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5日 心情：暴雨
进入6月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在这种环境下考试本身就是对考生的一种折磨。立北高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每年会有大批学子来参加学校自己组织的自主招生考试。当地有句话说得好，“只要能考上立北，一只脚就已经跨进重本了。”
来参加考试的学生本身就已经是佼佼者了，只不过世界上永远有人更优秀。如果自家的孩子差一点点就能上线的话，几乎全部的家长都会选择花些钱将孩子送进去。
考试隔天就能出结果，李念来看结果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考不上了，事实也是如此，她离录取线还差20多分，也没必要花钱读书了。
看完结果她转身就往外走，不能来这里读书，参观参观学校也是好的，立北高中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极现代化的装修风格，南方大多数学校教学楼不高，最多5层，而立北的楼高8层，假装电梯。1号教学楼前排起长长的队伍，上线的学生和家长喜气洋洋得现场报道。
另外一栋楼前人更多，孩子们离录取线还有一点点差距，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家长们便大包小包拎着现金来到这里，捐资入学。
在教学楼旁的树荫下，一些家长脸上写满了焦急，他们皱着眉头拨通一个个电话。
“老王啊，孩子这里不是要入学嘛，我前段时间钱刚投出去，你看能不能借我一点？”
“爸，家里折子在我那屋床底下，你赶紧去取点钱出来，娃儿读书要用。”
“二姑啊，最近身体怎么样？······”
“舅舅，你之前那个包的那个活还招人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念离开了教学楼，立北有一段紫藤花路很有名，她打算去看看。沿着小路往教学楼群的背后走，远离人群之后连空气都要凉爽很多。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啊。”一段明显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李念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一对母女，女孩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妈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啊。”女孩的哭声彻底放开，“3分，只差3分。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从来没想要过什么，妈妈我求求你了，我想来这里读书。”
“······”
“妈妈，八千，刚刚招生的老师说包括学费八千就能读。我······”
“言言，我们现在家里没有那么钱了。前段时间给你爸送了一些过去，已经拿不出来八千块了。”女孩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无奈和悲伤。
“妈妈知道你很乖很努力，这次择校是你的一个机会，但是怎么办呢。”
“就算我们凑够了你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但是这边的校服费也是一大笔钱，还有其他的费用，”妈妈的声音也带了哭腔，“而且家里还有爷爷奶奶，一家人的吃穿生活，老人的医药。我现在的工资支撑不了这些开销啊。”
“那他呢？他到底什么意思！”女孩似乎并不想提起那个人。
“你爸爸前段时间出了点事，进去了。妈妈没来得及告诉你。”
“……离婚，你们离婚好不好，我们走，我们两个去外婆家。你可以重新找一份工作。”她站起来抓着妈妈的胳膊，很用力。
周围渐渐多了一些人，但是大家都没往里走也没看那对母女，只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可是爷爷奶奶怎么办呢？他们一身的病痛，我走了，谁来照顾他们？”
“他们又不是你的爸妈！他们还有大伯，大伯怎么不……”
女孩的妈妈打断了她的话：“言言！从我跟你爸爸结婚那天起，爷爷奶奶就是我的责任了！不要说这种话，他们那么爱你，知道了会伤心的。”
女孩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做这个选择，为什么？”
“对不起，言言。”
李念看见了那个女人满眼的悲伤和心疼，她转身继续寻找紫藤花路。
陈言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胀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妈妈，我回去读市二中，市二中也是重点高中，在这边读书说不定我还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呢。”
许娟看向自己的女儿，陈言刚出生时是交给爷爷奶奶抚养的，她跟陈栋盛一起外出打工，那时的生活还算不错。但是二老年纪大了，老年人也并不会照看小孩儿，陈言是拖着鼻涕邋邋遢遢长大的，每次回来的时候许娟看着都心疼。
所以在陈言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许娟过年回家就再也没走了，留在老家镇上照顾老人小孩。
陈栋盛一个人外出打工，陈言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小学四年级暑假，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陈言也不例外，她自小就很懂事，陈栋盛很少往家里打钱，老两口虽然有退休金但是也不够一家人生活，所以许娟只能在超市里当收银员，勉强有一份收入。
小小的陈言知道自己努力读书就是对家里最好的帮助，所以小学她一直是班上第一名。由于成绩优异，初中就离开小镇，到市里面读书。
家里条件不好不能走读，她就住校。虽然舍不得离开家，但是没办法。等到周五放学的时候又挤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回到小镇，为了在家里多待一晚，周一早上又凌晨起床赶最早的一班大巴去学校。
陈言就这样坚持了3年。本以为能进更好的学校，但是现在梦想落空。
许娟爱怜得摸摸陈言的头，“言言，我们回家吧。”
母女俩相互依靠着往前走着，走出了立北，坐上了回家的客车，回到了小镇。
学校最近放了假，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中考了，陈言可以暂时不回学校住。
“妈妈，我是不是不够努力。”这天晚上，陈言是跟妈妈一起睡的觉。
“言言，你是妈妈见过最棒的小孩。”许娟红了眼眶，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女儿。
“妈妈，你为什么说爷爷奶奶是你的责任？”
“我跟你爸结婚是两个家庭组合在一起，两个家变成一个家。虽然你爸不是个东西，但是妈妈得尽好自己的责任。妈妈希望你能做一个有责任心的、正直的孩子。”
“我会更努力的。只是我还小，还需要妈妈再坚持一段时间。”陈言向许娟许下了一个承诺，
“妈妈，以后我来照顾你。”
少年的承诺，真挚而坚定。
6月12-14日，陈言完成了她的中考。
对陈言来说，她并没有青春叛逆期。初中三年的生活中，她满脑子都是读书、学习、刷题、吃饭、睡觉，她也不爱跟同学一起追星，是班级里的小透明。
直到有一天，有人发现小透明好像变样了。陈言的身高是在初中的时候猛长的，到毕业的时候已经蹿到了170cm。平时空闲时间都在学习，很少出门晒着，所以皮肤也白。有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陈言身上，但是她不在意。
不过确实有一个小插曲。初二的时候班上女生追星，追得水深火热，追得如火如荼。一半女生喜欢某个男明星，另一半女生喜欢某个偶像组合，陈言喜欢学习。
按理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但是某一天，女同学非要她站队选一边。起因是班上男同学逗追星的女孩子说，
“你们这样是争不出来高低的，去让陈言选，她不喜欢明星，一定能公平公正给出评价。”
于是女孩子们就非要拉着陈言做出选择，紧接着就开始拉票，说着说着画风就不太对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你要是不选我们，我就去告诉老师你谈恋爱了！”不知道哪个女生冲陈言大吼了一句，然后就哭着跑开了，着实吓了陈言一大跳。
天地良心，陈言只会爱上函数。
后来陈言才知道，是那个女生喜欢班上第二名。但是第二名不喜欢她，第二名喜欢陈言。
不对，第二名喜欢的也并不是陈言，喜欢的是第一名的陈言。
这就是陈言对寡淡无味的初中生活中唯一的印象，她并不喜欢初中。
在等待高中开学的暑假里，陈言也没闲着。奶奶摔了一跤骨折住院了，妈妈来医院陪床，她就在市里面妈妈朋友家开的夜宵馆子帮忙卖烤鱼，陈言杀鱼杀得很好。
这天，陈言正在馆子门口杀鱼，她手起刀落敲晕鱼，利索得剐鳞抠鳃去内脏，然后把处理干净的鱼甩到一旁干净的小桶里，不小心溅出一些水沾到了路人身上。
路人小孩炸了，“你怎么杀鱼的，能不能小心一点，没看见有人过路啊！”
陈言看了眼自己的位置，没有挡到过道。
“小朋友，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拿纸擦擦。”算了，毕竟是小孩子。
“乖孙孙，喊你跑慢点。”有个爆炸头老奶奶从马路对面小跑了过来，“看嘛，这下好了，新衣服弄脏了，这家店一看就不干净，这种店里的东西也敢吃吗？”老太太扫视着小店，阴阳怪气得输出。
“奶奶，她骂我。”小孩子最爱说谎话了。
老太太抬起她干枯得布满皱皮的手，指着陈言的脸，“嘿你个龟儿子，家里人没有教你怎么做人嘛，敢骂我孙孙。”说着就要举起手扇陈言。
陈言抓住她的手往旁边一甩，“老不死的。”声音不大，但老太太明显听见了。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老太太直接开始撒泼，“这家店是黑店，我孙子只是路过就莫名其妙被泼水，这小姑娘还骂我一个老太太，唉哟唉哟~”
周围的人也开始在那儿指指点点，啧，真的是老东西。陈言掏出手机打算报警，她不是撒泼，这种时候只会多说多错。
正要把号码拨出去的时候，人群里响起一道声音，
“我看见是这个老太太先惹事的。”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个子很高，半长的头发扎了个小揪揪，长得···很帅。
“我在旁边买水果，看见了全程。”男生说着举起了手里拎着的西瓜，旁帮水果店的老板也跟着点头。
“唉，现在的老年人就是溺爱孩子。”周围的人又散开了。
看见事情解决之后，男生领着东西就打算离开。
“等等，”陈言把男生叫住，转身回店里取了一盒炸好的小鱼出来，“谢谢你刚刚帮我作证。”
走近了陈言才发现，这男生是真帅啊，嘴唇薄薄的，眉眼很深邃，咋一看会有点凶，但是跟他的头发搭起来又莫名多了一股慵懒的颓废感。
“小事一桩。”他伸手接过了陈言递来的炸小鱼。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没有掰手指的坏习惯。
要知道，陈言对人类外观根本没想法，她觉得大家都长得差不多。要是陈言都说好看的话是真好看到一种程度了。
美好的事物让人心情愉悦，美好的人也是。
陈言就这样杀着鱼，水灵灵得成为一位准高中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