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破界舟通体闪耀着仙家灵光,如同一头苏醒的太古巨兽,舟首凝聚着足以撕裂虚空的恐怖能量,一次又一次,悍然撞向那无形的秘境壁垒。
每一次撞击,整座高台都在剧烈震颤。
水镜中的画面已经彻底化作一片混乱,山河崩塌,大地陆沉,宛如炼狱。
“还在坍塌!太快了!”
“裴仙君,再这样下去,里面的弟子根本撑不到出口打开!”
长老们个个面如死灰,声音都在发抖。
裴玄度立于舟首,白衣墨发在撕裂空间产生的罡风中猎猎作响。他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继续。”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轰!
破界舟再一次狠狠撞向那片虚无的空间节点,每一次撞击,都让整片云海为之翻腾。
水镜之中,秘境世界的天空,也随之剧烈震颤。
秘境内,所有在绝望中奔逃的弟子,都听到了那如同救命擂鼓般的巨响。
“那是什么声音?”
“是东边!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
“不是天灾!是有人在救我们!”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绝望的黑暗中,仿佛撕开了一道光。
一时间,无论是太玄宗、点星门,还是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约而同地,拼尽全力地朝着那撞击声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一扬与死亡的赛跑。
在他们身后,是不断坍塌的山峦,是寸寸崩裂的大地,是正在被虚无吞噬的世界。
而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抢在世界彻底崩毁之前,抵达那道由外界强行开辟的,未知的生门。
就连一直陷在机缘被夺的巨大打击中,失魂落魄的任青衣,也在这种情况下,麻木地抬起头,望向那片唯一的生机所在。
秘境之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水镜中那数百个正在亡命奔逃的渺小身影,心,都揪成了一团。
裴玄度立于舟首,墨发被罡风吹得狂舞。
他引着破界舟,那双清冷的眼眸却死死锁在水镜之中,锁在那座正在分崩离析的巍峨山脉上。
每一次撞击,他体内的灵力便如潮水般涌入舟身。
每一次震颤,他心中的焦躁就更深一分。
她会死。
这个认知清晰无比。
他会因她而死吗?
阴阳道种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玄度分辨不清那股愈发急切的暴戾,究竟是源于对自身性命的威胁,还是……无法接受她会就此湮灭于一片冰冷废墟的事实。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那座山,在她出来之前,彻底塌陷。
“再快些。”裴玄度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可注入破界舟的灵力却如决堤江海,汹涌澎湃。
破界舟舟首的光芒暴涨,下一次撞击的威能,比之前强了数倍!
就在此时,一名长老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那面映出崩塌山峰的水镜,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快看!那座山!”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裴玄度,都瞬间被那声惊呼吸引过去。
只见那座烟尘弥漫、即将彻底倾颓的山体之上,一道道璀璨的金色符文,竟凭空浮现。
那些符文玄奥繁复,彼此勾连,宛如一张巨大的金色天网,硬生生将那座不断崩塌的山体笼罩其中。
无数滚落的巨石,在触碰到那金色光网的瞬间,竟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稳稳托住,悬停在了半空,硬生生地遏制住了整座山脉崩塌的趋势!
“这是……六丁天甲符!”一名精通符道的宗主失声惊呼,“有人居然用六丁天甲符护住了那个坍塌的山!”
另一名长老立刻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是点星门的贺云昭!能画出如此威能的六丁天甲符,放眼当世,唯有点星门那位天才!此符乃他所创,一定是他!”
“定是贺云昭!他也在此次秘境中!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符道造诣,以一人之力,护住整座山!”
“可他为什么要护住那座山?”
“肯定是山里有其他弟子啊!世人皆知六丁天甲符极其难绘,几日才能绘一张,虽这一张在此景下如杯水车薪,但也足以给旁人留一线生机。”
“想不到这位贺小友如此仁善,不愧为‘君子剑’!”
高台上的绝望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激动地议论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生机。
几个琉光华府的长老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有实力又有仁心,不愧是他们看重的人选。
一时间,赞叹与惊骇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最先发现异样的那名长老,却死死盯着水镜,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极致的匪夷所思。
他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等等!你们看……施法的人,好像不是贺云昭!”
水镜的画面随着操控者的意念,迅速拉近,穿过滚滚烟尘,落在了山脚下那片唯一还算平稳的河溪边。
他们看清了。
在那座崩塌的山脚下,那源源不断升起、撑起整座山岳的金色神符,其源头,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个光风霁月的点星门贺云昭。
而是一个瘦瘦小小的,断了一条腿,几乎要被飞沙走石所淹没的……女孩。
山脚下,河溪早已断流,大地满目疮痍。
小婵站在剧烈晃动的地面上,那张总是带着怯懦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执拗与疯狂。
她怕得要死。
怕暴露自己是怪物的秘密,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怕被大师兄发现后无休止的利用与惩罚。
可是,她更怕雪倾会死。
是雪倾,在她被所有人忽视的时候,会笑着对她说,需要帮助吗的人。
也是唯一,不顾一切只身一人去那片凶险幻林救她的人。
那份温暖,足以让她燃尽一切。
怪物就怪物吧。
如果被人发现,被人当成异类抓起来,那也……无所谓了。
只要雪倾能活下来!
小婵伸出纤细的手指,再次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精血涌出,带着她最本源的生命力。
她以精血为墨,以虚空为纸。
无需凝神,无需思考。
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这一刻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她的指尖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每一道流光都精准地勾勒出玄奥的笔画。
又一个完整的六丁天甲符,在她身前凝聚成形,随即化作一道天网,烙印在那座不断哀鸣的山体之上。
嗡!
轰然落下的巨石,在触碰到天网的瞬间,竟被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硬生生震成了齑粉!
“噗——”
强行透支精血绘制神符,小婵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瘦小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可她看着那座被暂时稳住的山峰,只是用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袖子胡乱抹了把嘴,又一次抬起了颤抖的手指。
不能停。
她像感觉不到痛苦,麻木而疯狂地,不断重复着画符的动作。
凭一己之力,只想为那被困于绝境的人,求得一线生机。
秘境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他们死死地盯着水镜中那个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地之威的女孩,眼中只剩下无以复加的震惊。
琉光华府的人更是愕然的看着这违反常理的一切。
那个犹如神祇的女孩,不是他们熟知的任何一个天才。
那只是一个,他们谁也叫不出名字的。
普通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