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川。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也是如今郕国的新都,乃是三十年前上代郕侯迁过来的。
至于迁都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有国人在这里发现了神异之象,暗示迁都于此将有利于王图霸业;另一方面,荥川本就位于郕国三州交界之处,对于州境的辖制也更加便利,因此老郕侯才不顾宗室百官的反对,执意将国都迁到了这里。
位于国都正中央的便是郕侯的宫城。三千楼阁,雕梁画栋,飞阁流丹,金碧辉煌,整座宫殿除了方圆面积不如中容帝宫以外,其奢华程度竟一点也不比帝宫差。
因其位于商州以北,因此每年荥川一到春冬之际,那便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此时的宫城里,错落有致的殿阁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初春的暖阳下却更显得熠熠生辉。
宫城的东北角是当今郕侯的后宫之地,据闻当今郕侯除了元配正室的华庄夫人之外,另还有姬妾十二名,各个都是天姿国色。其中,最受宠也最貌美的莫过于号称“郕国第一美人”的玉姬了。
玉姬本是渔家女,因天生丽质,十二三岁便长成了一副勾人心魄的模样,十五岁那年,其在河边浣洗衣物,恰好被路过的朔州州牧看见了,一时间惊为天人,甚至还留下了广为流传的一句:“今见渔家女,方知世间无美人。”
州牧见此等仙姿玉色,大为惊喜,立马将此事禀告了当今的郕侯姒潦,郕侯潦听闻之后,将信将疑的派兵前往将渔家女接进了宫中。甫一见面,郕侯潦便被这倾国之色迷的神魂颠倒,五迷三道,自此之后便夜夜笙歌,沉醉于温柔乡中。
而这一恩宠,便是整整二十载。
此时,玉姬所居住的玉暖殿中,容貌倾城,体态袅娜的玉姬正斜靠在外间的香塌上,慵懒而优雅的品尝着婢女给她剥好的贡果,屋内不断的有宫人往几座银炉中添置银炭和龙涎香。
一时间,整个室内一片香雾缭绕,暖风阵阵,与室外的飞雪寒风仿若两处天地。
“娘娘,弈国特使沐渊求见。”一名內监从门外走进来,跪倒在塌前恭敬的禀道。
“弈国的特使?来见我做什么?”榻上的玉姬轻启朱唇,吐气如兰,懒散的声音却有着说不出的魅惑和柔软。
“弈使说有厚礼要赠与娘娘,因此特意前来拜会。”內监低垂着头恭谦的回道,自始至终不敢抬头看向眼前的绝艳女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玉姬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喂食的宫婢立马福了福身子退到一旁,随后玉姬便稍稍整了整衣襟,坐正了身子。
不多时,一身华服,头戴峨冠的沐渊便在內监的引领下缓缓走进殿内,朝坐在塌上的玉姬弯腰行了个礼:“外臣沐渊,见过玉姬夫人。”
玉姬扫了眼面前的使臣,见他倒也生的俊朗,于是便开口问道:“特使来我郕国,不去觐见国君,来我这做什么?”
沐渊闻言稍一抬头,眼前瞬间一亮,眸中不由得绽出一抹浓浓的惊艳和震撼。
只见榻上的女子螓首蛾眉,肤若凝脂,面若桃李,齿如瓠犀,眼波流转间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抹媚人的风情,虽然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经年过三十了,但这相貌却与二八年华的少女无异,沐渊觉的这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最妖艳的女子了。
敛了敛心神,眼中恢复了一片清澈,沐渊正色道:“外臣此来,是传达我国的修好之意,因此敝国国君特命外臣准备了一些薄礼,要赠与郕侯与玉姬夫人,以示诚意。然因误了时辰,错过了郕侯今日的朝会,故而先来拜见夫人,聊表敬意。”说罢便抬起双手拍了两下,两名侍从当即捧着两份礼盒从殿外走了进来。
看着面前两名侍从捧着的紫檀木的精美盒子,玉姬眼中布满了疑惑,凝眉看向沐渊。
沐渊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打开了第一个盒子,一道七彩霞光瞬间就从盒中散发开来,在室内氤氲流转。只见盒子里面躺着一颗鸽子蛋一般大小的明珠,珠光柔和而不炫目,其表面还泛着一圈圈七色斑斓涟漪,仿若活物一般。
“此乃大荒东海的宝物,名为定颜珠,本为前朝帝室的珍藏宝物,机缘巧合之下,到了敝国手上。此珠的神奇之处在于,若是长久接触或放于身边,可使人容颜永驻,风华不老,因此特来献给夫人。”沐渊笑着介绍道。
玉姬闻言,愣怔怔的看着紫檀盒子里的明珠,美眸中露出一股浓浓的欢喜和贪欲。对于她来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容貌更重要的了,也没有什么比青春永驻更让她渴望的了。
轻轻的捏起绣帕一角,点了点嫣红诱人的唇瓣,玉姬笑着道:“甚好,甚好,贵国有心了。”
沐渊见状,心下便笃定了几分,脸色的笑意也更加真诚了。随后将另一处盒子打开,从里面捧出来一幅卷轴,解开红缨绳带,命侍从执好一端,随后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原来竟是一副丹青妙笔。
只见画上画着两个美女,顾盼生姿,眉目含情,风情万种,仪态万千,一看便知是人间绝色。
玉姬扫过画像上的美女,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渐渐的收起了脸上妩媚的笑意,语气也陡然冷了几分:“贵使这是何意?”
沐渊揖了揖手,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玉姬的神色变化,依旧笑的无比真诚:“此乃我弈国的无双舞姬,天香国色,舞技超群,琴棋书画,礼乐射数,无所不精。而最令人拍案称奇的是,此等美人竟是个双生子,其容貌体态一模一样,旁人断然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啧啧啧,那滋味怎一个妙字了得。”
说着还露出一副难以言表的古怪笑意和遐之向往的享受表情,整个人也变的轻佻了起来,“因此,敝国国君忍痛割爱,特命外臣将此二位绝色仙姬献与郕侯,以全两国之好。”
玉姬轻哼了一声,心里暗自生恨,对眼前的这位儒雅男子不免也生出一丝厌恶来:这天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
稍许,玉姬斜睨着画卷冷冷的说道:“贵使的好意我心领了,贵国的诚意我也知晓了,只是这幅画卷就没必要呈给君上了,为君者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岂能沉溺于女色之中啊,贵使说是吗?”
沐渊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然而很快便掩了过去,语气恭敬而又钦佩的说道:“是!玉姬夫人高义,实乃贵国之幸,当为天下女子之楷模。”听到这话,玉姬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沐渊此时却故作焦虑的蹙起了眉头:“只是……敝国国君派外臣前来,乃是与郕侯约定盟好之事,若外臣擅自做主,不将大礼献上,郕侯势必会误会我国没有盟好的诚意,如此一来,外臣岂不是辜负了使命?若因外臣一人,而致使两国交恶,那外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玉姬见其坚持要将这画卷送上,心下不禁有些恼怒,于是垂了垂美眸淡淡的说道:“盟好的事情,我自会跟君上说的,贵使且请放心。至于这幅画就带回去吧,我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的。”
沐渊稍加迟疑了一下,只得无奈叹道:“那便先行谢过夫人了,外臣告退。”
玉姬轻飘飘的“嗯”了一声算是送客了。
沐渊也不多做停留,一边令人把这幅美人图重新卷好收进盒子里,一边吩咐随从将那颗定颜珠交给玉姬的宫婢,尔后再次施了个大礼,躬身退出了殿外。
一踏出玉暖殿的大门,沐渊脸上拘谨而焦虑的神色便全然消失不见,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轻轻的舒了口气,领着俩随从朝暂住的驿馆走去。
“大人,这礼物没送出去,郕侯会不会不同意我们的请求啊。”那名捧着美人图礼盒的随从担忧的问道。
沐渊淡淡一笑:“不会。美人图送没送出去不要紧,只要玉姬收下了礼物就行。知道我为何特意先来求见玉姬,而不是直接去见郕侯吗?”
“小的不知,还请大人明示。”随从尊敬的回道。他知道沐渊多有谋略,因此对于他的提问,他习惯了不去思考而是等待答案,因为即使去想,他也想不透。
“因为玉姬不是郕侯,郕侯不是咱们君上。”
随从“哦”了一声,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再次问道:“小人还有一事不明。大人霁月清风,明明对这对美人不感兴趣,方才为何在宫殿内要露出一副轻佻表情,白白让别人看轻了您。”
沐渊听罢,笑着摇了摇头:“美人对男人的吸引越大,玉姬的威胁感就越强,我们的胜算也就多一分。至于个人名声嘛,何足挂齿。”
随从闻言,眼神中充满了钦佩,语气恭敬的颔首道:“大人真乃高风亮节!”
沐渊却轻声叹了口气,捋了捋自己的衣袖和衣襟:“外交之道,一言一行,皆是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