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安清欢的选择
终于，景帝从御座后踱步而出，他走得很慢。
龙靴踩在金砖上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安清欢的心跳上。
"安爱卿，平身。"
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天子威仪，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陛下。"
安清欢直起身，眼帘低垂。
将所有情绪都藏在那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具之下。
景帝踱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晋安战报，究竟如何？朕要听实话。"
景帝声音听不出息怒。
但安清欢的额角，已经有细密的冷汗沁出。
顺着鬓角滑落，带来一阵冰凉。
她明白，这是帝王的考验。
战报上的那些辉煌辞藻，骗得过满朝文武。
却骗不过眼前这位执掌天下数十年的君王。
他要的，不是一份捷报，而是真相。
一个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一条通往君王信任的阳关道。
一条通往万劫不复的独木桥。
忠于君王，便要出卖定安哥哥。
将他那兵不血刃的奇谋，变成欺君罔上的弥天大罪。
可若是护着他……
欺君之罪，西厂都督也担不起，她会死。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届时，她又拿什么去帮他？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怎么办？
定安哥哥……
电光火石之间。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安清欢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素来清冷的凤眸。
第一次毫无闪避地迎上了景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回陛下，战报……九分假，一分真。"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在这死寂的御书房内，不啻于平地惊雷。
景帝的眉梢动了一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却更浓了。
安清欢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一般。
将江定安如何利用大北长公主秦玉莲，如何在晋安城头演了一出空城计。
如何兵不血刃逼退周猛五万狼骑的全部过程。
一字不漏，详详细细地全盘托出。
她没有丝毫的隐瞒，甚至连江定安当时那副"我就是流氓你能奈我何"的无赖嘴脸。
都学了个七八分像。
说完这一切，她再次垂首。
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然而，她心中却在呐喊。
定安哥哥，清欢只能赌这一把！
只有彻底取得他的信任，我才能成为你在京城最锋利的刀，最坚固的盾！
这步棋，绝不能错！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安清欢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低，很轻。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让安清欢浑身一僵。
她缓缓抬头，看到的，是景帝那张挂着赞许笑意的脸。
那笑容里，猜忌尽去，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呵……呵呵呵……"
景帝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滚了一圈。
听着有些渗人。
他负手绕着安清欢走动，脚步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好，很好！"
他停步，点头赞许。
"江定安这小子，果然没让朕失望！够无耻，够阴险，有几分朕年轻时的风范！"
忠臣良将？
那种循规蹈矩的木头桩子，除了在朝堂上占地方，还能有什么用？
他要的，从来就是一把能为他撕开敌人喉咙的刀！
至于这把刀是用什么法子杀的人，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安清欢的态度。
他需要一把绝对忠诚。
不会对他有任何欺瞒的刀鞘，来掌控江定安这把愈发锋利的凶刃。
今天，安清欢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安爱卿，你做得很好。"
景帝重新坐回龙椅，整个人的气势都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朕要的，就是实话。"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安清欢躬身应答，紧绷的后背终于敢稍稍放松。
那块悬在心口的巨石，总算落了地。
景帝端起御案上的参茶，用杯盖撇了撇浮沫。
呷了一口，像是闲聊家常般问了一句。
"林若雪近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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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清欢背上刚消散的寒意，瞬间又聚了起来！
她立刻就懂了。
前面那些关于江定安的夸赞和敲打，不过是今晚这顿大餐的开胃小菜。
这个问题。
才是景帝召见她的真正核心！
"回陛下，林若夫人在别院，一切安好。"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将听雪楼探得的消息一字不漏地禀报。
"锦衣玉食，专人伺候，只是……被软禁其中，无法外出半步。"
"嗯。"
景帝满意地应了一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幽暗的光。
"活着就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别让她**。"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江定安是头猛虎，朕可以给他兵，给他粮，甚至可以给他无上的荣耀，让他去咬大北那群饿狼。"
"但是……"
景帝猛地转过身，那份帝王的威压直直钉向安清欢。
"猛虎的脖子上，必须套着锁链！而林若雪，就是朕亲手为他打造，并且牢牢握在手里的锁链！"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漠北城。
京城的波诡云谲，晋安的紧张备战。
在这里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太守府内，是另一番天地。
大殿中央，数十名身着薄纱的舞女正扭动着腰肢。
胡琴的声音又急又媚，几乎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江源歪倒在主座上，左拥右抱，怀里是两个丰腴的胡姬。
他满面红光，眼神迷离。
一杯接一杯地将美酒灌进喉咙，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小调。
什么圣旨，什么军务，什么北境安危，见鬼去吧！
天高皇帝远，这里就是本世子的天下！
江源在心里狂笑。
父王，江定安，你们斗！
尽管斗！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本世子正好在这里逍遥快活，坐收渔翁之利！
他嘿嘿一笑，一只沾满油污的大手，不安分地就朝着怀中胡姬的衣襟探去。
就在这时。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世子殿下，玩得可还尽兴？"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腊月里的冰水，兜头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