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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切成格式

作者:万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百零四章  一切成格式


    谢淮舟醒来得比往常更早,他睁开眼,天花板还是那片熟悉的白,安安静静地贴着他过去几个月从不更改的节奏。


    昨夜他几乎没睡,明明闭着眼,却始终清醒。


    他记得他下楼取水时看到林晚晚睡在阳台的角落里,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时间像是倒回了某个他曾最疲惫的凌晨—那时他刚结束连续三天的直播后台管理,回家时也正是这种昏暗的天光,而她蜷在沙发上,抱着毯子沉沉睡着,一句话都没说。


    她那时候还不懂他的苦,只知道等他回来,她的梦才安心。


    可那时候她爱他。


    而现在,她不是。


    她醒着,她清醒得比任何人都更狠。


    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起,知道他从不习惯起床就说话,知道他早上不吃甜口的粥,也知道他在开会前会翻一遍文件但不想被打扰。


    她懂他。


    她太懂了。


    她把这些懂藏进一盏温水、一本文件夹、一道晚餐、一个整齐如一的作息节奏里,一遍一遍,不言不语,不问不说,却把他套得死死的。


    她把自己变成他的“生活模板”。


    而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真正开始按她的方式活着的?


    他已经记不得了。


    他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再也没动过自己去安排文件的心思,因为她做得比他更快;是哪一天他再也没主动查过食谱,因为她每一顿都配得恰好。


    他没有回头去接受她。


    他只是已经在无声中,被她掌控了节奏。


    谢淮舟起身,走进浴室洗漱,冰冷的水打在脸上,他闭着眼,想让那份清冽从神经最末端唤醒些什么。


    但没有。


    他只是愈发清醒地意识到:他真的走不掉。


    不是因为舍不得。


    是因为她已经提前站在他下一步会走的地方。


    等着他来。


    他要绕过她,就得放弃熟悉、放弃方便、放弃一切他曾以为理所当然的顺手。


    而那种代价,比从头再来还痛。


    林晚晚坐在厨房里,正在洗米。


    锅里刚刚放好水,火没开,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指尖在清水里打着圈,沉淀着昨夜最后一点残梦。


    她醒得很早,一睁眼就知道谢淮舟回了房,也知道他没睡稳。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关上房门。


    她没跟过去,也没有睁眼。


    她只是等。


    不问,不扰,不触碰。


    她这些天已经不会再期待他突然改变态度,也不会以为哪一个便签就能打动他。


    她知道,那些“你现在喝的水,是我准备的”、“你现在看的方案,是我标的”、“你现在习惯的节奏,是我铺的”这些细节,哪怕他从不回应,可他没换。


    他仍旧用她给的每一样。


    她的目的就已经达成。


    她不是爱他了。


    她也不再要一个“回应”。


    她只是要“进入”,要“渗透”,要用时间一点点把自己“写”进他的人生系统里,成为无法格式化的一部分。


    她站在灶前等水开,灶台边贴着一张新的购物清单,上面标的是他三天后会议行程需要补充的补给品:一瓶润喉喷剂、两片胃贴、一支新的签字笔—是他常用那款快写完的型号。


    她没问他喜不喜欢。


    她只记着。


    谢淮舟走下楼,厨房门虚掩着,他一眼就看见她正在盛粥。


    她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早!”


    他“嗯”了一声,坐下。


    桌上是蒸得刚好的玉米、蛋花汤、小白菜炒蘑菇,摆盘清爽,没有多余调味。


    她将碗推到他面前,放下勺子:“你今天十点的会我帮你标了时间段,文件在你桌上,顺带把邮箱里的附件打出来了!”


    他夹了一口菜,没说话。


    林晚晚也没坐下,只是站在厨房门口,目光落在他喝汤的动作上。


    她知道他最近牙龈有点发炎,汤煮得特别软,还多加了点山药,但她不会说“你最近牙不好”这种话。


    她只调整,等他自己发现。


    她不再解释,因为解释就是暴露情绪,而情绪是他现在最排斥的东西。


    她要的,是让他发现:“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你不喜欢我提,我就不提!”


    “但你能继续喝我熬的汤,吃我做的饭,用我理过的稿,那我就在你生活里!”


    饭后,他照旧上楼。


    他今天没有多说。


    但他没有皱眉。


    林晚晚靠着厨房门框站了许久,等他上楼后才缓缓把外套披上,走进院子。


    石榴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树干细长孤零,她站在那树下,仰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去,轻轻将落叶扫干净。


    谢淮舟从书房窗往下望,看见她穿着浅灰色的毛衣长裙,头发松松绑着,一手握扫帚,一手撑着腰,弯着身把那一地的落叶聚成一堆。


    她扫得很慢,却极认真。


    他忽然想到,他们刚搬进这栋别墅那年,她也站在这树下笑着说:“我妈说种石榴招财,我非得信一次!”


    那天她戴着手套、举着铲子,手指冻红了也不肯停。


    他说:“让园丁种!”


    她笑:“我自己种才灵!”


    后来那树一年结一次果,她却一次没吃。


    他说:“你忘了你种的?”


    她说:“我哪记得!”


    现在她记得了。


    她把所有从前不在意的、不屑一顾的,全部都重新做了一遍。


    不光做了,还做到极致。


    他不想说她变了。


    她没变,她只是换了打法。


    从前她明着伤人。


    现在她不动声色地杀他。


    她不是在拉他回去。


    她是在拖着他往她设定的方向走,哪怕他抗拒,她也用这种滴水穿石的方式将他一点点按在原地。


    而他,还没挣脱。


    章滢站在展厅门口,望着落地窗外细雨迷蒙,半晌没说话。


    她知道谢淮舟最近状态越来越沉,沉得不像他。


    他是冷静,是理智,可他从不逃避。


    而现在,他不是不清醒,是清醒到开始麻木。


    他知道林晚晚在做什么,他也知道她在将他的生活一点一点吞进去,可他现在没力气挣扎。


    他不是动心。


    他是疲惫。


    而林晚晚掌握的,正是这个节奏。


    她是用“你累了,我来接”这种方式让他停下。


    章滢握紧伞柄,抬头看了眼天。


    她没去找他。


    也没催他。


    她知道他要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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