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雪倾的执念一松,连日奔波厮杀的疲惫、强行压制心魔的损耗、以及失血过多的虚弱感,便如决堤的潮水,瞬间将萧霁最后的意志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顺着冰冷的石壁滑落,重重地跌坐在地。
“萧师兄!”雪倾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扶住他,指尖触到的是他滚烫的皮肤和不受控制的轻颤。
“我没事。”萧霁喘着粗气,抬手想要推开她,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
他靠着墙,赤红的眼眸死死锁住雪倾,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没有消失,“我中了贺云昭的奸计,心魔快压不住了。”
他闭了闭眼,艰难地说道:“我的储物袋里,还有最后一颗清心丹,拿给我。”
雪倾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泪光尚未散去,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切,连忙蹲下身,“萧师兄,你撑住,我马上就拿给你。”
萧霁信任的将储物袋打开,雪倾探手入其中,指尖在里面迅速翻找。
很快,一个触感冰凉的小瓷瓶被她拿了出来。
雪倾将它倒了出来,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滚落在她的掌心。
最后一颗清心丹。
雪倾的目光落在那颗丹药上,又抬眼看了看气息越来越紊乱,神智已在崩溃边缘的萧霁。
她知道,这颗清心丹下去,萧霁便能恢复清明。
一个清醒的萧霁,是她无法在他眼皮下拿到上古秘宝又轻易糊弄过去的。
他甚至会怀疑,她是如何找到这个隐蔽的密道。
雪倾看向一旁那扇刻着九宫移星盘的石门。
归元鉴就在门后。
萧霁不能清醒。
至少,在她拿到归元鉴之前,不能。
这个念头只在雪倾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便化为了最决绝的行动。
她不动声色地翻转手腕,在裙衫的遮掩下,那颗清心丹已悄无声息地被她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中。
雪倾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焦急与慌乱。
她将空空如也的瓷瓶递到萧霁眼前,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慌与无措。
“萧师兄,没有了,瓶子里是空的。”
她将瓶口朝下,轻轻晃了晃,里面空无一物。
“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萧霁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个空瓶子上,又对上雪倾那双写满了无措与担忧的眼眸。
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明明还剩下最后一颗。
那最后一丝维系着他理智的希望,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应声而断。
轰!
萧霁眼中仅存的那点光亮,被彻底翻涌上来的血色吞噬。
雪倾向后退开一步,冷静地看着眼前痛苦的男人。
她知道,萧霁快要被心魔控制了。
雪倾几乎没有半分犹豫,猛地转身,将所有心神重新投入到那扇冰冷的石门上。
时间,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很清楚,身后那个男人已经不再是萧霁,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原书里,萧霁心魔发作时,会失去所有理智,斩杀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生灵。
她必须在这头野兽彻底挣脱牢笼之前,打开这扇门。
密道内,萧霁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心魔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神智。
他的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石壁与雪倾的身影,而是一片刺目的血色炼狱。
他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萧家大宅火光冲天,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刺得他几欲作呕。
平日里慈祥的父亲,因为修炼邪功此刻状若恶鬼,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气,正站在一座由族人血肉筑成的祭坛上狂笑。
“哈哈哈哈!血饕餮!这就是血饕餮的力量!”
全族上下,上百条性命,都被炼成了助他突破的血丹。
而他被父亲用铁链锁在阵眼旁,瘦弱的像要被随风吹散。
“霁儿,你的变异雷灵根,是为父最好的药鼎……为父迟早要飞升成仙!”
母亲凄厉的哭喊与求救,像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霁儿,快跑!快跑啊!”
母亲被父亲死死扼住咽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他发出凄厉的呼喊。
他看见了母亲,母亲倒在血泊中,正绝望地向他伸出手,嘴唇翕动,无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
他不能跑。
他要救娘亲!
年幼的萧霁目眦欲裂,体内被压抑的雷灵根在极致的愤怒与绝望中轰然爆发。
他用尽了体内所有的力量,拾起地上的断剑,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刺穿了那个已然疯魔的男人的心脏。
父亲难以置信地回头,脸上是震惊与暴怒,可抓着母亲的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更加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
母亲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最后的光彩,永远地熄灭了。
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却依旧没能救下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每次心魔发作时,都会被反复凌迟的酷刑。
但这一次,那片无边无际的血色炼狱中,却出现了新的景象。
母亲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在火光中渐渐扭曲,变成了另一张苍白而倔强的面容。
是雪倾。
她穿着破碎的衣衫,脸上满是泪痕,正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拖拽着,一步步走向深渊。
“萧师兄,救我!”
雪倾绝望的呼救声,与母亲临死前的嘶喊重叠在一起,化作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剜着他的心脏。
他再一次,没有救下她。
是了。
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救不了,又怎么可能救得了她?
“不!”
一股狂暴的灵力从萧霁体内轰然炸开,狭窄的暗道中卷起腥风,岩壁都在这股气息下微微震颤。
雪倾正在破解的手指猛地一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戒备的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
身后那原本痛苦蜷缩的男人,已经缓缓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一头墨发无风自动,周身被一股肉眼可见的,夹杂着血丝的黑气紧紧缠绕。
当他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已经再无半分清明,只剩下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血红,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被心魔,彻底控制了。
雪倾毫不犹豫,转身就想从他身侧冲出暗道。
可萧霁的速度比她更快。
一道黑影闪过,他高大的身躯已经死死堵在了唯一的出口,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铁壁。
萧霁那张俊朗的面容此刻因癫狂而扭曲,他看着雪倾,就像看着一个必须要被撕碎的猎物。
“杀……!”
他喉间发出一声非人的低吼,手中的千机伞应声而出,。
嗡!
千机伞发出一声悲鸣,伞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抗拒主人的命令。
可萧霁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狠狠压下,强行催动着它。
刹那间,千机伞伞面收拢,瞬间化作一杆闪烁着雷光的森然长枪。
杀意如冰冷的潮水,将雪倾瞬间淹没。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门上,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