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一行人便顺着山脉走势继续向上攀登。
越往山腰行进,道路愈发难走。
许多路段呈倾斜状,头顶是覆盖着积雪的陡峭山体,随时有雪崩风险,因此众人全程保持安静。
一行人化作几粒墨点,在苍茫雪原上缓缓移动,呼啸的山风卷着雪掠过耳畔,恍惚间,天地间只剩下这抹移动的剪影,渺小如沧海一粟,却又倔强地向着未知的高处跋涉。
队伍里数胖子走得最快,凭借以前雪地探险的经验让他脚步稳健。
張起灵、解语臣和黑瞎子也走得很轻松。
虞安不时伸手搀扶一下无邪,有了助力,无邪脚下也稳当许多。
攀子本就体力充沛,没了额外的负担,攀登时气息都比旁人平稳些。
相比之下,陳皮阿四的状况就不乐观了。随着海拔攀升,那老头儿脚步虚浮,全靠身旁的人架着才能勉强挪动。
他的手下同样疲惫不堪,自己喘气都费劲,还得咬着牙扶住陳皮,一行人走走停停的。
到了后面陳皮阿四彻底没了力气,连挪步都艰难。
好在出发时他买的那只脸盆,终于派上了用场。
陳皮颤巍巍坐进去,他的几个伙计轮流用麻绳拉拽,让原本就缓慢的队伍愈发拖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众人登上了雪坡。
胖子第一个攀上雪坡顶端,他脚步虚浮地踩上积雪,眼神发直,但还是转了个身,面朝众人,随后张开双臂:
“这步对我不算啥,可对咱们摸金的,算是他娘的往前跨了一大步。”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直直趴进雪里,一动不动。
雪巅凌峻,黑岩峭立,夕阳薄照,岚雾生奇,圣山巍峨,比诸峰而更险,仙气飘渺。
解语臣望着雪山,轻声感叹:“纵有蓬莱美,长白更绝类。”
队伍里虽然大多都是粗人,但此刻也都被眼前景色吸引。
夕阳为连绵雪峰镀上金边,云雾在脚下翻涌,身处这天地之间,方才真切感受到人类的渺小与自然的壮阔。
張起灵忽然跪了下来,面向远处的三圣雪山。他垂眸敛目,长久沉默着。
那张向来淡漠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悲切,像是某种被深埋多年的情绪,正透过眉眼间缓缓流淌。
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暮色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暗影,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不清眼底神色,却能感受到这份沉默里的分量。
黑花胖邪和虞安都能察觉到張起灵周身萦绕着悲戚。
众人默契地驻足而立,没人上前打破这份寂静。
拜完雪山后,張起灵利落地起身,神情重归寡淡。
他目光径直越过怔在原地的众人,落在虞安身上。
不知怎的,悲伤的情绪瞬间消散。
仿佛方才那抹悲切从未出现过,周遭一切人事,都不及确认他是否安好来得重要,丝毫不关心,周围被他行为惊到的众人。
張起灵自然地牵过虞安的手,领着他走向一旁的岩石。两人登上岩石后,他将虞安轻轻揽入怀中,背靠岩石阖上双眼,沉默地倚坐着稍作休息。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雪山吞噬。
虞安能清晰感受到張起灵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他抬眸望去,那人下颌线条紧绷,睫毛上不知何时落了层薄霜,像凝结的岁月。
“小官……”
虞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被雪揉碎,消散在风中。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張起灵,心跳告诉他,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像小花教他的那样。
黑花邪羡慕嫉妒的看了一眼哑巴张。
随后又看了看明显情动,却又懵懂的虞安。
无奈叹气。
谁让他们摊上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小笨鱼呢。
虽然众人心里都很疑惑,但一路跋涉,众人早已熟悉張起灵沉默寡言的性子,无邪他们几个更知追问无用。
所以都契地保持缄默。
唯有顺子神色如常,许是将这神秘的闷油瓶,误认作同根同源的朝鲜族人。
众人各怀心思,一边眺望雪山,一边恢复体力。
待气息平稳,王胖子架起无烟炉,把小哥和虞安拉了过来,几人围坐在一起取暖煮茶。
顺子人很好,喝了几口热酒,苍白的脸色泛起暖意,随即指着连绵雪峰,开始履行导游职责。
“长白山的小圣雪峰、大圣雪峰,还有三圣山,本是一体。”
他的声音裹着白雾,在寒风中清晰传来,“传说大禹治水途经此处,挥神刃连劈两下,才将一座雪山分成了三座。”
话语简单质朴,却让眼前的皑皑群山,多了几分远古的厚重。
虞安捧着热茶,白雾氤氲。
他突然想起路上闲聊时,顺子说起做导游不过是想走遍长白山的每一处角落——不为风光,只为寻到父亲失踪前最后出现的踪迹。
顺子是个朴实孝顺的人。
看来要找个机会,把顺子平安送下山了。
顺子忆起祖父所言,三座雪山景致各有玄妙:小圣雪峰能望三圣与大圣,而大圣峰却独不见小圣。
最奇当属三圣山,不仅可见双峰,其后更有终年云雾缭绕的天梯峰,传说此山藏有直达天宫的天梯,天朗气清时,峰间常现虹霞,恍若仙境。
胖子听了直摇头:“胡扯!天宫明明在三圣山。”
华和尚反驳:“怕是云顶天宫修建时,雪峰与大雾折射出的海市蜃楼,才让天宫似悬于天梯峰云端。”
话多的几人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的讨论。
虞安听得耳朵嗡嗡的。
黑瞎子眼疾手快,窜到虞安身旁,长臂一揽将人拽到怀里,手掌顺势捂住他的耳朵。
黑瞎子单手捂着虞安耳朵,另一只手冲争论的众人晃晃:“行了行了,再吵下去雪崩都得被你们骂醒。”
他故意把虞安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虚虚蹭过对方发顶,冲其余几人得意的挑眉:“学着点,这才叫体贴。”
虞安被黑瞎子捂得耳朵有些……挣扎着捶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