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男的糟糠妻选择退婚》 第1章 第 1 章 时值六月,天气不冷不热。 新朝初建,百废待兴,圣上看重读书人,特把院试的日子改在了六月。 算着时间,未婚夫也该从府城回来了,商秋有些激动,握弓的手格外有力。 她眼睛眯起,一放一抬再一放,两道箭矢几乎是前后脚射了出去,一左一右,准确射中野猪的眼睛。 野猪疼得翻滚,周围碗口粗的树木俱被撞断,地动山摇,十分可怕。 商秋却神色未变,一个起跃跳上了树,又是刷刷几箭,几乎将野猪射成刺猬。 如此耗了一波,见野猪翻滚的动静小了,她才跳下树梢,百米瞬息跨过,骑到了野猪身上,拳头雨点般砸落。 不管野猪怎么翻滚挣扎,都牢牢黏住,直至它彻底倒下,不动了。 商秋翻身站起,扭了扭手腕。 为不影响射箭的准头,她手上只裹了薄薄一层细布,而野猪皮糙肉厚,眼见有血渗了出来,她却很习惯,眉头都不动一下,径直拔下一枚箭矢,果然见特制箭头只刺穿些许,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其他随商秋一并上山打猎的村人才跑出来,纷纷夸奖:“商秋你真厉害,都说一猪二熊三老虎,你居然独自猎了一头野猪!” “上回还没这样,商秋你的力气又涨了吧!” …… 众人满脸艳羡,一个面嫩些的年轻人忍不住说:“这野猪真大,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猎一头。” “可不敢跟她学!人家祖传的天生神力,你呀,就多练练准头吧。” 立马就有老人告诫他。 否则他们哪至于厚着脸皮求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娃带着上山狩猎,实在是跟着她,不仅收获多,还安全啊。 “小秋,还猎吗?”一个上了年纪的壮大叔慈爱的问。 商秋摇了摇头,离家快有七八天,她有些想爹,舅舅舅母,还有未婚夫了。 “那就下山。”壮大叔赵铁柱毫不犹豫道,又瞪着眼睛使唤年轻人,“还愣着干嘛?赶紧扯了藤条把野猪绑上!” “好嘞。”众人纷纷上前帮忙。 现在不干活就别指望商秋吃肉,他们喝汤了。 做人,要有眼力劲。 野猪很快绑好,赵铁柱又领着众人去隐秘山洞拖上之前打到的猎物,快速下山。 临近山脚,商秋步子顿了顿,走到几个傍大腰圆的阿婶们身边。 阿婶心细,一见便知是顾及未来的秀才公夫婿,调侃几句小秋知道害羞了,就把她围在中间。 石头村近山,早年遭遇过野狼野猪成群结队下山的惨事,村中无论男女都会使两把斧。 不过如商秋这样身具神力的年轻姑娘,却只有她一个。 没办法,天生的,别人比不得。 才到山脚,已经有小孩见着,飞一般跑回村子喊人。 “阿爹狩猎回来了。” “阿娘,小商姐他们回来了。” 没一会儿,石头村大半人都赶了过来,围着抬着猎物的人问个不停,立刻就有人说了商秋独自猎了一头野猪的事。 “这次若不是她带路,我们可没有这么多收获。” “是啊,也不敢进这么深。” “难怪商老爹这几次都没跟着上山,原来是知道了自家闺女的本事。” “唉,可惜了。”一个婶子瞥着走在前头的商秋,忽然叹了口气。 周围几人都是一静,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祖上不积德,养不出这么厉害的闺女,但做不了女儿,可以做儿媳呀。 然而商秋已经定亲了。 定的是村里顾秀才家的儿子顾永昌。 这顾秀才原不是石头村的人,前些年战乱,才躲进这个穷乡僻壤避难,因他有文化,村里人倒不排斥,他也投桃报李,在村中开了一家私塾。 顾永昌十二岁那年他去世了,临终前给儿子定下了商猎户家的独女,也就是商秋。 顾永昌很争气,十八岁就考过了童生,县试和府试都是案首,又过两年有了把握,便去考院试。 他们家早放出风声,待有了秀才功名,就风风光光娶商秋进门。 “说起来,院试放榜也就在这几天了吧。” “这顾家,眼看着就要双喜临门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可不就是双喜? “顾童生打小聪明,白白净净,一看就和村里那些混小子不一样,商老爹有眼光,早早给自家女儿定下了。” 赵铁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相比顾秀才这个外来户,自然是亲如子侄的商秋更得他欢喜:“要我说,还是顾秀才有远见,这十里八乡哪家姑娘比得上小秋,他一眼看中,就给搂到了自己家。” 又看向和商秋差不多年岁的小子,颇为恨铁不成钢,“你们啊,真不争气。” 众人都有些讪讪。 商秋打小就出挑,才三岁就能把欺负她的十岁大孩子撂倒在地。 比她大一轮的,被她收拾怕了,跟她差不多以及小一轮的看她只有崇拜,日常小商姐小商姐的叫着。 当媳妇看?不可能。 等他们晓了事,眼看着商家与顾家定上亲后,三五不时就往顾家送礼,那一身素净的秀才娘子连银钗都带上了,也未尝不后悔。 有人没忍住,就说:“这顾童生成了秀才,没准就想娶一个读书识字的娘子。” 他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立刻就被怼了回来:“顾童生这样年轻,待考中秀才后肯定还要再往上考,科举多能花钱,光是买的书就够在城里置一个宅子,商家有钱,商秋能赚钱,他们哪舍得?” “瞎说,商秋和顾童生感情好着呢。” “是啊,我之前还见着顾童生教商秋认字,商秋虽出生猎户家,却也是读书明理的小娘子,不比城里人差。” 顾忌着前面的商秋,说话的人刻意压低声音,但商秋一贯耳聪目明。 听到说两人相配,她嘴角扬了扬,目光不自觉在迎过来的人群中寻找,没有见到未婚夫,有些奇怪。 未婚夫虽知晓她天生神力,也不像伯母一样对她上山打猎不太高兴,但他一贯担心她,听到小孩嚷嚷的动静,知道他们下山了,就会第一时间过来看她,跟她说话,见她受伤不重才放心。 而她,每回都会给未婚夫塞一些猎物补身。 毕竟读书清苦,相比村里汉子,未婚夫委实太瘦了。 难道是有事在府城耽搁了? 虽这么想,商秋却对铁柱叔交代几句,快速跑到了顾家。 顾家来得晚,宅基地位置就偏,房子也小,当然,他们人口少,尽够了。 顾永昌接了他爹的班,日常也教十里八乡的小孩读书,不过前些日子他去府城考院试,就把私塾关了,这会冷清得很。 商秋刚到近前,就听顾母叹气:“秀云啊,你哥哥这次从府城回来可是遭了大罪,都两三天了,还浑浑噩噩的睡不醒,大夫也说要养着。” 商秋心中一紧,快速瞥一眼周围,直接从后院翻进墙内。 这里清静,走两步就是书房,她走过去敲门,谁知门嘎吱一声开了。 商秋不自觉扬起笑容,走了进去,这是他们的约定。 顾母守礼,从不进儿子的书房,以前这道门都是锁着的,直到他开始教她读书习字。 顾永昌——她的未婚夫,真的很好。 似是听到动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顾永昌蓦地偏头,眼睛瞪大。 “顾大哥。”商秋看到他眼下都是青灰色,有些担忧。 顾永昌却像受到惊吓一般,猛的起身往后退,身下椅子被他这么一带,就要倾倒,商秋连忙上前扶住。 她觉得他的眼神怪怪的:“顾大哥,你咋了?” “商秋,你怎么……”这么年轻?后面四个字咽回喉咙,顾永昌站稳身体,有些急切的推开商秋,又退后几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看商秋,看看周围,最后看向自己,眉头皱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摊开,握紧,有些神经质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商秋知道读书人都宝贝自己的手,但以前顾永昌没这个习惯,她不禁问:“顾大哥,你是做噩梦了吗?” 顾永昌终于回过神来,勉强的笑了笑,这时外面传来顾母的声音:“昌哥儿,商秋打猎回来了,你可要去见见?” 商秋有些意外。 她和顾永昌已经过了小定,但顾母自诩读书人家,讲究规矩,便不肯似村人随意,叫两人在婚前培养感情。 商秋不愿被未来婆母看低,就只偷偷和未婚夫见面。 如此破例,看来是真担心了,商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几日她在山上,不知未婚夫病了,还这样严重。 顾永昌声音有些哑:“不必,娘,我正在读书,不得闲。” “好,那娘不耽误你,你顾着身体,多休息。” 待脚步声远去,顾永昌便对商秋说:“我做了个噩梦,想一个人缓缓。” “顾大哥,你……” 不等商秋关心,顾永昌却别过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商秋不明所以。 到底是什么噩梦,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他以前可是很喜欢跟她说话的。 商秋第一次见顾永昌是在五岁。 商老爹一个猎户,原是住在山里的,后来娶了妻就在近山的位置建了房。 某日她下山来找表哥表姐玩,路上看到一群大孩子欺负一个小孩。 那小孩就是刚随父母搬过来的顾永昌。 商秋喜欢长得好看的,见小孩白白净净,和村里吃鼻涕的邋遢娃一点都不一样,当下正义感上头,冲过去把人护在身后,和那些大孩子打架。 她才三岁就敢招惹十岁的,更别提随着年龄增长,力气越大,虽是一人打一群,但也赢了,揍的那些人哭爹喊娘。 小孩抬头看她,满眼崇拜,仿若看到了天神,令小商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打那以后,顾永昌就很喜欢跟她玩。 商秋带着他满山疯跑,有她护着,自然没人敢欺负,不过他只喜欢和商秋玩。 商秋觉得他也跟自己一样嫌弃那些邋遢鬼用尿和泥。 顾秀才同样喜欢喜欢商秋,在村里开了私塾后见她趴墙听,也不赶她,还避着人指点她,顾母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让顾永昌给她送顾秀才的笔墨,教她念书。 后来顾秀才身体越来越差,虽然商家与村里凑了钱给他买药,还是没得治,临终前定下了商秋和顾永昌的婚事,两人的来往就更加名正言顺。 商老爹把顾家当亲家处,想着他们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就时不时送些东西作礼,也不计较他家回两把野菜。 念着顾永昌聪明,会读书,这方面开销全给出了。 于是,顾家的日子竟比顾秀才在时还好些。 顾永昌记恩,便早早立下誓言,要考中秀才来娶她,正好她爹也不想太早把她嫁出去——他原是想招赘的。 不过……商秋眉头皱了皱。 因十二岁就没了父亲,又无族人依靠,却有寡母和妹妹要照顾,未婚夫一个半大孩子扛起了家,有些话他不能对顾母说,也不能对妹妹说,但商秋却是不一样的。 有的没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会和商秋倾诉。 所以,他今天是怎么了? 开文了,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虽然未婚夫有些奇怪,但商秋想到顾母的话,到底担心更多。 她这次除了野猪,还猎了一头鹿,都说鹿肉滋补,正合适。 到家后,一头野猪一头鹿还有些许多野鸡兔子堆在院里,阿婶们提着篮子指指点点,有说这只兔子更肥要这只。 商老爹便揪了这只,上称算钱,见商秋回来也没空招呼。 倒是一旁的赵铁柱说:“这是你的份额,过来看看对不对。” 商秋道:“铁柱叔,我信你。” 她径直走向那头鹿,拿了斧头砍下一条鹿腿,就匆匆出门。 旁边等着买肉的村人见了不禁有些酸:“又给顾家送肉啊。” 还是鹿肉这样的金贵东西,他以为商家会选择卖掉。 商老爹笑道:“昌哥儿科举辛苦,听亲家母说在考场熬得狠了,回家睡了许久,这鹿肉蛮好给他。” 赵铁柱眉头皱起,心里觉得顾家不太厚道。 商老爹打了猎物,一贯会便宜几文卖给村里人,顾母便指挥顾秀云过来卖惨,拿几块绣的不好的帕子挑肥拣瘦。 如今越发过分,这是觉得准得秀才,了不得,竟要商秋主动送去? 他家是得了里子又有面,但女方岂不成了倒贴? 没有这样办事的。 赵铁柱觉得得跟商秋舅舅说一下。 * 商秋提着鹿肉到了顾家,就听到顾秀云催促顾母:“娘,我听说商秋猎了一整头鹿,我们快些过去,鹿肉稀罕,可别叫他们送进城了。” 顾母却老神在在:“放心吧,我已经跟商猎户暗示了,他会主动留的。”一副吃定的口吻。 商秋脸色微沉,她知道顾母不太喜欢她,嫌弃她力气大粗鄙,可若不是她力气大,顾家能这般时不时吃上肉? 不过她到底是未婚夫的母亲,这天底下的婆媳就没有和谐的,商秋只当没听到,过去敲门。 门内一静,过了会儿才是顾秀云开门,见到商秋手里提着的篮子面色一喜,伸手就要去接。 商秋绕过她走了进去。 顾秀云有些不高兴,但想着鹿肉的滋味,到底忍了。 “顾伯母。”商秋对着矜持坐在椅子上的顾母点了点头,“听我爹说顾大哥科举辛苦,我便带了些鹿肉。” 顾母笑笑,眼神瞥了篮子好几下,却不动弹,只说:“你给秀云吧,替我谢谢你爹。” 顾秀云得意的昂起头要来接。 商秋却把篮子收了回去,慢慢道:“伯母,还有个事,之前你说顾大哥不在,书房锁了,现在他回来了,可以把伯父那本字帖借我吗?”她本没打算借这个的。 顾母表情一僵。 商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目光沉静逼视,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懂。 她商家的东西从不白给。 最终商秋带着字帖出了门,她很珍惜的藏在怀里。 只是想到未婚夫明明在书房,这顾秀才留下的字体也必是得他同意才能拿来,他却没有出来见她,商秋面上的笑容就淡了。 回到家,看着还在挑拣野猪肉的叔婶,商秋打起精神,拿出字帖。 赵铁柱这才放心,他就知道商秋有分寸。 字帖珍贵,拿些鹿肉去借,便不会有人挑嘴。 村里人满意的提着篮子走了,商秋便收拾起来,这剩下的肉都要送去城里卖掉。 鹿肉价贵,村里没人舍得,她给自家也留了一条腿,这时,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商叔,您家这鹿肉怎么卖?” 商秋不由得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年轻男人面上带着一个古怪的罩子,遮住下半张脸,但露出来的眉眼很是俊美,瞳孔又大又亮,只额头上有几道疤,破坏了这种美感。 他叫陆离。 商秋两个月前上山采药,发现山崖下昏迷的他,见人身中数刀却还有气,就紧急给他止血,带回她爹以前在山里住的旧屋。 本是打算请大夫的,谁知她爹看过,却说都是皮外伤,好好养着就是。 商秋觉得她爹表情怪怪的,像是认识对方,可细问又摇头,不肯说。 把打猎的事推给她,自己一天往山上跑几趟照顾。 既然不是来历不明的匪徒,商秋就不担心了。 不过她虽救了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睁着眼睛的模样,不由得问:“陆离,你伤好了吗?” 陆理点点头,正色道:“已经不疼了,只是还需仔细养着,多谢商姑娘救我。” 商秋摆了摆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没事就好。” 想到当时的情况,他整个人几乎成了血葫芦,商秋扒了他衣服给他上药,发现他身上的刀伤几乎都是冲着要害去的。 若不是比较浅,血早就流光了,根本等不到自己来。 商秋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也不知道谁这么恨他,捅了那么多刀不说,还把他逼下悬崖,生怕他死不了。 说顾永昌清瘦,其实他更甚。 不过——商秋打量着现在的陆离,欣慰的想,自家那么多好饭好菜没白喂。 “你要多少鹿肉?我给你切。”商秋说了价格。 之前看他衣裳华贵,虽以报恩把玉佩硬塞给了他爹,但还有金叶子,商秋便不和他客气。 陆理要了条鹿腿。 商秋切给他,想了想,又去把野猪的猪心刨了出来:“这个送你,拿去补补。” 至于野猪猪肚,那是难得的药材,她舍不得。 陆理知道这是好东西,摆手拒绝。 商秋正要硬塞,却见他说:“不如将猪肠这些下水送给我,我还挺喜欢这一口的。” 商秋:“……” 她受到了惊吓! 后退两步,一脸难以言喻:“你居然喜欢这个?” 猪肠子虽然也是荤腥,但味道很重,连猪心都比不得,就更别提正经的大肥肉了。 若在肉摊上价格要低一等,多是穷苦人家在买。 陆理似想起什么,眼神微妙:“别人不会处理,所以不好吃,但我会,这可是……发家的门路。” 他含糊了些字,商秋没听清,她也不懂这腥臭的肠子跟发家有什么关系,但对方喜欢,她便给了。 待陆理离开,商秋看着没了两个腿的鹿,自家肯定要留一些,她爹身体也不好,还有舅舅家,索性就不卖了。 这种好东西,商秋断没有自家省着忍着也要卖掉换钱的觉悟。 她力气这么大,固然有她爹的原因,也未尝不是家里天天不离肉。 这吃了肉,就长力气。 倒是野猪还剩大半头,以及一些野鸡兔子,她先去舅舅家送了鹿肉:“阿爹,咱自家也煮一些,吃个新鲜。” “放心吧,不会亏了你的嘴。” 商秋笑了笑,把东西搬上驴车,去了县里。 她爹多年的老猎户了,自有一些门路,她便不必跟村里人一样吆喝卖肉,直接过去问。 在商秋一家家敲门时,顾永昌正把自己反锁在书房发呆。 刚才顾母来要字帖,言语间对商秋有些不满,他拿了字帖一看,直接给了出去。 他爹祖上有些来历,收藏的字帖被当初的他视若珍宝,可在现在的他看来,粗糙的不配进他的库房。 顾永昌将母亲打发出去,脑子乱糟糟的,好半晌才理清思绪,确定自己重生了,回到了他二十岁刚过院试的时候。 想他一个失怙的半大少年,一路摸爬滚打,年仅四十就成为了正五品京官,何其艰难? 没想到喝个小酒的功夫,居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看着眼前简陋的书房,架子上摆的少的可怜的书本,顾永昌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但很快,他双手握拳,感受着自己年轻的身体,简直想仰天大笑。 上天怜悯,让他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此时他连秀才都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童生。 但也意味着他还没有和商秋大婚,他们才过了小定。 上辈子院试放榜,他又得了案首,依约娶了商秋,婚宴时县里大户柳家过来庆贺,贺礼竟是府城的一个宅子。 原来之前柳家少爷急病,是商秋在山上采的人参救回来的。 婚后一家人搬去府城,他拜入白鹿书院,得山长看中,收做徒弟,精心教导,等他下场,竟一口气过了乡试、会试、殿试! 最终站在太和殿上,得天子赐二甲进士出身,之后一路晋升,年仅四十就做到了正五品礼部郎中,在繁华的上京置下宅院,穿金佩玉,往来者皆是书香门第。 那样的生活,又岂是窝在石头村一个小小的童生敢想的? 可他依旧不快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商秋。 石头村闭塞,村人愚昧,若非商父一力支持,他爹的私塾根本开不起来,因为商家,他们才顺利在石头村扎根。 之后他爹去世,也是商父照顾,他才能读书科举。 他与商秋的婚事不仅有他爹的临终遗命,更有这滴水之恩,不能也不敢相忘。 所以,即便他日后再如何风光,也只能守着商秋一个。 多少人暗中笑话他惧内。 这辈子,顾永昌想,他绝不能再娶商秋。 不能被这微末时的些许恩情捆住。 没有了商秋这糟糠之妻,他可以过得更好。 顾永昌想起了与自己同一榜的进士,得尚书千金榜下捉婿,明明名次在自己之后,却因岳家帮扶,官位升的比他快多了,在他捉襟见肘时,对方穿狐皮貂裘,百味楼一百两一桌的席面说请就请……那才是真正人上人的生活。 还有被商秋救下的太子。 想到太子,顾永昌的手隐隐发抖,他这双手被太子打断过,就因为他误把太子认成商秋的奸夫,在雨夜赶了出去。 也因为太子撑腰,他连个歌姬都不敢看。 顾永昌深深吸气,他当然不会怪太子,这一切都是商秋的错。 若商秋提早告诉他太子的身份…… 呵呵,这一世,他会娶尚书千金,会提前救下太子,会爬得更高,走得更顺。 他与商秋,注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昌哥儿,晚饭做好了,你要现在出来吃,还是我给你端到书房?”忽然,门外传来顾母温柔的声音。 顾永昌下意识看了眼天空,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他开门出来,一家三口在堂屋吃饭,顾秀云夹着鹿肉吃得很欢:“娘,哥哥,你们快尝尝,不愧是鹿肉,真好吃。” 顾母见她频频夹肉,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少了,秀云啊,你让着你哥哥。” 顾秀云筷子一顿,转而去夹青菜,不满道:“商秋也真小气,都知道哥哥你科举辛苦,居然才送来一条鹿腿。” “是啊。”顾母想到字帖,终是没忍住说,“为了这条鹿腿还搭上了你爹的宝贝,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还回来,万一有所损伤……” “好了娘,你别说了。”顾永昌皱眉打断,“她喜欢就让她借去。” 虽然那本字帖在他看来平平,但毕竟是他爹的遗物,若在商秋手上受损,他就可以借机和商秋争吵,抵了些所谓的恩情。 顾母不知他的打算,闻言越发不满,这商秋还没娶进来呢,儿子就这么向着她了? 顾秀云也不高兴,她爹喜欢商秋,她哥也喜欢商秋,村里人更是吹捧商秋,一个猎户女,没半分女子的娴雅贞静,凭什么? 顾秀云眼珠子一转:“哥,我之前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从商家出来,手上拎着篮子,好大一条鹿腿,鹿肉价贵,村里人都不舍得,看他穿着朴素,不会也是商秋送的吧?” 顾永昌眉头微皱,陷入了回忆。 顾秀云拔高声音:“他居然是往山上走的,额头上的疤好吓人,我打听了下,有人看到他住在商秋家以前的老屋里,这一两个月,商叔经常上山,就是去找他,也不知他们什么关系?” 顾秀云也知道商猎户想给商秋招赘的事。 不同于顾母一向能装,顾秀云对商秋的敌意表现得很明显,顾永昌知道她是小孩子性格,觉得爹爹和哥哥被抢走了,以往只劝商秋体谅,不要和妹妹计较,心里其实没把她的挑拨放在心上。 等想起她说的谁,顿时心头一跳。 顾永昌知道这个人,陆离,上辈子商父介绍说是远房亲戚。 但他知道不是,因为几个月后,就会有一行人找过来。 原来陆离竟是卫国公世子,身份显赫极了,他一度很羡慕,但后来就变成了同情。 圣上定鼎京都后,跟随他打天下的一众开国功臣也成了新贵,备受追捧,卫国公就纳了个新投的世家贵女当二房。 两年后陆离母亲去世,这个二房被扶正,成了陆离的继母,生了一对龙凤胎弟妹。 陆离虽被封为世子,但他爹不喜欢他,一度想废了他,改立幼子为世子。 陆离出来平叛,却失踪了,许多老将不满,怀疑是继母为爵位下了狠手,纷纷上折弹劾,卫国公方才派人出来寻找。 这次陆离被找到,回去了。 他在卫国公府大概率过得不好,自请去了边关,几年后战死了。 顾永昌当然不会怕一个死人,但他也知道,不能与陆离为敌,否则就算对方处境再糟糕,碾死现在的自己也跟蚂蚁一样简单。 他告诫母亲和妹妹:“陆离跟商秋没关系,你们别出去乱说,我会生气的。” 顾秀云这下是真委屈了:“哥,你明明说过不会有了商秋就忘了我们的,现在她还没进门,你就这样维护她?” 哪是因为商秋?顾永昌无语,可看到顾母也露出伤心的表情,立刻道:“娘,妹妹,你们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亲人,谁也越不过。” “真的吗?”顾母眼中含泪。 “真的。”顾永昌承诺,“就算商秋进门,也只是个外人。”更何况他没打算娶她。 这辈子,他会听母亲的话开枝散叶,壮大家族。 顾母见他认真的模样,这才满意。 顾永昌几口将饭吃完:“娘,我去读书了。” 有上一世的经验,他要考一个更好的功名,比如一甲——状元及第。 原主陆离,男主陆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商秋终于把所有猎物清空。 蜡烛不便宜,越往石头村走,就越黑,商秋坐在驴背上,任它慢慢走着。 天上的月光并不明亮,换个人来已经成了瞎子,但商秋从小吃好喝好,倒不妨碍,她也不怕这黑洞洞的仿佛要把自己吞噬的山林。 只是这样的安静,惹得人的思绪也跟着乱飘。 商秋的爹商猎户是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些年世道乱,别说她爹只是个半大小孩,囫囵有个人样的,都被这个王那个王抓走,直接送去战场。 能活下来是运气,活不下来就是命。 她爹是有运又有命,但其他亲人都没了。 她娘这边,战乱时躲进山里,山上缺衣少食,要跟野兽抢地盘,也没个正经大夫,她娘身体不好,外公外婆本是不打算让她嫁人的,谁知她娘看中了她爹,两人成了。 她爹就在山下建了房,过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然而商秋两岁时,她娘一病不起,没了,商老爹没力气悲伤,被身体同样不咋好的小商秋折腾的够呛。 不想重蹈媳妇的覆辙,商老爹养孩子格外注意,一进补,药材跟肉从不间断,二训练,打熬身体,不该姑娘家学的全教了。 他从不怕商秋调皮,她跟个猴似的窜上天,商老爹都能笑眯眯的给她递梯子。 也不知道是商老爹基因强大,还是那些年的肉和药材没白吃,十八岁的商秋已经完全看不出早产的痕迹,壮的跟牛似的。 商秋也很珍贵自己,纵然知道未来婆母不喜她上山打猎的粗野作风,觉得没个姑娘样,也从未改过。 她跟她爹学武,跟大舅舅学医。 只她大舅舅也没个师承,这些年全靠自己摸索和收集市面上能找到的医书,给人治病就是个半吊子,倒是药材认了不少。 所以商秋除了打猎赚钱,还有一部分积蓄是卖药材所得。 村里人不知道,商秋其实是个小富婆呢,早就在县里置了宅子和铺子,都租出去得钱,但商秋并不满足。 战场无情,她爹一身的旧伤,每逢阴雨季疼得恨不能满地打滚,她就想多多赚钱,给她爹找个厉害的大夫。 回到家商老爹已经睡了,商秋轻手轻脚的洗漱,很快睡着。 次日醒来发现舅母陈春喜也在,正欢喜的摸着木头:“不错,这木头好,还带着香味,能防虫,就是有些晚了,现下找木匠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商秋也很欢喜,这可是她寻遍深山才找到的几棵香木,为的就是给自己打嫁妆的箱柜。 她平时过得糙,烂木板破草屋都敢睡,但成了婚……这就是可以用一辈子的嫁妆,是小娘子的脸面,她听县里人说好木头用旧了,刷一遍漆照旧光鲜,竟能传三代,便也讲究起来。 她道:“舅母放心,我已经跟县里的曹木匠说好了。” 陈春喜不禁点头:“是了,这样的好木头必须往县里送,免得糟蹋了。” “对了,你的嫁妆备的如何了?我给你点点,看看还缺多少。” 商秋便领着舅母去了库房,陈春喜拿出了一个单子。 一边点,一边在上面画勾。 商秋道:“在绣庄订的嫁衣也是今天的期,待我把木头送过去,便去拿。” “我跟你同去。”陈春喜很满意,“你办事比你爹靠谱。” 商老爹讪讪地笑,不敢说话。 自媳妇去后,他心里自责,总忍不住乱想,在岳家面前天然矮了一头。 商秋笑笑,哪个小娘子不希望自己成婚尽善尽美?她当然是事事周到处处考虑。 来回几趟,把木头都送去了,吃过午饭,商秋套了驴车接上舅母,一路来到村口,停下。 陈春喜并不催她。 驴子贵,商秋家的驴车是整个石头村独一辆,偏村里离县城又远,所以每逢空车出门,总要等一等。 既是与村人方便,也赚几个铜板。 陈春喜很赞同,不是为那几个钱,只是商家人少户小,这好人缘就很重要。 驴车一停,不用商秋敲锣打鼓,村里小孩一嚷嚷,没多会儿,要进城的村人就挎着篮子来了。 昨日狩猎大丰收,有人家里分的肉吃不完,已经赶着送去卖了,这得了钱,就想着去县里置些东西,虽然镇上更近,但有些县里却更便宜。 赵铁柱也提着两个大包,却不是肉,他家人多,还有一手独到的处理皮毛的技术,便不似商秋等人每每囫囵着卖了。 当然,商秋遇到好皮子也会交给他家,出一些加工费,再卖去县中大户。 商秋略等了等,顾秀云来了,身边跟着顾母,顾永昌却不在,她有些失望。 顾母不经常出门,顾秀云却爱新鲜,以往都是顾永昌陪着,他自己也抄些书送去书铺,算作家用。 这是他们小定后难得可以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顾永昌从不错过。 他怎会不在? 商秋跟她们打了招呼:“顾伯母,秀云妹妹,就你们吗?顾大哥呢?” 顾秀云暗笑商秋真不矜持,顾母却和善道:“昌哥儿还在温习功课,不得闲,小秋啊,你刚狩猎回来,怎么不在家歇歇?” 当着外人的面,她一向会做人。 商秋说:“家里事多,待忙过这阵子再歇。” 昨日猎物卖了不少钱,她本打算和未婚夫一起去书铺,给他挑些质地上乘的白麻纸,因为家里条件有限,他练字都是用便宜的竹纸。 不过对方没去,那就自己挑吧。 到时送给未婚夫,他一定很高兴。 “虽如此,但你可要顾着身体,别累着了。”顾母温温柔柔道,上了驴车,又跟车内的陈春喜说话。 妥帖又和气,让人忍不住感叹真不愧是秀才娘子,就是和村里泼妇不一样。 商秋有一个这么和善的婆婆,等嫁进门,日子定然好过。 顾秀云却不如她娘,低着头撇了撇嘴,呵呵,嫁妆再多也是一个外人。 见没人再来,商秋也没再等,拉了缰绳,驴子哒哒的往前走。 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牲口素来都是大件,这头驴连带车花了她快二十两,平时爱惜着呢,今天拖木头跑了好几趟,晚上一定要喂些好料。 驴车走了一段,商秋忽然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往回走,背上背着筐,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 商秋笑着跟她打招呼:“钟婶,你又去镇上了?” 女人用手帕擦了擦脸:“是啊,今天不忙,干脆去镇上找点事做。” 明明昨天才打猎回来。 商秋想了想说:“钟婶,这天热了,你竹席做得好,我订一张。” “好勒。”钟婶眼睛一亮,赶紧说了个数,“是要这个尺寸的吧?我给你成本价,这两天做好。” “钟婶我不急,你慢慢来。”商秋说。 钟家的情况和顾家有点像,钟婶也没了丈夫,唯一的儿子身体弱,下不得地,她便把他送来私塾读书,不同于顾家有商家帮扶,他读书的笔墨都是钟婶一点点赞的。 钟婶编竹席柳筐,上山打猎,夏天卖凉茶,冬天卖肉汤,她家地少,总是很快干完,却还要给人做短工,真的是一个铁娘子般的人。 又较真,从不占人便宜。 旁人帮了多少,总要还回来。 商秋觉得成本价蛮好,她也喜欢算得清清楚楚。 驴车继续往前。 离镇上还有一段路时,商秋又看到了熟人。 是陆离,他还戴着那个蒙了半边脸的罩子,头发都梳起来,绑着,插了一根木钗。 像城里书生的打扮,又怪怪的,不是很端正,束发松松垮垮,没有抹头油,蓬蓬的。 他背上也背着个框,特别大。 商秋看得皱眉。 许是第一面身中数刀留下的印象,她总觉得对方很虚弱,要好好养着。 不过他也确实弱,虽然现在的身板不似之前皮包骨了,但还是瘦削,露出的额头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商秋真怕他挺不住,倒在路旁,拉了拉缰绳,喊:“陆离,你是去镇上吗?我载你一程。” 陆理愣了一下,说:“我去县里。” 商秋嘴角抽了抽,没有反驳你这破身体还敢走这么长的路,只道:“我也去,你上来吧,车里还有位置。” 陆理慢吞吞的走过来:“多谢,” 掀开帘子准备进去,不知怎地,又放下,“车里闷,我坐这儿吧。” “哦。”商秋想到他身上那枚一看就很值钱的玉佩与细皮嫩肉娇贵得不行的样子,懂了,这是嫌弃车里味道大。 她往旁边挪了挪,给陆理让出位置。 商家这驴车置得大,就算是车架,坐两个人也隔着好几个拳头呢。 陆理缓缓坐下,又把背上的筐解下来,抱在怀中。 商秋一眼扫过,瞥到了天冬和白芨,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两种都算是比较珍贵的药材,她也采到过,不过品相没有这么好。 也不知道陆离在哪里发现的。 商秋虽然好奇,但没问,陆离的金叶子应该已经花光了,这是他谋生的门路。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陆理主动说:“我采了些药材,去县里卖。” “嗯,品相不错,现在天冬在药铺的价格应该是……”想着陆离初来乍到,对县里不了解,商秋指点了两句。 车内的说话声渐渐停了,想是都在听,商秋本就对药材感兴趣,也乐于和人说起,村里人知道了收购价才不会被坑。 经过镇门口停了停,下去两人,商秋拉着缰绳驶上官道,这速度一下子快了。 灰尘也多了。 商秋被呛得咳嗽,她觉得陆离真聪明,她也要给自己做一个罩子。 等到了县里,商秋把车停到城门口统一的位置,交了两文钱。 人进城不用花钱,但车要,相比之下,车不进城让人暂时看着还更便宜,这是官府弄的摊子,也不用担心有人把驴车牵走了。 陆理跳下去,单手抓着背篓,另一只手扯了扯背带,轻飘飘的背好。 商秋看得一愣,忽然想起刚才陆离坐在自己旁边,她竟然没有闻到汗臭味! 商秋从小跟着她爹打熬身体,五感很敏锐,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也没听到陆离的喘气声。 他这大筐可不轻,天又热,难道是走走停停,休息了很久? 毕竟一般人走路去县里,这个点也该回了。 陆理之后,其他人也下了车。 商秋挑上两个筐子,将临时牌子塞进腰包,对舅母说:“咱们先去药铺。” 是的,她也要卖药材,不过和陆离只简单扫去泥土不一样,她进行了炮制。 顾母和村里人都走了,他们赶着买东西。 陆理走得最慢。 商秋便喊他:“陆离,你有相熟的药铺吗?要不和我们一起?” 陆理意外,难得眼中浮现出笑意:“多谢商姑娘,其实我叫陆理,物……道理的理。” 陆理,不是陆离吗?爹明明说叫陆离,商秋有些尴尬,肯定是爹有口音,害自己听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