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想起来自己穿成个啥,白济泽无奈地躺了下去,无暇顾及白鹇蓝鹇是什么心情。他闭上眼,企图逃避现实睡过去,一觉醒来最好躺在出租屋床上,哪怕是大街上也行。
“……尊上您好生休息。”
白济泽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蓝鹇会留在此处照顾您。白鹇先回本家禀明家主告知您身体抱恙,无法赴约,请家主推迟宴会……”
“推迟?”白济泽一个顾涌又坐起来,看着床边还没砂锅米线店老板三年级的孩子高的两个小鹌鹑,视线在他们成年人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脖颈上游移。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挥手,跳下床,“不推迟,咱现在就走,马上就走。叫车。”
这个世界的交通条件比白济泽想象的还要恶劣,看文的时候修仙大能御剑飞来飞去,要不然就是坐着法器。轮到他就只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景敞篷牛车。
“哞——”
栓在村口柳树的大黄牛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表情没比满头绷带的白济泽好到哪去,鼻子快翘上天。
“没有别的……”想到小村子里大概也不会有人养马,白济泽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别的牛了吗?”
至少换个脾气好点的。
他对着牧牛的小姑娘灿烂一笑,可顶着现在这副骇人样子效果甚微,落在别人眼里和鬼没什么区别。小姑娘往白鹇身后缩了缩,眼神躲闪道:“没……没有了……”
驾牛车经验为零的白济泽左看右看,绕车观察一周,摘了把野草和牛师傅培养了一会感情,可惜牛师傅不咋领情。
等白鹇交完银钱回来,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弟弟正趴在牛车上乐呵呵地玩狗尾巴草,而负伤的前辈手持小鞭坐在牛车前方。白济泽嘴里同样叼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眼下绷带隐约渗出血色,看着分外瘆人,而本人并未发觉。
白济泽朝踌躇不前的小孩使了个眼色:“上车。”
“……尊上,还是我来驾车吧。”
白济泽迟疑问道:“……你会?”
如果有机会,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
“尊上需要静养,我来驾车比较妥当。”
白济泽心中了然,吐了野草,自信道:“那就是你也不会,上后面和你弟玩去。坐稳了。”
其实想不稳也难。
至少牛师傅稳重的年纪摆在这里了,虽然待人态度不行,但工作方面挑不出大毛病。牛车在乡野小道稳定前行,终于在天刚擦黑的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算不上多气派的大门,和白济泽逛过的某某景区差不多,看不出来是多有钱的样子。就是灯点的着实多,映的九府上方的天都变了颜色,怪不得掐脖王一发疯边掐边砸就着大火了。
“吁——吁——”
白济泽甩甩手中小鞭,学着影视剧作品中驱马的号令让牛停下。
牛师傅是个善解人意的,十分给面子,配合地靠边停车低头吃草。
白济泽跳下牛车,舒展着长期盘坐发麻的腿部关节,捶捶大腿,一瞥牛车,两位小童挤在一起睡得正香。到底是凡人小孩,被雷劫一吓,又为了照顾白济泽一夜未曾合眼,上了车摇摇晃晃,小的没一会就睡着了,大的那个为了指路还撑了会。
“到站了小朋友,下车。”
白济泽拍拍这个捏捏那个,看着两只幼鸟慌张醒来一脸无措,觉得有趣得很。
他笑着打趣:“还舍不得走了,在这睡一晚上?”
白鹇蓝鹇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惨白,二人慌张下车在白济泽身侧站好,弯腰行礼赔罪,又变成了白济泽醒时瑟瑟发抖的样子。
白济泽眉头一皱,正打算出声询问,身后摇曳的烛火光影让他闭上了嘴。
“侄儿,路上辛苦。”
抚须缓步而来的九家主眉目含笑,说话也是慢悠悠的,粗略一看竟有种和他年纪不相符的和蔼。手中的提灯是孩童喜爱的兔子纹样,他将挑灯的木杆往白济泽手中一塞,颇为关切地拍了拍他的手。
“手怎么这样凉?你在路上受伤了?”
“……”白济泽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发觉九家主瞥向白鹇蓝鹇的眼神冰冷,他急忙胡诌道,“没没没,我走火入魔了!练功嘛,修仙还是很危险的……”
“哎呀……”听他这样说,九家主的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心疼地又拍了拍白济泽的手,再抬头已是眼含泪光,“我的好侄儿……受苦了啊。不说这些,来,我们吃饭去。”
白济泽僵硬点头,在九家主的拉扯牵引下一步步朝光源中心走去。
不愧是传奇掐脖王,手劲还挺大的,挣都挣不开。
白济泽回头望向牛车旁,两只小鸟还维持着行礼姿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看起来非常害怕这位九家主。
一阵暖风迎面抚过,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有序各式各样的花灯,已经远远超出了照明的需求量。橘红色的暖光铺满青石阶,最大的一盏鱼灯口中花球还在转动,照的府中每一片叶子都带着暖色。
“侄儿长高了,舅舅都快认不出你了。”九家主目光温和地打量着白济泽,伸手理了理他沾血的衣襟,“你及冠那日我未曾送礼,前些天我特意去镇上采买了些花灯,你小时候最喜欢了。仙门里看不见这些凡间玩意吧,吃完饭多住几日?挑个喜欢的带回去玩。”
白济泽躲避不及,和九家主关怀目光撞个正着,园内众灯环聚,哪怕是白济泽毫无波澜的眼中也被映得星光闪动。
白济泽点了点头:“多谢舅舅。”
九家主拍拍白济泽的肩,一脸欣慰:“你先看着,舅舅去看看菜如何了。”
看着“九某人”身披墨色大氅的身影逐渐远去,白济泽把自己藏进莲花灯阵中央,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他老家父母死的早,家中亲戚笑吟吟上门,吵了个天翻地覆,分了一波遗产后四散而去不见踪影,十岁之后基本是自己照顾自己。和这种面上带笑心里不知道想什么的长辈相处他心里发怵,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更别提是和蔼的传奇掐脖王。
刚才掐脖王的手到他的脖子只有两指的距离。白济泽太过注意手的动向,生怕自己一个微表情不自然被就地正法,九家主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呼……”
但那言语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抛开家族产业复兴,他应该是真的有几分疼爱这个侄子的,要不然也不能侄子死了就气疯了。
原文里是怎么讲的……原文……
白济泽在脑中疯狂检索原文有关这二人的描写,少得可怜。
传奇掐脖王九某人原名九翎,因为开局炒面放飞自我的疯狂剧情痛失本名,评论区不是喊九某人就是掐脖王,害得白济泽看见人第一时间都没想起来名字。九翎疯了之后四处游荡,几年后恰巧撞见下山历练的黎天南,变成了男主的磨刀石。
而死掉的这个倒霉蛋原文中连名字都没有,后期再出现也是用陆羽仙尊这个名号代称,毫无演绎参考价值。
该走了,耽搁太久会让九翎起疑心。
巴掌大小的莲花花灯摆成锦鲤灯阵,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展开闭合花瓣,进阵的时候没考虑太多,这会出去的路都看不清,灯太多闪得人眼睛疼。
脚下一声脆响,艳红的莲花花灯飞了出去,在一片漆黑之中滚了两圈。烛火挨着了竹架,撩了糊灯的宣纸,不出两息就烧了起来。
“我天……!”
白济泽小跑赶向烧着的花灯,撩开衣摆抬脚便踩,咔咔几脚下去火苗只余一缕青烟。白济泽松了口气,捡起那盏灯准备物归原位。
花灯倒是结实,被他踩了几脚花形还在,红烛牢牢固定在蕊上,不幸被烧出洞的内侧花瓣上有一行小小的字。
“愿……平安喜乐,无病无忧。”
很普通的祝语,中间被烧了一半看不出内容。
“……”
白济泽放下莲灯,蹲在地上沉默半晌,忽然生出从这个温暖的地方逃跑的念头。
反正九翎已经看见他侄子活蹦乱跳的回家来了,情绪也挺稳定,他只要找个理由……比如出门的时候煤气忘关了什么的。就能走了……吧。
“我在想什么东西……”
自己都觉得荒唐,白济泽将脸埋进掌心,用力吸气呼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待在这他还能去哪?这里招手又没有出租车,路边也没有共享单车停着扫个码就能骑走。牛车也好,策马也罢,无论何种方法,他都无法到达手机地图里自定义保存命名为“家”的地址。
对他来说在九翎家里吃饭和跑去镇上吃饭区别难道很大吗?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府内很安静,途径此处的侍女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至多向白济泽躬身一礼,又端着东西匆匆离去。这么大的院子里,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白济泽在灯火中遇上一双明亮的澄金眼眸。
眼睛的主人隐于灯阵之中,双手稳端红木托盘,托盘上是一个造型精巧的青瓷小壶。他年纪看上去和白鹇一般大,衣物布料比府中佣人略次一些,领口袖口起了毛边。
白济泽本不应该在火树琪花间注意到他。
他看起来太不起眼了,安静的像某种秋冬交季时枯萎腐烂的草本植物。那点属于人的微弱气息,在各式花灯的交相辉映下被轻易淹没,和这些能人巧匠耗费大量心血工时的精心作品站在一起时,他没有任何能吸引目光的理由。
他朝白济泽行了一礼,微微卷曲的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同之前路过的侍女一般未说多余的话,他踏上花灯簇拥的大道,径直走向大厅。
白济泽盯着那个陌生消瘦的背影,曾经阅读过的文字成词成段蹦了出来,在少年的剪影上拼拼凑凑,落在属于它的那部分。
“像猫一样明亮狡黠的眼睛”、“柔顺卷曲难打理的长发”、“麻木的表情与他漂亮的眼睛极不相称”、“随着年龄增长,他与黎天星的样貌差距愈发大了”、“他不敢看一片狼藉中是否有他的师长”、“他逃了”。
他在作者日夜码字的堆砌中,在读者们的探讨中,在波澜起伏的文字中,真切的活过一次。
【黎天南仰天长笑,咳出几口黑血,他似毫无察觉般对着自己高高举起了断剑。】
这是黎天南。
准确来说,是还没有成为黎天南的黎天南,是还没有名字的黎天南。
他死在第一千零三的完结章,有一个看客们并不满意却依旧圆满凄凉的盛大落幕。他早已走过长达三百万字铺就的故事,躺在作者为他构思许久的结局中,准备一睡不起,如今却和白济泽在第三章重逢。
隔日更(?▽`)(别管了卖下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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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灯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