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小婵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刚还对她说“我会等你”的人,那个将她从死亡藤蔓中救出来的人,那个把唯一外袍给她取暖、把最好丹药喂给她的人,就这样掉了下去。
陷阱下方,数十根尖刺泛着幽冷的光,正等着迎接掉落的猎物。
不!
不可以!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小婵的心脏。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绝不能让她死的疯狂执念!
不能!
她的朋友,不能死!
就在这生死一瞬,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像火山一样从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怯懦与伪装。
小婵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流光,右手闪电般地伸出,指尖在虚空中急速划动。
没有朱砂,没有符纸,甚至没有丝毫灵力外泄的迹象。
以身为笔!
以念为墨!
以天地间的灵气为纸!
一个繁复到极致的古老金色符文,在她的指下凭空而成,瞬间印入了空气之中。
没有符纸作为载体,没有朱砂作为媒介,她竟是直接以灵力为引,在空气中凭空画符!
刹那间,陷阱周围所有潜伏的藤蔓、枯枝、甚至地上的草根,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它们疯狂地扭动、生长,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绿色大网,在雪倾即将被尖刺贯穿的前一刻,堪堪将她接住。
狂暴的灵力气流以小婵为中心,轰然炸开,将四周的浓雾都吹散了数丈。
那只引路的纸鹤在这股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
雪倾躺在藤蔓织成的网上,距离下方的尖刺不过咫尺之遥。
她抬起头,隔着数丈的距离,望向陷阱边缘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婵正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焦急的看向这里。
她身上那股平日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微弱气息,此刻却变得磅礴而浩瀚,仿佛沉睡的古神,在此刻睁开了双眼。
而那双总是盛满怯懦与不安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后怕、惊惶,以及一丝对自己力量的茫然与恐惧。
雪倾的眼神穿透了薄雾,与小婵那双惊惶无措的眼眸在空中交汇。
“我没事。”雪倾安抚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别怕,用你的力量,控制这些藤蔓,把我送上来。”
小婵点头,下意识地照做。
几乎是瞬间,那张承托着雪倾的藤蔓大网再次活了过来。
它平稳地,温柔地,将雪倾缓缓托起,送回了坚实的地面上。
在雪倾双脚落地的瞬间,藤蔓悄无声息地缩回地底,周围那股磅礴浩瀚的灵力波动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小婵浑身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住地颤抖。
她不敢抬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能立刻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完了。
被看到了。
她最深的、最恐惧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唯一的朋友面前。
雪倾会怎么看她?
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怪物?
会不会从此疏远她,厌恶她?
恐惧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
然而,雪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一双鞋停在她的视野里。
小婵的身子僵得更厉害了。
“这就是你的秘密,对吗?”
不是质问,而是一句陈述。
这句问话像是一道审判,让小婵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猛地闭上眼,等待着接下来的厌恶、恐惧,或是任何她早已习惯的负面情绪。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小婵忍不住,颤抖着掀开一条眼缝,小心翼翼地向上看去。
雪倾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微垂着眼眸看她。
雾气模糊了她的轮廓,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惊异,没有贪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有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
就好像,她看到自己恐怖的力量,和看到路边开了一朵野花,没什么区别。
这……怎么可能?
在雪倾平静的注视下,小婵鬼使神差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雪倾看着她这副既认命又惶恐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看来,这一趟也不算亏。
她蹲下身,与小婵平视,语气依旧温和。
“那么现在,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雪倾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真相。
无需媒介,无需凝神,信手成符。
这便是小婵从不敢对人言说的天赋。
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天赋叫什么,只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画符不需要符纸朱砂,就连最繁复的古老符文,在她手中也能一念而成。
这个秘密,在她进入点星门后不久,便被当时的大师兄贺云昭无意中发现了。
贺云昭没有声张,反而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对她谆谆教诲。
他将她的天赋说成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诅咒”,一旦暴露,必定会引来灾祸,被人当成怪物抓去研究。
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而小婵,就在这种经年累月的精神禁锢与洗脑之下,将自己的天赋视作洪水猛兽,变得怯懦、自卑,甚至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他将她变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影子,一个为他提供天才作品的工具。
她成了他最锋利的剑,也成了他最坚固的盾。
她画出威力强大的“六丁天甲符”,对外,却成了贺云昭剑符双修的天才明证。
她耗尽心力绘制的各种保命符箓,被贺云昭分发给同门,收获了无数的赞誉与敬仰。
更有不少女修在他风光霁月的皮囊下,对他心生敬仰,从而成为为他出生入死的‘红颜知己’,这也是小婵不想让雪倾与贺云昭单独接触的原因。
而她自己,却只能躲在角落,扮演一个平庸怯懦的哑巴。
因为那一点点虚假的、施舍般的温暖,竟心甘情愿地被囚禁了这么多年。
雪倾静静地看着,听着。
当小婵比划完最后一个手势时,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垂下了手,不敢去看雪倾的眼睛,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弹幕此时疯狂刷屏:
【啊啊啊啊啊六丁天甲符居然是小婵的作品?贺云昭他怎么敢的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太疯狂了,原来原书里剑符双修的君子剑居然是个小偷??亏我还特别喜欢贺云昭这个角色呢!】
【所以说原书里我们女主一直在和这样的衣冠禽兽做蓝颜知己,女主你糊涂啊你被骗了!!】
【还好这次贺云昭的真实面目被揭穿了,主角团不会再信任他了,可喜可贺!!】
【好气啊!贺云昭这个白嫖男凭什么获得那些殊荣?好希望最后能把这些真相公布于众,给小婵一个公道!】
“原来是这样。”
雪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贺云昭会对小婵流露出那样自相矛盾的情绪,不屑又在意。
雪倾不知道小婵身上的力量是什么,但她知道小婵所拥有的,是足以让整个修真界都为之疯狂的恐怖天赋。
贺云昭。
她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这个禽兽,亲手将这份天大的机缘,推到了她的面前。
小婵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抓住雪倾的衣袖,摇了摇。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手势绝望地比划着。
“我是不是……怪物?”
“怪物?”雪倾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笑了,“如果你是怪物,那刚才,就是你这个小怪物,救了我的命。”
她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小婵脸上的泪痕。
“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这是你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上天送给你的礼物。”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小婵心中长久以来的黑暗与自卑。
礼物?
不是诅咒,不是异类,而是……礼物?
雪倾看着她茫然的样子,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不是在保护你,小婵。”
雪倾直视着小婵惶恐不安的眼睛。
“他是在利用你,窃取你的人生,你要——”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