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初鸾的新电影也已经拍完。
一部体量不大的小成本电影,就连主角也是新人演员,满打满算拍了两个月。
杀青之后,初鸾就留在荔山租的公寓里剪片子。
她不打算回望京过年。
除了剪片子以外,她每天花最多时间做的就是给自己下厨。
每天傍晚结束工作,定好第二天的食单,然后出门去附近的市场买菜。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六七点的光景,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拢了拢衣襟,在南方待了好几年,仍然不习惯湿冷的冬天。
小区门口却不同以往的冷清,好些大爷大妈挤在一起,热闹非凡。
只迟疑了两秒,初鸾就调转脚步走了过去。
她记得上次就是因为看见这些大爷大妈围在一块儿,她走过去凑热闹,买到了好吃的卤味。
却没想到这次被围在人群中心的不是什么美味的卤味餐车,而是一辆幻影。
以及,一个倚靠着车身,比例优越,肩宽腿长的男人。
初鸾骤然眼眶酸涨。
她没想过他还会找来。
“我在等人。”看见初鸾,靳宴礼微微垂眸,对身边热情地要给自己介绍自家女儿侄女的一众大爷大妈们淡声道。
一旁的大爷大妈们看见初鸾,本着广撒网的心态开口:“小姑娘长得倒是好看,现在在做什么?年收入多少啊?”
又有人把注意力放回靳宴礼身上:“小伙子我跟你说,我女儿噢,哈佛毕业,现在在那个什么哇谷工作,可了不得了!”
“什么哇谷,那是硅谷!不过美国是个好地方啊,让她拐个洋人女婿回来嘛,以后生个混血宝宝,可爱的嘞!我女儿离得近啊小伙子,我女儿就在望京,做服装设计的,年薪百万是有的,你不吃亏!”
几个大爷大妈明里暗里比拼计较,靳宴礼却只是看着人群外的初鸾,声音低低地道:“我喜欢做导演的女孩。最好是那种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学芭蕾,家里有钱有势的大小姐;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她家里破产,放弃芭蕾后她又去做自媒体,吃了很多苦,但也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再后来她才选择转行拍电影的大导演。”
“……小伙子你这要求也太苛刻了!存心遛我们玩儿呢吧?”几个大爷大妈听到这话,自觉没趣,顿时“哄”地一下散开。
看靳宴礼说话这么贱居然都没挨打,初鸾弯了弯唇,失望之余,也没打算留下来和他认亲,转身就要走,却在一霎时,被人攥住手腕。
她回过头,看向靳宴礼:“这又是哪一出?”
“我反悔了。初鸾。”靳宴礼紧紧将她锢住。
因为天气不好,航班临时被取消。靳宴礼却一刻也等不得,想见她的心无比迫切,索性直接从望京开车来了荔山。
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潦草、邋遢得简直没眼看,又去酒店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终于敢出现在她面前。
他声音嘶哑:“让我留在你身边,别赶我走,好不好?”
眼看路过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初鸾抬手推他:“你先放开。”
靳宴礼:“好。”
他说完,竟真的放开手,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初鸾身后,从市场跟到超市,最后跟到初鸾家门前。
“我到家了,你呢?不会还想进来喝杯咖啡吧?”初鸾拿出钥匙,拧开门锁,回过头问跟在身后的男人。
靳宴礼苦笑:“不会。”
初鸾点了点头:“那你自便。”
她转身关上门,洗菜做饭,一气呵成。直到快八点,吃完饭,她又坐回电脑桌前,开始剪片子。
只不过十几分钟,她却又停下来。
她难以遏制地想到了靳宴礼。
他还会在门外吗?为什么又忽然来找她?难道是望京出了什么事?
她站起来,看见厨房里的两袋垃圾,顿时起身穿上羽绒服,拎起垃圾打开了门。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初鸾垂下眼,说不上心里是释然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但外套都穿上了,还是下楼扔一趟垃圾算了。
她想,或许他也只是一时兴起。
这很正常。他们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固非所愿,然而确实已经无路可走。
人心不是草木,更非山石,当然会遗憾,会怀念。但是在遗憾和怀念之后,当然也还是要继续往前。
初鸾这样宽慰自己。却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又看见靳宴礼出现在楼下的身影。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肩背挺拔,气质清隽。还像好久以前,她喜欢的样子。
紧接着,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过后,荔山久违地下起大雪。
初鸾早晨醒来,就看见窗外满目皆白。
唯独楼下长椅上一点墨色。
她心不在焉地去厨房打了个蛋,准备做蛋炒饭,又想起来昨天,她出门去买菜,靳宴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她没将他赶走,他却也没得寸进尺地提出想进她家里坐一坐。
初鸾抿了抿唇,将心里浮动的思绪按捺住,直到傍晚,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她终于迫不及待地准备出门,想去找靳宴礼聊一聊,却看见门口的一堆菜。
她气闷地拎起那一堆菜下楼,走到长椅边,居高临下的看向靳宴礼,蹙眉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靳宴礼却只是看着她,眉眼间显露温柔笑意。
荔山的冬天冷寂,她却一如既往,鲜活生动。
“你终于肯来见我。”靳宴礼说到这里,咳嗽起来,脸上浮出不自然的红晕,“我没什么想做的,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然后呢?”
“然后?”靳宴礼迟钝地开口,“我想告诉你,江晚栀因为贪污科研经费,已经进去了。还有宋静姝,也因为出轨的事被人撞破,身败名裂。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初鸾微微仰起脸,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她知道这些事情背后,都离不开靳宴礼的手笔。
她哽咽着开口:“还有呢?”
在楼下守了三天,就为了和她说这些?
她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被那烫得灼人的温度吓了一跳,扯住他浸了雪意、湿冷的领带,将他拉起来:“你发烧了知不知道?如果我不下来,你是准备死在这里吗?”
“好啊。”靳宴礼声音低低地笑起来,“那你以后,就真的不会忘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