于要解开了!太好了!可以回家咯!我可以给师兄编个花环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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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褚潇湘将绸子从身上扒开,语气不善地说:“管你屁事。”
明寒霜被骂了一句,还没来得及摸着下巴邪魅笑着回复什么,咚的一声,大门在他眼前关上了。
“看吧。”
陵岚瞥了夏非一眼。
“这有什么?之前不都这样吗,明师兄跟湘儿自小一起长大,闹脾气也是正常的。”
“不一样。”
陵岚看着天空的繁星,又说:“都不一样了,往后,都不一样了。”
“不就是李亭云身死了,待几个孩子将李亭云带走,日后师兄还能与湘儿像往日那样——”
“我以为你早已经看明白了!”
陵岚眉目一凛,打断夏非。
“天劫之时是谁先抛下湘儿不管,我以为你看到了,难道说孩子们承诺不放出幻影珠,我们就能当做没看见吗?飞花宗常教导知恩图报,他死了,我们连尊重也不能做到吗?”
陵岚的呼吸急促,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便转过身去,夏非低着头,又听陵岚说:“何况他没死。”
几个孩子从殿后的门重新进了芳非殿,夜明珠将房内照亮,吴小敬捧着和离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三个孩子们还围在一起,商讨着要把师兄葬在何处。却见吴小敬迟迟未动,苏美清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她走上前,去看冰棺中沉睡的人,登时立在当场。
小六小七坐在一边,二人看着沉默的吴小敬和苏美清,小声问道:“怎么了?”
于是四人站在冰棺外,李亭云的双手皆是被雷劈的焦黑,他如今没有气息,连生筋长肉这一步也无法做到,吴小敬看着那张和离书,呆呆地说道:“为何会这样。”
小六坐在地上,两只眼睛转动着,同小七确认道:“当时明明看到,师兄的双手到最后依然是完好无损的,为何会如此......”
褚潇湘咳嗽一声,四人皆抬头看向他,最先反应过来的苏美清后撤一步,两把尖刀已经化形在她掌心。
“我不知道。”
褚潇湘声音气若游丝,他又重复,那冰棺是他灵气凝结,褚潇湘握着李亭云的手,黑色的碳灰将他的手指也染黑。
“当时我一醒来,去寻他回来之时,他的手已经是如此模样,山中并无外人,我们同门之中也无能引雷之人。”
褚潇湘说着,蹲下身,刚刚作弄他的红绸子还在殿中扔着,吴小敬盯着那条绸子,垂头丧气一般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师兄为你死了,你知道吗。”
“飞花宗一门上下皆是狼心狗肺的贱人,你知道吗?明寒霜是什么人,魔教血脉还能在你们宗门耀武扬威!我知道这是什么,魔教那里能种出一种毒花,可令人死亡之时无比痛苦,双手如同火烧焦炭模样,想必是他看我师兄抱着你,心生妒恨,才用这种方法惩罚你吧,我不懂得人间事,但还真的是令人作呕的情感。”
吴小敬的眼睛明亮,他思索着刚刚明寒霜的来处,身后无数藤蔓拔地而起。吴小敬的一番话不知道让褚潇湘想到什么,他的眼神变得震惊,面色更加苍白,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扶不住冰棺,他缓了缓,又伸手去摸李亭云的手,想必那时李亭云还没有完全失去气力,灼烧一般恐怖的黑色顺着血管蔓延,直到小臂中间才堪堪停止。
褚潇湘的手指间有寒气向外冒。
“可有解药。”
吴小敬朝苏美清看了一眼,苏美清吸了吸鼻子。
“有,他的血就是了。”
“好。”
四个孩子看着褚潇湘拎着一把长刀,裹着寒霜和雷电,就如此冲了出去。
“他不会半路晕倒吧。”
小六说。
“看起来应该不会回来了,等我找到解开禁锢的方法我们自己去。”
苏美清说。
“你怎么知道不会回来了。”
小七很好奇。
“你不看画本子吗,咱师兄要被抛弃了,那叫什么来着,路人,呵呵,可能褚前辈要被强取豪夺了,可怜的师兄,呵呵。”
苏美清笑容恐怖,信誓旦旦,小六小七彼此对视一眼。
“师姐懂得真多,但是师兄没有被抛弃啊,他还有我们——”
“两只手够不够?”
讨论被打断,褚潇湘甩过来一双冻着的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