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回敏锐地感觉到姜晚对自己的疏离。
虽然姜晚为他治伤时依旧细致尽心,对他的衣食坐卧仍然关心体贴,但他还是觉察出其中的不同。
她对他,多了敬而远之。
就好比换药一事。
姜晚性子贪玩不拘俗礼,每每见他换药时敞露半身不自在的模样,少不免是要调侃一二句调皮话,今日却半句也没有,默默换完药就出门了。
她很忙。
又要出诊又要制药,还要张罗医馆开张的事,事情忙不完。
但陆晏回心里清楚,姜晚忙是真的,有意避开自己,也是真的。
他想,姜晚如今最由衷的想法,就是他伤赶紧好速速离开。
因那场大火。
想起那场汹涌大火,陆晏回心下沉了沉。
“真是人不可貌相。属下观阿晚姑娘不过双九年华,还以为她只懂些粗浅医理,未想医术如此精湛,不过十日工夫,王爷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确定姜晚已然走远,竹笙翻身而入,忍不住道,“阿晚姑娘的医术,比军医可强多了,也温柔多了。”
刚才阿晚姑娘给主子换药的时候他躲在窗外都瞧见了,手法细致温柔,体贴细致,跟一点没把受伤将士当人的蛮野军医简直天差地别。
想起军医不用麻药直接拔箭,烧酒洗伤口生缝血肉的黑暗记忆,竹笙手臂还感觉幻痛。
跟军医比起来,阿晚姑娘简直是仙女。
长得也像。
竹笙黑瘦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倒不是心喜别的,纯粹是瞧主子如今安好,心里安慰的。
当夜情势危急,他们的人死伤惨重,主子也重伤中毒,他只能假作主子引开追兵,为主子赢得逃生的机会。
但也因此跟主子失了联系。
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甩开追兵,又急忙折回来找人,夙夜兼程,一刻也不敢耽误。
生怕耽误的半刻时间,主子会有什么不测。
还好还好,主子安好,状况也比自己预想的好很多。
那般严重的伤,还染了毒,竹笙原本想着主子怎么也得躺上一两个月,如今却是大大的惊喜。
也是,主子福泽深厚,福星高照,便是遇难,老天也会仙女搭救。
不过仙女长得好,医术也好,但厨艺实在是没眼看。
他旁观阿晚姑娘做了两次饭,不是火大焦了就是盐糖混了,要不就是夹生没熟。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跳下来自己代劳。
说到这儿就不得提一下他家主子了,那般看着就难以下咽的饭菜,主子居然能面不改容地吃下去,还全部吃光。
竹笙佩服的同时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要不是阿晚姑娘这些饭菜,主子应该能好得更快吧?
不过怎么说呢,毕竟人无完人,阿晚姑娘医术都这么好了,还要好厨艺干什么?
“阿晚姑娘的医术,就是跟太医院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竹笙随口说道,“也不知阿晚姑娘有无兴趣去京城,便是进不了太医院,到咱们王府当府医也好,待在镇远县这边远小县城,未免太屈才了。”
好歹王府不缺厨娘,不用阿晚姑娘亲自做饭。
陆晏回被说的心念一动,转瞬又想到姜晚敬而远之的态度,便又敛了眸。
“京城虽好,却是是非之地。小县虽小,却安宁自在,也是阿晚姑娘的家。”
他顿了下,语气不明,“阿晚姑娘哪也不会去的,她还欲在此等候未婚夫婿前来迎娶。”
“阿晚姑娘已经有未婚夫婿了?”
竹笙惊讶,“也不知哪家儿郎这般好福气。”
“是啊,也不知哪家儿郎这般好福气。”陆晏回目光望向窗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袂上的竹枝纹,近乎呢喃。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竹笙感觉莫名,便又说起正经事。
是关于几日前的那场大火。
好险呐,险些牵连无辜。
幸好,关键时候,有另外一帮人如神兵天降,救了那倒霉的李家姑娘跟受伤男子。
“安国公府?”
听完竹笙的汇报,陆晏回眼波微动,“安国公府如何会与此事扯上关系?”
皇城朱雀大街,那座最为恢宏气派的府邸,便是安国公府。
昔年,圣武皇帝能打下江山,有赖众贤能谋臣帮扶,更少不了一群英勇善战的猛将,姜家姜浦泽乃战功彪炳第一人。
姜浦泽与圣武皇帝自小结义,亲如手足,从圣武皇帝微末时便追随左右。二十年风雨共济,千百次战役,三度救驾,为王朝建立立下汗马功劳。
宣朝建立之后,论功行赏,册封姜浦泽为安国公,世袭罔替。
至今,已逾百年。
安国公府一贯奉行“善独”之策,不结党,不附势,从不参与争斗。
此番居然会插手,这着实令人意外。
陆晏回若有所思。
或许,是冲着那位受伤男子来的吧。
也不知是哪家的,竟这般倒霉,赶上帮自己挡了回灾。
要不是有他,那场大火烧的,就是姜家小院了。
至那时,阿晚姑娘对自己,恐怕就不只是敬而远之了吧。
关于那夜的事情,竹笙能查到的消息有限,暂且只查到安国公府。
陆晏回没为难他,问起京中风云。
“您遇刺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陛下震怒,前日骤然发作了好几位机要大臣,太子也受了申饬,中宫娘娘为其求情也被斥责。
宫里宫外都在猜,是太子谋划了刺杀之事。”
“太子?”
陆晏回撩了下眼皮,嗤声,“若太子有这等魄力,也不至于被底下那几个压着了。”
“王爷是说,太子是被陷害?”
“手段拙劣。”
“那陛下为何还……?”
竹笙话未说完便明了了。
陛下这是不满太子,顺势而为罢了。
竹笙有几分义愤,当然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自家主子,“那真凶呢?难道就任由真凶逍遥,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
陆晏回凤眸轻眯,眼露嘲讽。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宫里那位不过是病了一场,人还没倒下,底下这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将手伸长,未免太心急了。
这事,且有的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