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穿透了时光与记忆的迷雾,直直砸进薛青的识海。
她见对方不再有攻击的意图,便也随之放松下来,重新落回了地面,平静地站在原地。
那道悬浮在半空的巨虎魂魄,周身的白色烈焰缓缓收敛。
它慢悠悠地飘到薛青面前,庞大的身躯一阵扭曲变幻,竟化作一个身形高大、气场十足的成熟女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白劲装,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身段,双颊上各有几道野性的黑色妖纹,一双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双手环臂,姿态傲慢地审视着薛青。
半晌,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先是挑了挑眉,随即竟捂着肚子,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张扬的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她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浓浓的嘲讽,“我说怎么感觉气息弱了这么多,你这疯子,许久不见,怎么混得只有区区化神境的修为了?弱得跟只小蚂蚁似的,一爪子就能拍死。真是太可笑了!”
对于这刺耳的嘲笑,薛青置若罔闻。
她缓缓抬手,摘下了头上那顶朴实无华的帷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寡淡的脸。
“你认识我?”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对方嘲笑的不是自己。
女人止住笑,恢复了那副傲慢的神情,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废话。”
她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随即又将脸凑到薛青的假脸前仔细打量着,嫌弃地皱起眉,“不过,你能不能别顶着这么一张无趣的面皮跟我说话?看着就让人提不起劲。”
薛青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手腕一翻,一面古朴的、巴掌大小的铜鉴出现在掌心。
正是归元鉴。
“那这个,你可认识?”
女人瞥了一眼那铜镜,脸上露出“这不又是废话”的表情。
“当然认识。”她撇了撇嘴,“当初为了炼它,你这个疯子追着我打了三天三夜,非说我的心头血是最好的‘鉴心’。最后硬生生从我这赢走了一滴心头血融了进去,不然你以为,它凭什么能有勘破万物弱点的威能?”
女人的话,让薛青握着归元鉴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剧烈震荡。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感觉。
无论是眼前这个暴躁傲慢的虎魂,还是在东极渊底遇到的那条龙魂,它们都像是与她相识了千百年一般。
它们都说着一些她全然听不懂,却又仿佛与她息息相关的过往。
它们口中的那个人,强大、好斗、甚至有些张扬桀骜,为了炼制法宝可以追着上古神兽打架。
这些事情,仿佛都真实发生过,每一个细节都由别人口述出来,唯独她,记忆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识她,唯独她自己,却像一个闯入别人故事里的局外人?
还是它们全都认错了人?
薛青正欲继续追问,那个自称认识她的女人,视线却忽然被她手中的黑鞭吸引。
女人的金色竖瞳骤然一亮,竟是毫不客气地一步上前,劈手将那根黑鞭夺了过去。
她将鞭子举到眼前,那双锐利的眼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从鞭柄一路看到鞭梢,脸上的神情从玩味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龙骨鞭?”她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青蛰那家伙,居然真的把自己的龙脊抽出来,给你做成了鞭子?”
薛青的心头猛地一跳。
青蛰?
这个名字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那个困于东极渊深海,与她对弈一局后化作星芒消散的龙魂。
“青蛰?”她看着女人,冷静地确认道,“你说的是,东极渊底的那条龙?”
“不是他还能是谁?”女人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眼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古怪的神色。
她抬起那双金色的竖瞳,看向薛青,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
“他是不是……死了?”
薛青的目光落在女人紧握着龙骨鞭的手上,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十年前我见过他。他与我下了盘棋,然后在我的面前,魂飞魄散了。”
女人闻言,抚摸着鞭身的手指猛地一僵。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她眼中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张扬,才终于被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与失落所取代。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龙骨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魂飞魄散……是啊,几千年了,我们终究是……撑不住了。”
薛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信息。
她看着女人,决定趁此机会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东极渊底的那条龙,你们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认识我?”
女人的思绪仿佛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拉回了现实。
她抬起头,那丝短暂的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看傻子似的古怪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认识就是认识,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她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净问些蠢得要死的问题。”
她眯起那双金色的竖瞳,将薛青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什么。
忽然,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脸上竟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哦~我懂了。”
女人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手,唇角勾起一抹看透一切的古怪笑意,“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新游戏,对不对?假装自己什么都忘了,然后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反应?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无聊!”
薛青看着她那一脸“我已经识破你了”的笃定神情,一时间竟真有种百口莫辩之感。
她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对方恐怕都只会当成是她在演戏。
无奈之下,薛青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她环顾四周这片破败死寂的宫城,将话锋引开。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难住了眼前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环顾着四周倒塌的石柱与蒙尘的王座,那双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实的迷茫。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自言自语道。
“对啊……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睡了太久……怎么……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