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埋伏,没有阵法,没有等待接头的人,甚至连那个刚刚走进来的薛青,都不见了踪影。
仿佛她踏入这里之后,便凭空蒸发了。
夙夜的脚步停在黑暗中,面具下的眉头死死拧紧。
他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在空旷的洞穴里搜寻着,却只闻到潮湿的苔藓和冰冷的岩石味道。
不对劲。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转身准备退到洞口再行观察时,脚步却猛地一顿。
洞口处,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立在那里,头戴帷帽,将月光与退路一并隔断。
她就像一个守在蛛网中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夙夜整个身体瞬间绷紧。
这个薛青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又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以他的感知,竟没有丝毫察觉。
帷帽之下,传来一声仿佛带着叹息的轻语。
“夜阁主跟了我一路,不累么?”
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夙夜周身的杀气瞬间凝结成冰,他没有回答,面具下的眼眸死死锁着对方,像一头被惊扰的孤狼。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帷帽下的薛青,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很淡,听不出情绪。
“夜阁主深夜潜行,尾随一个女子至此荒山,反倒问起我的身份了?”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戒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意间撞破了旁人跟踪的无辜路人。
可这副姿态,在夙夜眼中,却是滴水不漏的伪装。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会与人接头,会进入某个秘密据点,甚至会露出与归墟教有关的马脚。
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为他设下的陷阱。
“薛长老深夜来此,不也是为了引我入瓮么?”夙夜的声音冷了下来,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霜,“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帷帽下的薛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她侧了侧头,白纱轻晃,“夜阁主,你我素不相识,我一个小小丹修,能对听雪阁的阁主做什么?”
她向前走了一步,那从容的姿态让整个洞穴的压迫感都转向了夙夜。
“倒是夜阁主,”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从听雪阁一路尾随我到客栈,又从客栈跟到这荒山野岭,是何居心?莫非听雪阁的生意,已经拓展到这般见不得光的领域了?”
“还是说,”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阁主觉得,我与西海那些堕神的信徒有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精准地敲在夙夜的心上。
她竟然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薛青轻叹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是出来寻一味只在夜间生长的药草,却不想,竟被夜阁主当成了邪教奸细。”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清冷,“夜阁主,还真是擅长冤枉人。”
这句话,精准地刺入夙夜十年未曾愈合的旧伤。
他藏在面具下的瞳孔猛地一缩。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将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影,与十年前那个被他囚于山洞,同样冷静,同样倔强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但他很快便掐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眼前这个女人,是蓬莱长老薛青。
一个他看不透,且对他抱有敌意的强者。
可她却和雪倾有太多相似之处。
夙夜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
他耐心耗尽,决定不再与她言语纠缠。
无论她是谁,只要摘下那顶帷帽,一切便都清晰了。
念头刚起,他身形便化作一道残影,朝着洞口的薛青暴掠而去。
可就在他动身的同一瞬间,薛青却只是抬起了手,素白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没有结印,没有咒文。
刹那间,洞穴外的月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取,化作无数道银色的光丝,在她面前急速交织。
光丝纵横,不过眨眼之间,便在洞口构建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灵力结界。
“砰!”
夙夜裹挟着杀气的一掌狠狠拍在结界之上,整个山洞都为之震颤,结界上光华爆闪,却稳如山岳,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
他被反震之力逼退半步,站稳身形,抬头看向结界之外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就站在那里,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光壁,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被困在笼中的兽。
“薛长老这是何意?”夙夜的声音里,已是杀意翻涌。
“没什么意思。”帷帽下的女子仿佛对他满溢的杀气毫无所觉,她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姿态闲适。
“只是觉得,这山洞风水不错,很适合静思,也适合……关人。”
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角,那双藏在纱幔后的眼眸,落在了他那张沾染着惊怒与不解的面具上。
“也好让你想清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怀疑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夙夜再次发力,拳风呼啸,狠狠砸在光壁之上。
山石簌簌落下,结界却依旧纹丝不动。
薛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消失在了洞外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洞穴内,重归死寂。
“砰!”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
夙夜一拳砸在光壁上,指骨与坚不可摧的结界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可那道薄薄的光幕,仅仅是荡开一圈涟漪,依旧将他牢牢困在洞中。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收回拳头,再次狠狠砸下。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洞穴里回响,一声比一声狠厉。
可那道看似单薄的光壁,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任他如何疯狂攻击,依旧稳如山岳,光华流转,带着一丝无声的嘲弄。
不知过了多久,夙夜高举的拳头终于力竭,缓缓垂落。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去。
报复。
这是薛青对他一路跟踪的报复。
这个认知清晰而直接。
可是为什么,这报复的方式,会让他感到如此熟悉。
熟悉得,仿佛刻在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