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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鱼A啊鱼A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泰德,你回来了。”


    爱德华打了个冷颤,才发现身穿黑白修女服的老妇人几乎站在他鼻子下,臭鸡蛋一样的浓烈体味顺着过近的距离让青年人皱了皱鼻子。


    “是的,凯特女士。”


    男人微微斜了下肩膀,往身后挪了半步,银色的头发许久没有打理,枯草一样挂在起球的黑色毛呢大衣上。


    “你也是的,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要是你在就好了,说不定麦克就——”


    修女凯特深邃如古井一般的眼睛里溪流一般淌出了泪水,顺着山地沟壑般的眼窝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


    爱德华站在原地,等到凯特女士脸上的泪痕几乎干涸才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到对方树干一样干瘦的手上。


    “是我不好凯特女士,所以麦克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就这么就”


    “不是的,你父亲不是生了病,他是被——”


    女人的嗓音变得尖锐,却又突然停顿像只被掐住了脖子没办法打鸣的公鸡。


    “说什么都没用了,是恶魔,你父亲被恶魔诅咒了,孩子你要继承麦克的遗志。”


    爱德华被抓着肩膀摇晃,脑子几乎也要跟着甩出去,青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发出些嗯嗯啊啊的语气词,直到老妇人没了力气,爱德华才有了背着书包回家的空隙。


    在青年的记忆里,凯特女士是一位身材瘦弱但意外拥有庞大力量的女性,无论是礼拜走神被敲击时猝然收到的惊吓,还是每个周末被叫去告解室拿戒尺在手掌心敲出的红痕,亦或是被拽着耳朵或是脸颊肉拖过走廊的酷暑寒冬,这些总是带着不适的经历足够彰显这位女士无法被质疑的力量和权威。


    等男孩从小学熬到了中学,终于等到了温和慈祥的麦克神父的收养协议和能够去二十公里外的镇子上念寄宿高中的消息。


    教会总是黑暗的,大大小小的回忆里爱德华总是窝在被子里躲避雷雨的挑衅,又或者在黄昏时一片阴云的走廊里罚站,又或者拿着沾满了水散发恶臭的拖把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叹气。


    少年记不起太多朋友,记不起有阳光的散发着小麦味道的温暖被窝,也记不起第一次拿满分的雀跃,只记得阴翳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的修女凯特老鼠一般的出现在教会的各个角落。


    据说凯特女士一家都是虔诚的清教徒,她还在上教会学校时就立志要成为一名修女如同父母一样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耶稣基督,因此她从神学院毕业后就来到了教堂,甚至放弃了结婚生子的传统生活。


    这位女士经常在附近的居民区筹集善款,并将这笔钱用于教堂的日常运作和孤儿院的这群孩子们偶尔的稀罕零食,所以在爱德华的印象里这位略显刻薄的女士一年到头总是那几件固定的洗的发白的换洗衣服轮流穿。


    说话时几个孩子拿着拖把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咬耳朵,却在听到熟悉的鞋跟与地板敲击的声音时默契的一哄而散,爱德华只好低下头拿着拖把继续在地板上湿漉漉的画圈。


    如果可以的话,比起偶尔的加餐爱德华更祈祷凯特修女可以把钱花在她自己身上,而孩子们只想逃避那些带着疼痛的批评和惩罚。


    而麦克神父是孩子们公认的好好先生,虽然和凯特女士一样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干巴老年人,但麦克很少会惩罚大家,大多数时候只是让犯了错的孩子不许吃饭后的零食,或是留下来抄书。


    爱德华曾经留过一次,但也只是简单把不到一百个单词的短文抄写了五遍就被允许回房间睡觉。


    不过同房间的约翰是个时常犯错的调皮鬼,最过分的一次被罚着抄了一百遍短文,过了午夜才被允许回房间休息。爱德华倒是早早就睡了没看到约翰怎么挂着眼泪上床睡觉,只记得半梦半醒间听到了有谁从床上摔下来的巨响。


    第二天醒来的约翰在休息时间手舞足蹈的描述了抄书的可怕之处,但是在某些时刻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不停的重复不要被惩罚去抄书,不如被罚去扫地或者罚站。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嘲笑着男孩,直到听到修女的脚步声才轰的一声散开,只留下男孩还挂着眼泪站在原地。


    爱德华见过男孩的字迹,算不上端正,圆滚滚的几乎要从纸面上滚下来,看久了也觉得有些疲惫。最后孤儿院的小号好好先生摸了摸约翰毛茸茸的脑袋,许下承诺。


    “下次我帮你抄一半,我们小心点不会被发现的。”


    等到爱德华过了十三岁,已经很难被好心的夫妻领养,就连少年自己都做好了放弃学业外出打工的打算。就在笔记本上的打工计划写到在农场如何收麦子的时候,神父推开了那间房间的门兴奋地拍着少年的肩膀。


    从此以后,爱德华罗宾森的名字后面跟上了霍夫曼的姓氏,少年得以继续学业,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喝了圣酒的麦克还躺在客厅的躺椅上让爱德华上自己喜欢的大学,不要为学费的问题发愁。


    “我希望你过得好,孩子。”


    昔日慈祥的老人如今就在面前,和爱德华隔着不过几英寸厚的棺木,却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站在青年身旁絮絮叨叨的说些没完没了的话了。


    上个星期麦克还在电话里中气十足的讲教会里调皮捣蛋的孩子,半个月前两个人还在餐厅里吃加了椰汁的咖喱和撒了辣椒和孜然的香茅烤鸡,月初老头还在和爱德华讨论到底是去哥伦比亚大学念法学还是去哥本哈根大学念医学。


    爱德华聊起上了锁的地下室,却被老头岔开了话题,最后问题成了爱德华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合适。


    青年只觉得被恶魔再次夺走了灵魂,上一次还是那场意外,而如今过了十年,火场里的那个孩子还是没能留住最后的家人。等到爱德华被阳光灼伤了眼睛才发现,新的一天已经到来,而爱德华却始终站在过去。


    在这个场合最适合的行动应该是为家人的离去落泪,爱德华努力的眨眼却无法从干涸的井里挤出一滴液体,只能用脸埋在手心。


    “真是稀奇,这糟老头还有其他客人?他换口味了?”


    带着烟草和酒精味道的气息老鼠一样悄无声息的靠近,爱德华后退两步险些摔在地上,转过头就看到一只金色的庞然大物。


    “忘了介绍,我是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想怎么叫我都行。”金色的影子甩了甩头发,接着用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爱德华。


    “怎么称呼?”


    “你喊我爱德华就好。”


    青年重新把精力放在养父的死亡之上,却又忍不住被身边的金发嬉皮士吸引,视线不断地落在对方身上。


    只看样子亚历山大就比爱德华大不少,如果说爱德华是离成年只差临门一脚的青年人,那么亚历山大更像是学校外骑着摩托叼着劣质香烟等自己金发碧眼女朋友放学的混混,这种野鸳鸯往往不顾他人的视线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湿吻又是上下其手,之后便把摩托开出坦克的架势扬长而去。


    身高接近两米体重接近两百磅一头银发的爱德华则是假装没有看见,努力不和他们这些潮流人士对上视线的老实学生,虽然这位老实人在上学的第一天就险些因为用拳头打断了校外混混的鼻梁面临被开除的危险。


    “所以麦克不喜欢那个小男孩了所以选了你?那小孩叫什么来着?汤姆?唐顿?杰克?算了无所谓了,谁在乎这个。”


    爱德华的喉结微微颤动,只是听男人继续说话。


    “你爸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听过来人的话,你这种品相一个月拿不到五千块你就干脆换个sugar daddy。哦对,你现在块这么大,不会还要走后门吧,那得再贵点一个月至少要拿一万。”


    “放尊重点俄国佬。”意识到声音太大吸引到其他人注意的爱德华重新压低了嗓音“草你的,你有特殊爱好就随便找家酒吧,不要在这里发疯。”


    亚历山大绿色的眼睛一瞬间发出了光彩“你不知道吗?这乐子可大了。”


    爱德华懒得搭理眼前的疯子,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了教堂。


    在爱德华.罗宾森的回忆里,市中心的森林公园里总是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连镇子上小学的路都摸不清的小孩在脑子里掏了个遍,最后只能给好朋友克林顿挖出来一个关于地狱的描述。


    “这太臭了,只有恶魔才愿意在公园的河里游泳。”


    “我爸爸上周二刚和俱乐部的人一起在河里游过泳,难怪他周末就打我的屁股。”


    “你报警了吗?麦当娜女士说大人打小孩是犯法的,你爸爸可能要坐牢。”


    “没有。”克林顿摇了摇脑袋,在爱德华眼里自己的好哥们像是一只刚断奶的小金毛一样被热的直吐舌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在我爸修房顶的时候把梯子搬走了吧。”


    爱德华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转过头看着那只傻金毛最后叹了口气。


    “要是我爸得把你从你家一路踹到河里。”


    克林顿露出一个傻兮兮的带着小麦味道的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皱皱巴巴的火柴。


    “不是吧,拜托拜托。”


    火柴盒子不知道在哪里沾了水,变得皱皱巴巴的,金发的男孩抽出一根又一根火柴在盒子侧边摩擦也没擦出半点火星。


    “算了吧。”爱德华耸了耸肩膀“我们可以先去公园转一圈,看看还有多少树叶堆在地上,等明天放学我再去买一盒火柴。又不是急着要把树叶全都点着。”


    “但是烧树叶一听就很酷诶。你想想,咱们把树叶围城一圈点着,我们站在圈里,不是很像哈利波特或者火影忍者吗?”


    “被大人发现我们玩火,咱俩就会被爸妈一巴掌扇去外太空,再被拽回来写科学课的观察笔记。”


    嘴上这么说,爱德华还是跟在小伙伴的身后两步并作一步走炮弹一样往公园跑去。“后面到的人是白痴。”


    “要是我们能有像唐娜的爸爸那样很酷的打火机就好了。”克林顿没有放慢速度,仍旧像风一样把爱德华远远的落在身后。


    黑发绿眼的男孩抡圆了胳膊,却还是追不上小伙伴的步子,只能看着克林顿向着太阳的方向慢慢的消失。


    原本这是应该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孩童在某个下午玩耍的愉悦故事,但是却如同西西弗斯推至山顶的巨石一样,完全不受控的顺着命运的深渊滚落。


    伴随着被点燃的火焰,顺着河水蔓延的大火,无助求援的居民以及最早被火舌舔舐的两个疯狂翻滚却无法扑灭火焰的孩子。


    火焰中,金发的男孩似乎说了什么,只顾着哭泣的爱德华最终只听到自己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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