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收敛心神,突破后的激荡感迅速沉淀,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平静取代。
新获得的力量,不是狂喜的源泉,而是计划得以施行的基石,一块沉甸甸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有了挪开的可能。
逃出去。
这念头在他脑中盘踞已久,如同深埋的种子,此刻终于凭借新获得的力量,破土而出。
过去无数次失败,无数次重置,每一次醒来都是同样的囚笼,同样的面孔,同样毫无惊喜的剧本。
他早已厌倦了这种可预见的绝望,厌倦了每一次都精准复刻的对话与事件。但现在不同了。
答案之书所说的时机大概到了,他能如此这样自知着。
新掌握的空间压缩,配合原有的空间转移,在他看来,是目前唯一能撕裂这无尽黑暗的契机。
他不知道这轮回之地是否存在“尽头”,也不知道逃离是否真的可能。但原地等待,重复那令人作呕的一切?
他宁愿在尝试中彻底湮灭,也好过被温水煮死。
他开始推演,脑海中无数方案生灭,又被一一否决。
这个世界的规则坚固得令人绝望,他新得的力量,也只是在厚重的铁幕上划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缝。
唯一的出路,或许就是不断进行超远距离的空间转移,利用新能力对空间的理解,去寻找这个轮回之地的边界,或者某种结构上的“薄弱点”
——一个真正的“出口”。过程必定艰险,精神力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引来未知的反噬,但任何代价都值得。
若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他与之前那些浑浑噩噩的轮回,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依旧以它固有的节奏流淌,日升月落,于他而言,不过是轮回剧本的单调布景,精确到每一片云的形状。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在无数次循环中被他特别标记出来的节点。他闭上眼,就能清晰“看”到那条时间线,以及线上那个闪烁的红点。
他在等待。
下一个星期一。
姚兰。
剧本如期上演,分毫不差,房间角落,光线晦暗,浮尘在稀薄的光柱中游弋,散发着旧书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姚兰的哭泣声细碎而绝望,身体蜷缩在地上,每一声抽噎都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肩膀剧烈耸动,蓬松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可怜又无助,一如既往。
许陈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审视。
她此刻,只是一个必要的“道具”,一个可能会派上用场的物件。
一个拥有免疫一切的黄金棺材的道具。
若是在接下来的逃亡中遭遇不可控的意外,例如规则层面的抹杀,这件“道具”或许能保他一命。
他甚至不确定这“棺材”能否抵抗轮回之地的重置之力,但总要试试。多一张底牌,总不是坏事。
至少,比空手强。
他伸出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却迅疾如电,精准无误地扼住了姚兰纤细的脖颈。
力道控制得炉火纯青,既能让她瞬间失声,又不至于立刻夺走她的呼吸,只是让她暂时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呜……嗬!”
姚兰的哭声戛然而止,双眼惊恐地暴睁,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泪水鼻涕糊了一脸,瞳孔中清晰倒映出许陈那张无悲无喜的脸,比她认知中任何恐怖的景象都令人心寒。
她想尖叫,想挣扎,喉咙却被铁钳般的手指锁死,声带震动却发不出声音,身体因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僵硬,四肢胡乱扑腾几下,很快便失去了力气,只剩下细微的痉挛,像一条离水的鱼。
许陈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心念微动,精神力如决堤般涌出,带着新领悟的空间法则。
空间术法瞬间发动。
并非以往那种简单的点对点挪移,而是带着一种更为复杂的空间逻辑,仿佛将他们连同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空间结构整体“切割”下来,再强行进行一次错位重置。
周遭的空气发出一阵沉闷的爆鸣,那是空间结构被蛮力扭曲撕裂时独有的声响,伴随着轻微的震动。
眼前的景物骤然模糊,旋转,所有色彩与线条都混杂成一片混沌的光影,随即又在下一瞬重新凝聚清晰。
已不再是他家。
冰冷的风带着荒野特有的草木与泥土腥气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枯叶。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这里没有太阳,只有一层厚重的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出现在了城外。
姚兰似乎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惊吓与空间转移的强烈不适中回过神,只是张着嘴,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泪依旧挂在颤抖的睫毛上,混合着脸上沾染的尘土,形容狼狈。
她身上那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米白色连衣裙,此刻也蹭上了污迹,裙摆还被地上的荆棘挂出了几道口子,显得不伦不类。
许陈没有片刻停留。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抓着姚兰的姿势,让她不至于因为瘫软而滑脱,更像是在摆弄一件形状不太规则的行李,入手的感觉倒也不重。
随后,他辨认着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模糊指引,一种在无数次轮回中隐约感知到的“方向”。
向西。
他再次发动空间转移。
一次。
又一次。
每一次转移,都精准地消耗着他新近充盈但依旧有限的精神力。
每一次转移,都让他离那座承载着无数重复记忆的城市更远一步。
空间穿梭带来的眩晕感与撕裂感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只是精神力的快速流逝让他眉心微蹙,脸色也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苍白。
他估算着,以目前的速度和消耗,在精神力彻底耗尽前,他大约能进行上百次这样的远距离转移。
……希望这“道具”能撑到他找到落脚点。
姚兰在他手中,早已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像一滩烂泥般瘫软着,只剩下无意识的轻微颤抖,眼神涣散,偶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两声微弱的、类似小兽悲鸣的呻吟。
许陈对此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维持空间术法的稳定和校准前进的方向上,偶尔会分心思考一下,如果这她半路死了,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许陈不是刻意掐着她的,而是这样是最好最便捷控制对方的方法,他只能分出一只手的精力来带着她,所以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许陈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解释的意思,他的眼神始终平静。
脚下是硌脚的碎石和枯黄的野草,远方是连绵起伏的丘陵,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只有一片死寂。
偶尔一阵狂风卷过,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也吹乱了姚兰那头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此刻如同枯草般胡乱贴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半边苍白的脸。
他的目标很明确。
一直向西。
直到找到这个轮回的尽头,或者,他彻底湮灭在这条未知的、或许根本不存在出口的道路上。
无论哪个结果,都比困在原地重复要好。
他甚至有些隐秘的期待,当他真正触碰到这个世界的“边缘”时,究竟会发生什么。规则的崩塌?还是更深一层的绝望?亦或是一个新的开始?
无论如何,他已在路上。
这感觉很好,至少,不再是死水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