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用拐杖捣了几下地面,发出几声清响,屋内立刻就没人说话了。
她此时也有些疑惑,林父这次回来为何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真如三房说的,老夫人不禁摇摇头,和她相处久了,自己也变糊涂了。
这幅样子落到其他人眼里倒是别有一番意思了,老夫人生气了?
“母亲,我来得有些迟了。”林父迈过门槛,高声道。
老夫人笑道,“不迟,不迟,我们也才刚到。”孟氏和白氏也附和笑笑。
说实话林父长得并不吓人,甚至是儒雅,平日里连老夫人都不怕的白氏,见到他心里却有些发憷,低下头默不作声起来,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林父道,“我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件事要宣布,我决定把产业发展到京城。”
众人面露喜色,林父的产业与林家息息相关,林父发展的越好,她们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老夫人却有些担忧,“你才归家,就又要走了,那京城也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好地方,你没有背景是做不起来的,况且那京城路途遥远,就非去不可吗?”
林父面露惭愧,微微低下了头,轻声道,“孩儿不孝,又让母亲为我担忧了。”
见林父去意已决,老夫人也不好再劝阻,无奈叹息道,“好了,我不拦你了,就别耷拉个脸了。”
林父从善如流道,“多谢母亲体谅。”
老夫人斜横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今天应该还有别的事要说吧。”
知子莫若母,林父的一点心思都逃不过老夫人的法眼。
林父和林绯对视一眼后,招了招手,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一个生面孔走了进来,道,“各位见谅,我是来找人的。”
孟氏也没见过这个人,正想开口问他找谁,却听那个青年道,“孟夫人,我是来找孟祥的。”说着手里拿出一个衙门的令牌。
孟氏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只手攥紧了扶椅,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青年收回令牌,略带杀意道,“捉他归案。”
孟氏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
林父暗示旁边的小厮去请人过来
孟祥进来的时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青年脸的时候,转身就想逃,被旁边的护卫拿住,押了进来。
青年将他绑了起来,拱手道,“多谢各位,此人我先带走了。”
孟祥哭喊道,“姑姑,救我,他们会杀了我的。”
孟氏有些焦急,想开口求情,看到林父和老夫人审视的目光,就把嘴又闭上了,白氏一脸状况外的样子,稀里糊涂地看着眼前事的发生。
林绯心道接下来她可要退场了,只是可惜看不到这场戏落幕的时候了,轻声道,“我房里前几日的刺绣还没绣完,就先回去了。”
白氏见林绯要离开,也随口找了个理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老夫人阴沉着脸,盯着孟氏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下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
孟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
林父冷哼一声道,“大嫂既然不愿意说,那我替你说,孟祥在南城惹是生非,身上背上了案子,逃到我们林家避祸,而大嫂知情不报,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巧遇到了这位南城衙役,才得知此事。”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她怎么有这么个不分是非黑白的儿媳,拿起一杯茶扔到孟氏身上,孟氏连躲都不敢躲,任由茶水泼到脸上。
林父轻抚老夫人的背,低声道,“母亲,不必为这种人生气。”
老夫人想到之前孟氏还想让阿绯和孟祥结亲,就感到一阵后怕,竟会有如此蛇蝎心肠的伯母,指着孟氏,怒声道,“从今日起,你给我去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探望,阿绯和孟祥的事也不许再提。”
孟氏心知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此时什么都不做,老老实实认错对自己才最有利,她虽心有不甘还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是。”
林绯出来后没有按她所说的回房,而是转身去了父亲的屋门口等待林父回来。
林父处理完事又陪老夫人叙了话后,准备回房,看到林绯蹲在门口,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道,“阿绯,你在这里做什么,差点吓死爹爹了。”
林绯一脸哀怨道,“爹,我等你半天了。”
林父摸了摸鼻子道,“找爹爹做什么?”
林绯拍了拍手,站起身来,一本正经道,“我要跟你去京城。”
林父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了。
林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林父继续微笑摇头。
林绯耷拉着脑袋走了。
几日后。
林府外站满了送行的人,唯独林绯不在其中。
老夫人握着林父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财不外露。”
林父道,“娘,儿子知道了。”说着头一直望正门里看。
老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别看了,自从那天你不答应带她一起去京城后,阿绯就生气了,昨晚赌气和我说不来送你。”
林父笑呵了两声,随即进了马车。
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老夫人才回去。
林父走的是水路,加上水流湍急,不过两日就到了京城。
林父早已托了好友在京里给他租了一间院子,李伯指挥下人把行李搬下来,准备搬老夫人给他装衣服的箱子时,摆摆手,示意下人都退下。
林父上前轻敲了几下,忍俊不禁道,“出来吧。”
林绯直接推开箱盖,问道,“爹爹,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林父给林绯搭了把手,帮她跳下来,打趣道,“我也想不知道,可半夜船里总是传来老鼠偷吃东西的声音,想让为父不知道也难。”
父女俩相视一笑。
竖日,林绯告知父亲受祖母之命,要去拜访秦王妃后,就出门了。
那日林绯被林父拒绝后,转头就去了祖母房里哭诉此事,老夫人一向疼爱林绯,当即为她想了个法子帮林绯去京城,还寄了一封信给秦王妃,托她照顾林绯,又从柜里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请帖递给林绯。
林绯的母亲云氏和秦王妃是至交好友,但自从两人结婚后,就鲜少见面,但私底下的书信却是不断,这拜帖便是秦王妃给云氏的,本是期望云氏有一天能来看她,秦王妃也没想到造化弄人,云氏红颜薄命,早早地去了,最终用到这封请帖的是云氏的女儿。
林绯微微掀开帘子,观察外面的景色,不免觉得新奇,上次来这里,父亲刚去世不久,根本没有心思欣赏京城的繁华,如今再看,对它的贵气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只能说不愧是天子脚下。
一眨眼,马车就到了秦王府所在正元大街,彩云让人去递了拜帖后,站在林绯身后,等人出来让她们进去。
“你怎么不去马车里等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王妃快步走了出来,身穿绣着牡丹的黛紫色衣裙,发间两侧带着金镶宝凤钗,身后跟着一大群仆从。
秦王妃笑容满面,“阿绯,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今生,秦王妃其实和林绯只见过一面,那就是林绯满月酒的时候,但一见到林绯,她就恍若见到了故人年轻时候的样子,感觉分外亲切。
但林绯和林母长得并不像,若说林母是清水芙蓉的美,那林绯就是金枝玉叶的美。
林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面对如此真诚的夸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泛起一抹红晕。
秦王妃忍不住拉起林绯的手,牵着她就往自己屋里走。
林绯和秦王妃面对面坐在塌上,炕桌上摆满了京中时兴的,姑娘家喜欢的玩意。
秦王妃笑意盈盈道,“这些是我听说你要来,派人去街上收罗的,看看喜不喜欢。”
林绯一副十分喜爱的模样道,“王妃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秦王妃嗔怪道,“阿绯,唤我王妃就见外了,叫我一声裴姨就好。”
旁边的嬷嬷很是震惊,平日里即使是王妃的娘家人,想拉进关系唤王妃裴姨,都会被王妃呵斥,而王妃居然主动让林小姐唤她裴姨,看来这位林小姐在王妃心中地位不一般啊。
林绯心知秦王妃这是在给她长脸,也从善如流道,“裴姨。”
“紫姝,府里来了贵客,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我也好出来迎迎。”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裙的贵妇人走了进来。”
秦王妃显然不喜欢这人,见她进来后,只敷衍地笑了两下,为林绯介绍道,“这是云家的夫人,太妃的侄女,你可以唤她一声…
还没说完,这位姜夫人就抢先道,“姜姨,说起来我和你母亲还认识呢!”
林绯礼貌道,“姜姨。”
这位姜夫人,林绯上辈子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面,今天见到了,莫名让她想起一个人,她的三叔母,林绯相信如果她俩聚在一起,一定能相谈甚欢。
姜夫人在空椅上坐了下来,道,“你母亲也真是可惜了,嫁给你父亲,你父亲说到底就是一个商人…
姜夫人说说别的,林绯没准还能忍忍听完,说她父母,可就别怪她了,略微打量了一下姜夫人,道,“我父亲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钱,像白玉簪,青玉镯这些东西,我娘亲在世时,肯定是不缺的,我看姜姨头上带的发饰已经过时了,为什么不买新的呢?总不能没钱吧!”
姜夫人气得面红耳赤的,“你…”
林绯虽让姜氏哑口无言,但秦王妃深知今日的事如果传出去,对林绯的名声不好,强硬岔开话题道,“阿绯,你刚才不是说要看我养的金玉兰嘛,我让张嬷嬷带你去看。”
林绯也不想让裴姨为难,冲两人点了一下头,顺着裴姨的话出去了。
刚到后院就听到一群人的谈话声。
“淮宸,外面都传言今天王妃要给你订亲,你也不去见见你未婚妻。”
一阵嗤笑声传来。
“本世子都不知道这回事,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
少年身着一身红衣,腰带白玉,颜如冠玉,墨发被一根金簪高高竖起,一阵风吹过,发尾在空中肆意张扬,修长白皙的手里握着一只矢,准备投壶。
林绯站在暗处并未出声,默默地看着记忆中那个夺目的少年。
有人似乎注意到了林绯,拍了拍风淮宸的肩,示意他看过去。
两人不出意外地对视上了,林绯见自己被发现了,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风淮宸瞥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那群少年没看见林绯的时候,一个两个七嘴八舌,如今见到真人了,反而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
突然响起的欢呼声打破了寂静,“双耳。”
风淮宸不知何时又拿了一个矢,将二者同时投了出去。
而林绯早已走了,自然也没看见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