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他习惯沉默
而他也终于明白,有些笑,她只愿意留给别人。
现在这棵树还在,叶子掉光了,枝头结了几个小果,是秋末留下的残核,他没去碰,只是隔着窗,看了好一会儿。
他没动,也没出声。
但他知道,走廊的灯还亮着。
林晚晚还没睡。
她每天都不睡早,也不催他关灯、不催他吃药、不催他回房。
她只是等。
不是等他开门。
是等他每一次“看到她等着”的这一刻。
她不用语言提醒自己在。
她只用存在感压着。
楼下,林晚晚抱着毛毯坐在沙发一角,灯光落在她睫毛上,她眼神静静地落在地板边缘,耳朵却捕捉着楼上的一切动静。
她知道他站在窗前,知道他没有坐下,也知道他没拉窗帘。
她知道他的水还没喝完,也知道他这几天咽得慢。
他胃还在痛。
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但她记得他每天换药的时间,知道他近几次吃饭后都习惯喝热水而不是温水,所以她悄悄在水壶上标了两个温度层,一层是65度,是他最常喝的,一层是45度,是他临睡前勉强可以接受的温度。
她不是照顾。
她是在占据。
在不声不响里,把自己镶进他生活的每一秒。
他可以不喜欢她。
但她要他“离不开她的习惯”。
她是习惯了用语言去伤人的人,如今却在每一句不说出口的体贴里,把他的防线磨平。
他心不是没动。
他只是还在赌。
赌她什么时候疯完,什么时候先崩。
而她,疯得太稳了。
稳得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必须提着,才不至于认输。
章滢这几日在策展工作上几乎没休息过,BEIDEN项目进入尾声,各方催着她确定落地展期,她白天跑流程、对接设计、调灯光,晚上回到办公室,一页页亲自校对,连点位都不交给别人动。
助理劝她:“章总,要不您休息一晚?谢总那边不是说这些工作都他接过去了?”
章滢轻声回了一句:“他最近太忙!”
她没有再提谢淮舟多一个字。
助理走后,她靠在办公桌边,闭着眼歇了一会儿。
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天他接过她那支签字笔的模样,眼里藏着一点复杂,却还是稳稳地把那支笔收进了文件包里。
她知道他不是动心,是还债。
是他曾经许诺过要买的那支笔,而她一直记得。
她不是送礼。
她是在告诉他—你失去的那段自己,我还给你。
你可以不回来。
但你别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是现在这个,一边疼一边沉默的人。
你曾经爱得坦白、付出得狠、坚持得决绝。
现在不是不爱,是不敢。
你怕再一次投出去,会被遗弃。
章滢不是来填补那份爱的。
她是来替那个“还想爱人”的谢淮舟守住底线的。
齐枫听说谢淮舟这几天又开始主动接管项目时,整个人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十多圈。
林晚晚还是没搭理他。
她什么都不问,也不再主动在他面前演戏。
她连“利用他”的价值都暂时搁置了。
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只在谢淮舟身上。
她变得不像她了。
可这才最可怕。
她变得太像那个她曾经不屑的谢淮舟—不声不响地投入全部,把自己活成一种“你不能忽视”的存在。
她甚至开始用他的方式,重新塑造他。
把他曾经教她的一切,折返回来,一样样做给他看。
她不是在让他想起过去。
她是在告诉他—你教我的,我全会了,我比你还会。
谢淮舟沉默,她更沉。
他不说,她不追。
他要走,她不拦。
她不制造痛苦。
她制造“无法割裂”的习惯。
齐枫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早已不是“旧情复燃”的拉扯了,而是一场极端情绪主导下的疯癫博弈。
谁先动,就输了。
而现在,谢淮舟已经在失守。
林茵华这几日看女儿的眼神,已经变得复杂。
她最初是欣赏的。
后来是惊讶的。
现在,是隐隐带着些畏惧。
林晚晚变了。
变得不再需要她的教导,不再听她分析对错,也不再围着她转。
她什么都听,却什么都照自己来。
她不质问,不吵架,不反驳,却在每一次对话中都用冷静而精准的语气回她一句:
“我知道你要什么!”
“但我要的不一样!”
林茵华看着女儿现在每天早起,送资料、准备茶水、处理文件,甚至为谢淮舟标注数据、写报告,像个助理、妻子、秘书、影子。
可她什么都不求。
她连“你爱我吗”都不问了。
她只是做。
只是在做谢淮舟每一个生活细节里,那个“无可替代”的位置。
林茵华终于意识到。
她女儿,已经疯了。
疯得,比她更狠。
疯得,把自己所有的“我是谁”,都融进了“你需要谁”。
谢淮舟现在用的每一份东西里,都有林晚晚。
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习惯。
那才最可怕。
比爱更深的控制,是融入你的逻辑里,让你以为那是“你自己”,而不是“她给你的”。
林茵华想阻止,却阻止不了。
她女儿已经脱离掌控,彻底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拉锯。
她要的,不是男人。
是结果。
那晚,谢淮舟翻开一份资料,看到了一张夹在最后的便签,字迹清淡,落款是她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圈。
他盯着那一行字,良久不语。
【你现在用的是我给的。
你可以不承认。
但你别丢。
你丢了,我也不收回。
你继续走,那是你自己背着我的方式!】
他闭上眼,指尖轻轻按住那张纸。
她真的疯了。
可她疯得无懈可击。
而他,还在陪着演。
第二天清晨,天刚泛白,林家别墅已经悄然醒来。
林晚晚起得比以往更早一些。
她站在洗手台前,面色苍白,发丝有些凌乱,水流从指间冲过,却没有让她的手变得温热。
镜子里映出她略微浮肿的脸,那是长期熬夜和精神压榨留下的痕迹。
她没有擦眼角,只是将头发扎了起来,重新洗净脸,又慢慢涂上薄薄的保湿。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化全妆,也不再穿明艳的颜色。
她学会了收敛,学会了将存在压缩进生活的缝隙里,学会了在谢淮舟不注意的时候,静静把自己投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