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脸色骤变,伸手想拉住她:“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又要转移话题了吗?”她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我承认我说不过你,所以……到此为止吧。”
顾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褪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你今晚情绪不对。”他抓起外套,声音又冷又硬,“我先回去,改天再说。”
苏问雁直挺挺地杵在原地,直到关门声响起,整个人才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瘫软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
顾言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他今晚大概是真的担心她饿着,才会固执地等在门口。
可就是这份体贴让苏问雁喘不过气来,如果可以,她更宁愿顾言对她冷淡些,至少这样,她就不会在那些若即若离的温柔里越陷越深。
那晚的对话似乎太过尖锐,整整一周,顾言音讯全无。
午休时分,苏问雁机械地搅动着餐盒里的饭菜,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微信。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七天前,她鬼使神差地点进顾言的朋友圈,依旧是一片空白,连一条横线都没有。
“雁雁,最近怎么不见你那个站岗小哥了?”陈希端着咖啡一屁股坐她对面。
作为少数知道顾言身份的人,陈希总爱这么称呼他。毕竟平时只要不忙,顾言就会提前来报社门口接苏问雁下班。西装笔挺的身影往那一站,活像时尚大片里走出来的模特,总能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
苏问雁扯了扯嘴角:“他最近有事。”
陈希一眼就看出她情绪不对。
作为共事多年的好友,她早就怀疑过苏问雁和顾言的关系。虽然每次问起都被否认,但女人的直觉向来准得可怕。
“他不来倒清净,”陈希搅着咖啡,开玩笑似的说,“每次往门口一站跟尊门神似的,那些想追你的人都被他吓跑了。”
苏问雁勉强笑笑。
“要不这样,”陈希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趁他不在,我给你介绍我表哥认识?”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三甲医院的医生,书香门第,长相嘛……”
“虽然比不上站岗小哥,但也算清秀端正。最重要的是为人实在,从来不玩暧昧那一套。”
在陈希看来,顾言就是典型的“养鱼高手”。这些年她没少给苏问雁张罗相亲,可惜每次都被婉拒。
但这次,苏问雁沉默了几秒后轻声说:“我这样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吧?”
陈希眼睛一亮,立刻乘胜追击:“你哪差了?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样貌。就是太死心眼了,要是早点听我的,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说着已经飞快地掏出手机发消息:“就这么说定了啊,这次可不许放我鸽子,我已经跟我表哥约时间了。”
苏问雁无奈地摇头。
……
陈希对做媒这件事格外上心,可惜很明显没有月老命,她那位医生表哥最近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而苏问雁也正被一桩棘手的新闻缠得脱不开身。
这次的采访对象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独自住在城郊山顶的老屋里。苏问雁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老人却连门都不肯开。
进度停滞不前,晨会上组长敲着桌子提醒她:“如果这周再没有进展,就换个选题吧。”
散会后,苏问雁默默背上包又去了山上,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只是刚走到半路,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等她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那座老屋的屋顶已经被暴雨撕开了个口子,雨水拼了命的直往里灌。
苏问雁扔下伞,抄起工具就爬上了梯子,开始铺盖防水布。等一切忙活完,老人终于有了几分好脸色。
虽然狼狈,但这一次总算是完成了采访。
结束后,苏问雁收拾完东西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带来的伞早不知被风刮到哪里去了。
暴雨倾盆,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她只能眯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下山。
刚走出没多远,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重重栽进泥水里。雨水溅了她满身,膝盖上也火辣辣地疼。
顾不得擦拭,苏问雁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检查怀里的相机。
还好,相机完好无损,照片也都还在。
她长舒一口气,试着想站起来,右腿却传来了尖锐的刺痛,像是骨折了。
苏问雁立刻掏出手机想求救,按了几下却发现屏幕漆黑一片。
刚才那一摔,显然把手机也摔坏了。
幸好雨势比起之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把湿透的衣领往上拽了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浇的她几乎睁不开双眼。
她打了个寒颤,将相机往怀里藏得更紧了些。
这场大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苏问雁昏昏沉沉地垂着头,依稀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头顶的雨却突然消失了。
她迟缓地抬起头,一把黑伞打在她头顶,替她挡下了那些雨水。
顾言撑着伞,就这样突兀地站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她一定是被雨淋糊涂了,顾言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她使劲摇摇头,颤抖着伸出手想确认这是不是幻觉,却被顾言一把攥住。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不是说好的,这段时间不要见面的吗?
明明说好要各自冷静的,明明她已经用尽全力在戒掉对他的依赖。
她忍了这么久,每天克制着不去联系他,每天都在说服自己要坚持。
她差一点就要走出来了,马上就要走出来了,他怎么又出现了?
顾言脸上还带着怒气,但看见她的可怜样,低叹一声,脱下外套裹住了她。
将伞柄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顾言转身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他声音比雨还沉,“我送你去医院。”
苏问雁望着他已经被淋湿了的衬衫,乖乖“哦”了一声,顺从地趴上他的背。
大雨里,顾言的脚步依旧平稳。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迷糊。
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顾言湿漉漉的侧脸。
“别乱动。”顾言皱眉呵斥,却小心地把她往上托了托。
苏问雁置若罔闻,又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想知道自然会知道。”顾言冷着脸回答,声音比雨水还要凉。
早上刷到她发了一条去太明山的朋友圈,他知道她在追那边的新闻,起初没太在意,可当暴雨倾盆而下时,他就有些不好的感觉。
随着雨越下越大,这种感觉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他立刻拨通了苏问雁的电话,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按错了。
但电话却一直打不通,顾言还没回过神,就已经开车去往太明山了。
他的声音里压着火气:“什么新闻这么要紧?就非得今天?出门前不会看天气预报?这种暴雨天也敢往山上跑?”
苏问雁的脸贴着他湿透的后背,小声辩解:“主编说要是再没进展就要换选题了。”
“所以呢?值得你拿命去拼吗?”顾言冷笑一声,“你总是这样,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直接扎进了苏问雁的心里。
她突然挣扎起来:“那又关你什么事?谁要你来找我了?”
顾言陡然提高了音量:“不来要我看着你出事吗?”
苏问雁顿时哑了声,把脸重新埋进他肩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他。
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滑落,勾勒出了凌厉的线条。
就算是生气,他也那么好看。
要是他长得普通点,脾气再差点,对她再坏点,就好了。
苏问雁鬼使神差地又戳了戳他:“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她心里清楚答案,却偏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些什么。
顾言脚步一顿,语气生硬:“你看我像是什么男菩萨转世吗?”
“那对其他女生呢?”苏问雁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雨淋傻了,胡言乱语的追问着,“比如许律师,你们一起工作时,你会记得她喜欢的口味吗?会陪她熬夜聊天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会像现在这样背她吗?”
顾言猛地停住,深深叹了口气:“你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和她除了公事,话都没多说几句。”
“骗人,”苏问雁将脸完全埋进他的肩膀,“那她为什么要追着你跑?”
“这我哪知道。”顾言又一次停下,重重叹气,又把她往上托了托。
“肯定是你先招惹她了。”苏问雁执拗地说。
“没有。”顾言几乎要气笑了,“你以为我很闲?案子都处理不完,哪有空当什么中央空调。”
苏问雁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她又小声问:“所以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
“嗯。”
简短的一个音节,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却分明是承认了。
苏问雁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