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着云纹法袍的云穹帝宫修士,领着几人穿过混乱的人群,他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高台。
“太玄宗与点星门的弟子何在?”
那修士身后,跟着的正是雪倾,以及被两名弟子用法术平托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萧霁,还有一个几乎要被宽大法袍淹没,浑身是伤、被搀扶着的小婵。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雪倾!”叶皎皎惊呼一声,第一个拨开人群冲了上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雪倾。
见她脸色苍白,衣衫上还沾着血迹,她急的跺脚,“哎呀!怎么这么狼狈?还有萧师兄……萧师兄他这是怎么了?”
慕九霄也快步跟了过来,指挥着其他弟子将昏迷的萧霁安置在一旁。
雪倾靠在叶皎皎身上,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她看到队伍里完好的谢无咎,敏锐的察觉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疲倦。
谢无咎没死,看来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逃脱升天。
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雪倾看清楚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落在被她遮掩伤口肩膀的血迹处。
他朝着她,缓缓地、极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笑容一如往常,温和、包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仿佛他只是一个为朋友安危而担忧的、再正常不过的旁观者。
“雪倾师妹。”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更多的是平日里那令人安心的温柔,“你没事,太好了。”
他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谢无咎。
雪倾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对叶皎皎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我没事,萧师兄他……是为了救我,被崩塌的巨石所伤,灵力耗尽,这才昏了过去。”
她知道,萧霁心魔之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个谎言,是眼下最好的解释。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叶皎皎眼中满是感激与后怕,而几名一直对任青衣唯命是从的弟子,则毫不掩饰地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任青衣站在不远处,听到雪倾的话,心中冷笑。
果然是没用的废物,只会拖后腿。
她目光从昏迷的萧霁身上冷冷扫过,又看着叶皎皎几人围在雪倾身边,皆是关心的姿态,只觉刺眼。
她迈步走来,目光转向归队的谢无咎和慕九霄,那张总是清冷如霜的脸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你们为了寻人,在秘境里奔波许久,想来也是辛苦。不知可曾寻到了什么机缘?”
此话一出,那几个跟着谢无咎去寻人的弟子脸上顿时一阵青白,尴尬地面面相觑。
他们这一路只顾着寻人,别说机缘,身上的物资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大概也只有从凌霄阁那群死人身上搜刮来的储物袋了。
叶皎皎听见这毫不掩饰的挖苦,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她猛地抬头瞪着任青衣,却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青衣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窘迫的神色,话锋一转。
“我们这边的队伍,倒是收获颇丰。只不过,此次秘境危机,论功行赏,那些机缘法宝,自然是该由出力之人得之。我们已经分完了,想来各位也不会有意见吧?毕竟,有失公允的事,我任青衣做不出来。”
她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却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人心。
“这恐怕不妥。”慕九霄手中的错银扇“啪”地一声合拢。
他乃天枢阁的掌财司,负责的就是宗门的财产资源调度,这样的分配显然不合理。
他还想继续说,却被身旁的谢无咎用眼神制止了,示意他不必多言。
慕九霄一愣,看向谢无咎。
谢无咎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任青衣,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深处,是一片让她看不懂的幽深,仿佛能洞悉一切。
被他这样看着,任青衣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一丝不自在。
叶皎皎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人,冲着任青衣质问道。
“凭什么!若不是我们分头行动,用寻机缘的时间去寻人,你们能那么安心地搜刮东西?我们是分工不同,不是没有出力!任青衣,你这也对寻人的弟子太不公平了!”
任青衣终于将目光转向叶皎皎,那眼神冷得像冰。
“寻人?”她语带讥诮地反问,“那你们寻到了吗?”
一句话,让叶皎皎瞬间噎住。
他们的确……没有找到。
可这也不代表他们对宗门没贡献啊。
“我们……”叶皎皎脸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们是没寻到,可那不代表我们没有贡献!”
她还想争辩,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是雪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一向沉默寡言,仿佛不存在一样的弟子,竟在此时开了口。
她抬起头,迎上任青衣冰冷的视线,那张苍白的脸上,神情却异常平静。
“我觉得,任师姐说得有理。”
叶皎皎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刚刚还在维护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雪倾?你……你说什么?”
她说什么?她说任青衣有理?
那个把他们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去寻人的弟子当成傻子,独吞了所有好处的任青衣,有理?
就连任青衣自己,都因雪倾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微微一怔。
雪倾却没有看震惊的叶皎皎,只是继续用那温顺的语气说道。
“此番秘境之行,本就危机四伏,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所谓机缘,更是讲究一个‘得’字。谁出了力,谁得了机缘,那便是谁的本事,理应归谁所有。”
闻言,几个跟着谢无咎去寻人的弟子,脸上血色尽褪,神情从尴尬变成了难堪,最后化作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他们是为了寻她和萧师兄才没去寻机缘,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扬,这是活该他们好心?
他们看着雪倾,眼神变得厌恶而疏远。
是啊,他们去寻人,是自己的选择,没找到机缘,也只能自认倒霉。
“雪倾!”叶皎皎急得直跺脚,却又不好当众驳斥雪倾。
任青衣眼中的审视,终于化作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心中那股因谢无咎等人归来而升起的郁气,一扫而空。
她看向叶皎皎的眼神充满了轻蔑:“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不像某些人,只会被无用的感情冲昏头脑,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她看着雪倾,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连你舍命去救的废物,都比你懂事。
“你!”叶皎皎气结,索性不说话了。
一直沉默的谢无咎,此刻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从雪倾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迎上所有人的质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不合情理的话。
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没有困惑,没有不解,反而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旁人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明白。
这个女人,是在用任青衣的话,为自己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