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天气不冷不热。
新朝初建,百废待兴,圣上看重读书人,特把院试的日子改在了六月。
算着时间,未婚夫也该从府城回来了,商秋有些激动,握弓的手格外有力。
她眼睛眯起,一放一抬再一放,两道箭矢几乎是前后脚射了出去,一左一右,准确射中野猪的眼睛。
野猪疼得翻滚,周围碗口粗的树木俱被撞断,地动山摇,十分可怕。
商秋却神色未变,一个起跃跳上了树,又是刷刷几箭,几乎将野猪射成刺猬。
如此耗了一波,见野猪翻滚的动静小了,她才跳下树梢,百米瞬息跨过,骑到了野猪身上,拳头雨点般砸落。
不管野猪怎么翻滚挣扎,都牢牢黏住,直至它彻底倒下,不动了。
商秋翻身站起,扭了扭手腕。
为不影响射箭的准头,她手上只裹了薄薄一层细布,而野猪皮糙肉厚,眼见有血渗了出来,她却很习惯,眉头都不动一下,径直拔下一枚箭矢,果然见特制箭头只刺穿些许,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其他随商秋一并上山打猎的村人才跑出来,纷纷夸奖:“商秋你真厉害,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你居然独自猎了一头野猪!”
“上回还没这样,商秋你的力气又涨了吧!”
……
众人满脸艳羡,一个面嫩些的年轻人忍不住说:“这野猪真大,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猎一头。”
“可不敢跟她学!人家祖传的天生神力,你呀,就多练练准头吧。”
立马就有老人告诫他。
否则他们哪至于厚着脸皮求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娃带着上山狩猎,实在是跟着她,不仅收获多,还安全啊。
“小秋,还猎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壮大叔慈爱的问。
商秋摇了摇头,离家快有七八天,她有些想爹,舅舅舅母,还有未婚夫了。
“那就下山。”壮大叔赵铁柱毫不犹豫道,又瞪着眼睛使唤年轻人,“还愣着干嘛?赶紧扯了藤条把野猪绑上!”
“好嘞。”众人纷纷上前帮忙。
现在不干活就别指望商秋吃肉,他们喝汤了。
做人,要有眼力劲。
野猪很快绑好,赵铁柱又领着众人去隐秘山洞拖上之前打到的猎物,快速下山。
临近山脚,商秋步子顿了顿,走到几个傍大腰圆的阿婶们身边。
阿婶心细,一见便知是顾及未来的秀才公夫婿,调侃几句小秋知道害羞了,就把她围在中间。
石头村近山,早年遭遇过野狼野猪成群结队下山的惨事,村中无论男女都会使两把斧。
不过如商秋这样身具神力的年轻姑娘,却只有她一个。
没办法,天生的,别人比不得。
才到山脚,已经有小孩见着,飞一般跑回村子喊人。
“阿爹狩猎回来了。”
“阿娘,小商姐他们回来了。”
没一会儿,石头村大半人都赶了过来,围着抬着猎物的人问个不停,立刻就有人说了商秋独自猎了一头野猪的事。
“这次若不是她带路,我们可没有这么多收获。”
“是啊,也不敢进这么深。”
“难怪商老爹这几次都没跟着上山,原来是知道了自家闺女的本事。”
“唉,可惜了。”一个婶子瞥着走在前头的商秋,忽然叹了口气。
周围几人都是一静,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祖上不积德,养不出这么厉害的闺女,但做不了女儿,可以做儿媳呀。
然而商秋已经定亲了。
定的是村里顾秀才家的儿子顾永昌。
这顾秀才原不是石头村的人,前些年战乱,才躲进这个穷乡僻壤避难,因他有文化,村里人倒不排斥,他也投桃报李,在村中开了一家私塾。
顾永昌十二岁那年他去世了,临终前给儿子定下了商猎户家的独女,也就是商秋。
顾永昌很争气,十八岁就考过了童生,县试和府试都是案首,又过两年有了把握,便去考院试。
他们家早放出风声,待有了秀才功名,就风风光光娶商秋进门。
“说起来,院试放榜也就在这几天了吧。”
“这顾家,眼看着就要双喜临门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不就是双喜?
“顾童生打小聪明,白白净净,一看就和村里那些混小子不一样,商老爹有眼光,早早给自家女儿定下了。”
赵铁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相比顾秀才这个外来户,自然是亲如子侄的商秋更得他欢喜:“要我说,还是顾秀才有远见,这十里八乡哪家姑娘比得上小秋,他一眼看中,就给搂到了自己家。”
又看向和商秋差不多年岁的小子,颇为恨铁不成钢,“你们啊,真不争气。”
众人都有些讪讪。
商秋打小就出挑,才三岁就能把欺负她的十岁大孩子撂倒在地。
比她大一轮的,被她收拾怕了,跟她差不多以及小一轮的看她只有崇拜,日常小商姐小商姐的叫着。
当媳妇看?不可能。
等他们晓了事,眼看着商家与顾家定上亲后,三五不时就往顾家送礼,那一身素净的秀才娘子连银钗都带上了,也未尝不后悔。
有人没忍住,就说:“这顾童生成了秀才,没准就想娶一个读书识字的娘子。”
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立刻就被怼了回来:“顾童生这样年轻,待考中秀才后肯定还要再往上考,科举多能花钱,光是买的书就够在城里置一个宅子,商家有钱,商秋能赚钱,他们哪舍得?”
“瞎说,商秋和顾童生感情好着呢。”
“是啊,我之前还见着顾童生教商秋认字,商秋虽出生猎户家,却也是读书明理的小娘子,不比城里人差。”
顾忌着前面的商秋,说话的人刻意压低声音,但商秋一贯耳聪目明。
听到说两人相配,她嘴角扬了扬,目光不自觉在迎过来的人群中寻找,没有见到未婚夫,有些奇怪。
未婚夫虽知晓她天生神力,也不像伯母一样对她上山打猎不太高兴,但他一贯担心她,听到小孩嚷嚷的动静,知道他们下山了,就会第一时间过来看她,跟她说话,见她受伤不重才放心。
而她,每回都会给未婚夫塞一些猎物补身。
毕竟读书清苦,相比村里汉子,未婚夫委实太瘦了。
难道是有事在府城耽搁了?
虽这么想,商秋却对铁柱叔交代几句,快速跑到了顾家。
顾家来得晚,宅基地位置就偏,房子也小,当然,他们人口少,尽够了。
顾永昌接了他爹的班,日常也教十里八乡的小孩读书,不过前些日子他去府城考院试,就把私塾关了,这会冷清得很。
商秋刚到近前,就听顾母叹气:“秀云啊,你哥哥这次从府城回来可是遭了大罪,都两三天了,还浑浑噩噩的睡不醒,大夫也说要养着。”
商秋心中一紧,快速瞥一眼周围,直接从后院翻进墙内。
这里清静,走两步就是书房,她走过去敲门,谁知门嘎吱一声开了。
商秋不自觉扬起笑容,走了进去,这是他们的约定。
顾母守礼,从不进儿子的书房,以前这道门都是锁着的,直到他开始教她读书习字。
顾永昌——她的未婚夫,真的很好。
似是听到动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顾永昌蓦地偏头,眼睛瞪大。
“顾大哥。”商秋看到他眼下都是青灰色,有些担忧。
顾永昌却像受到惊吓一般,猛的起身往后退,身下椅子被他这么一带,就要倾倒,商秋连忙上前扶住。
她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顾大哥,你咋了?”
“商秋,你怎么……”这么年轻?后面四个字咽回喉咙,顾永昌站稳身体,有些急切的推开商秋,又退后几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看商秋,看看周围,最后看向自己,眉头皱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摊开,握紧,有些神经质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商秋知道读书人都宝贝自己的手,但以前顾永昌没这个习惯,她不禁问:“顾大哥,你是做噩梦了吗?”
顾永昌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这时外面传来顾母的声音:“昌哥儿,商秋打猎回来了,你可要去见见?”
商秋有些意外。
她和顾永昌已经过了小定,但顾母自诩读书人家,讲究规矩,便不肯似村人随意,叫两人在婚前培养感情。
商秋不愿被未来婆母看低,就只偷偷和未婚夫见面。
如此破例,看来是真担心了,商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几日她在山上,不知未婚夫病了,还这样严重。
顾永昌声音有些哑:“不必,娘,我正在读书,不得闲。”
“好,那娘不耽误你,你顾着身体,多休息。”
待脚步声远去,顾永昌便对商秋说:“我做了个噩梦,想一个人缓缓。”
“顾大哥,你……”
不等商秋关心,顾永昌却别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商秋不明所以。
到底是什么噩梦,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他以前可是很喜欢跟她说话的。
商秋第一次见顾永昌是在五岁。
商老爹一个猎户,原是住在山里的,后来娶了妻就在近山的位置建了房。
某日她下山来找表哥表姐玩,路上看到一群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
那小孩就是刚随父母搬过来的顾永昌。
商秋喜欢长得好看的,见小孩白白净净,和村里吃鼻涕的邋遢娃一点都不一样,当下正义感上头,冲过去把人护在身后,和那些大孩子打架。
她才三岁就敢招惹十岁的,更别提随着年龄增长,力气越大,虽是一人打一群,但也赢了,揍的那些人哭爹喊娘。
小孩抬头看她,满眼崇拜,仿若看到了天神,令小商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打那以后,顾永昌就很喜欢跟她玩。
商秋带着他满山疯跑,有她护着,自然没人敢欺负,不过他只喜欢和商秋玩。
商秋觉得他也跟自己一样嫌弃那些邋遢鬼用尿和泥。
顾秀才同样喜欢喜欢商秋,在村里开了私塾后见她趴墙听,也不赶她,还避着人指点她,顾母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让顾永昌给她送顾秀才的笔墨,教她念书。
后来顾秀才身体越来越差,虽然商家与村里凑了钱给他买药,还是没得治,临终前定下了商秋和顾永昌的婚事,两人的来往就更加名正言顺。
商老爹把顾家当亲家处,想着他们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就时不时送些东西作礼,也不计较他家回两把野菜。
念着顾永昌聪明,会读书,这方面开销全给出了。
于是,顾家的日子竟比顾秀才在时还好些。
顾永昌记恩,便早早立下誓言,要考中秀才来娶她,正好她爹也不想太早把她嫁出去——他原是想招赘的。
不过……商秋眉头皱了皱。
因十二岁就没了父亲,又无族人依靠,却有寡母和妹妹要照顾,未婚夫一个半大孩子扛起了家,有些话他不能对顾母说,也不能对妹妹说,但商秋却是不一样的。
有的没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会和商秋倾诉。
所以,他今天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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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