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室里的消毒水味萦绕,不锈钢的解剖台倒映着无影灯的森白色,那缝隙里残留下来的褐色斑痕就像凝固时间的血痂。
陈止走到停尸柜前,停尸柜的金属把手上仿佛凝结着冰霜,他抬手便拉开柜子男性的尸体。
跟着男人出来的还有被福尔马林和尸体腐烂微微的气味,男性尸体上盖着白布,走上前去,掀开白布。
那躺着的男人面色灰白,不带一丝血色。男人抬手遮住自己的口鼻时,秦行正好把笔记本放在桌上回头看到这一幕,便开口道:
“你要检查什么,开始吧,查不到有用的东西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听到那人说这话,马上改变了自己刚刚对人的态度。
略带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口道:“秦博士,你不会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干这个的天才吧,我也要看过了才知道吧。”
“还有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林局那么凑巧在这个时间拿出蓝英在那个菜市场的照片。我觉得这个案子跟那个贩毒案未必有关,你觉得呢?”
陈止抱着胳膊从那人身旁路过,两人的衣角微微拂过,他掠过秦行走到桌旁转身倚坐在桌子上,看着秦行的背影带着思索开口问道。
听到那人的语气便转身对着他,眼神里透漏着疑惑反问道:
“麻烦你搞清楚谁是刑警,我只是法医,查案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你来问我做什么?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有疑问,我不会去多管闲事。”
说完走到桌子旁把椅子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坐下,跟陈止大概离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坐下后抬头盯着男人的眼睛说着,语气里透不出情绪。
两人对视着,陈止突然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语气带着点笑意开口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你来这里时,你的背景二哈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秦行听到这里也冷笑着回答道:“你就凭表面上能查到的资料,就觉得你了解我了?”说完便低头拿起笔,开始在尸检报告上写着什么。
听到这话男人便两个手往后支在桌子上看着尸体说:
“ 秦博士嘛,复旦大学法医学和犯罪心理学的双学位博士,外人都说法医你算是国内顶尖,可是就刚刚在会上你的那句就已经暴露了。其实比起法医,其实你的犯罪心理学才是一顶一的厉害。”
听到这里时,男人手下的笔顿了一下,虽然动作细微,可是还是被旁边那人捕捉在眼底。
秦止仿佛无事发生,继续低头写着报告,开口回答道:“哦?就因为这个你就断定你了解我。那陈队长你的探案水平真是令我堪忧。”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陈止知道,他猜对了。
陈止站起身,往停尸柜走去。走到停尸柜前话锋一转开口说道:“秦博士,你说凶手为什么要在周飞的尸体上留下这个字母‘y’ ?”说罢,回头看着那人。
可是谁知那人就居然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回答自己的反应,他便将声量提高了些又问了一遍。
那人这才慢慢拿起放在桌子上一旁的钢笔帽盖着笔上,又将报告缓缓合上,磨磨唧唧的站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回答道:
“看不出来我不想搭理你吗,我耳力很好,一遍没有回答你就是不想回答你而已。再说了,我不知道。”
秦行站起来,端起杯子便要往门外走去。
他看人要走,立刻上前,堵在门口有些疑惑的问道:“喂,你不是吧。”
陈止直接抬手搭在秦行的肩膀上,揽这人就要往停尸柜旁走去时,旁边的人被这突然的肢体接触搞得猝不及防,端着杯子的手突然僵硬。
只听玻璃碎裂的声音,杯中剩余的水像丝绸一般铺散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陈止的手还待在秦行的肩膀上,反应过来立刻将身旁那人往旁边推了推,蹲下身伸手去捡地上碎片开口说道:
“别动,别伤到你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划伤了,林局肯定是要骂我了……”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阵极其冷淡的声音:
“你,滚出去。”
陈止还蹲在地上替说话那人捡碎片,听到那人说这样的话,气也不顺。
从刚刚开始自己就对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个死德行。
站起身立刻想要张嘴怼这个人时,谁知看到对面人的脸色时,到嘴边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对面那人本身肤色就白,唇色很浅,可是现在那人面如白纸,嘴唇更是一点血色也看不出来,看到人是这副模样自己还怎么张口怼啊。
陈止看秦行脸色这个模样,又往那人那边走了一步开口语气里略带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我不就是轻轻碰了你一下,不至于吧。”
陈止往秦行那边过去了一步,秦行便又往身后退了一步,那个刚刚端着杯子的手还悬在空中,手指慢慢紧握,不用看那用力的程度,已经从骨节卡擦卡擦的响声中暴露出来。
“我不想说第二遍,滚出去。”
秦行抬眼看着对面那人,白色的眼仁里布满了血丝。他看到秦行这样,心里感觉好像那里有些奇怪,但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抬手示意安抚开口回答道:
“好好好,我滚,我滚。等你好点,我再来。”
走出法医室,他回身抬手轻轻关上了门。从门缝里,他看到秦行取下眼镜,眼镜拿在手里,可以看到,他的手还在为微微的颤抖着。
男人回到了刑警二队的办公室里,抬手对着一边正在去打印报告的二哈勾了勾手指,开口道:“你过来二哈。”
二哈刚把u盘插进电脑里,点下打印键后听到陈止叫自己,回答道:“哎,止哥,来了。”
“怎么了,止哥?”二哈一路小跑到陈止的桌前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问道。
男人靠在椅背上,一个手撑在子扶手上支着下巴好像在想什么,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过来了。
二哈抬手在人眼前晃了晃,陈止一把抓住二哈的手开口道:“我知道你来了,我只在想事情。你去帮我查一查,秦行以前是不是以前遭遇过什么事情。”
“又是秦法医啊。止哥,你怎么对他这么关心,难道你不爱俺了吗?”
二哈作出一副狐媚做作的样子,正准备将手轻轻往男人的肩膀时,谁知那人突然踢了下桌子,椅子便带着身体往一边划了出去。
二哈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那人已经划了出去,身体往前倾,马上要摔下去的手一只手从背后一下拉住了背后的衣服,把自己给拎住了。
二哈一回头看到来人是时绍,一把转身扑进时绍怀里抱着时绍哭喊道:
“绍儿啊,咱们止哥心里有新欢了,没有咱俩的位置了。”时绍被抱住一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到二哈那个样子开口不耐烦的说道:“别在这恶心我,我交给你的事,明天早晨我就要知道结果。”二哈听到后才缓缓松手。
“那好吧。”二哈走时三步两回头的看着陈止仿佛是要生离死别似的。
“我数三秒钟,如果你还在我的眼前,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吧。”陈止说着一边一边站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手塞进衣服口袋里,抬头看着二哈嘴角又带着那一抹恶趣味的笑说着。
二哈听到这话,一溜烟立马跑出了办公室。男人手往口袋里一插扭头对着旁边站着的时绍问:“怎么了,绍儿。”
“头,医院那边说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已经醒了。”时绍看着陈止说。
听到后,男人微微点了点头开口说:“行,喊上阿飘,你们俩跟我一起去医院。”
“收到。”时绍抬手正准备对着陈止敬礼。
他便抬手拦住他的手回答道:“哎呀,私下里就没必要搞这些了。快去吧,咱们时间不多,还不知道一队那边什么情况呢。”
时绍冲着他点了点头,就扭头去喊阿飘了。
阿飘是警队的侧写师,毕业于中央美院。业务能力极强,曾经在一个案件中,仅凭着一个模糊的背影,便描画出犯罪嫌疑人的大致画像,帮助锁定了凶手。
但是人却是难以言喻的类型,艺术生的外形,老干部的作风。陈止每次见到阿飘都会担心这人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
警队楼下三人站在警车前,陈止眼疾手快一下子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副驾开口道:“我可不开车昂,你们俩自己看着办。”抱着胳膊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手开车。
时绍年纪虽然小,可是做事十分老成,看到队长这样,便走上前拍拍阿飘的肩膀示意让他上车后,拉开主驾车门便坐了上去。
“没事,止哥我可以来开。”时绍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开口说着。
一路无话,阿飘坐在后座低头玩着带手机,陈止在副驾上闭着眼睛假寐,在思考着什么。
医院里消毒水与汗水,泪水,血液,药物混合的气味,在中央空调的气流中混合成医院特有的气味。
在那气味儿里有人充满生的希望,也有人带着遗憾终身。
科输液室宛若微型丛林,吊瓶架如同挂满透果实的银色乔木。药房里传送带吞吐的传送着药品,铝塑板与玻璃瓶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中药柜前的老人颤巍巍展开泛黄的处方笺,药剂师核对着药方。
住院部三层,主治医师握着ct片推开了331病房的房门,胶片袋在盛夏的夕阳里透出朦胧的影子,像命运博弈时暂悬的棋子。
三人跟着医生一同进入病房,医生微微叹气开口对三人说道:“她年龄太小,又经历了这样的事,你们问的时候尽量注意点,尽量不要太过激进。”
陈止手插在腰上,对着对面两人使了个眼神,示意让先去看看孩子。
回头对着医生点点头并开口问道:“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们会尽量控制时间。”
“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但是她受了太大的惊吓,所以提问时的问题最好稍微委婉一点。”医生说完后手插进口袋便走出了病房。
陈止走到窗前,看着面前这一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时绍撅着屁股站在床边,对着床上的小女孩坐鬼脸。阿飘拎着公文包站在一边,看着陈止来了对他,怂怂肩膀一脸疑惑,抬手指着时绍的屁股非常正经的开口问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小孩子刚刚醒,这样不会又被吓晕过去吗?”
男人走上前一把拍在那男孩的屁股上,回头看着陈止过来了赶紧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
“队长,你这干嘛?”男孩语气里带着疑惑,微微皱着眉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我干嘛,你真不怕给人孩子再吓晕过去,你不会以为我是职场骚扰你吧。”他拿起手在一旁站着的阿飘身上蹭了蹭,也是一脸嫌弃的开口道。
“啊,没有没有队长,我这不是想跟这孩子拉紧点距离。我不会,我让飘哥去,他不愿意,那就只能我去了。”时绍听着他说这话便觉得自己更不好意思了,脸颊微微泛红,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你们,你们是谁?”从他们三人进屋开始,就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小女孩。
慢慢抬起头,漏出一个眼睛警惕的偷偷打量着房间里的三人。
众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孩,陈止便把放在床下的椅子拉出来,坐在床边。本来想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可是想了想还是把手按了下去。
身体微微往女孩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可是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女孩察觉到,女孩也慢慢往一边挪了一点。
男人看到后便又坐直了,怕吓到她。
“小孩,你现在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他开口对着女孩问道。
小女孩听到声音又抬了抬头漏出了另外一只眼睛,可是眼神却忐忑的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时绍的身上。
男人看到后,扭头无语的看着旁边的男孩开口道:
“你看吧,我就说你肯定吓着人家了!你先出去等着,我们结束了就出去。”时绍听到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甚至眼睛里泛着泪花,委屈的像个小狗崽。
男孩只能点点头,回身往病房外走时,那背影看上去像是苍老了许多。
“好了,那个哥哥不在了,你现在可以回答哥哥的问题了嘛?”陈止尽量克制自己声音,捏着嗓子,感觉自己夹的快冒烟了。
“我,我跟那个哥哥说。”小女孩慢慢抬起一个手,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阿飘。
男人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石化在原地。
“为什么不愿意跟哥哥说呢,哥哥的声音不好听吗?”他略带不服气的斜眼看了一边的阿飘。
结果听到这话,小女孩又把脸埋了下去。看见这一幕,心想,刚刚绍儿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站起身转身也往门外走去,走到阿飘身旁肩膀撞了一下阿飘开口说:“开着录音笔,你反正就按着你平常侧写时那样问就行。你可别吓着人家了,咱们今天就仨人,你要是再不行,就真没人了。”
阿飘点点点头回道:“行了,我知道,你也赶紧出去吧。”阿飘似乎觉得自己脚下飘飘然,语气也比之前硬了几分。
陈止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心想,还真让他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