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传了进来。坐在桌子前的林昭明听到声音后对着门外说:“谁啊?”
“林局,是我。”陈止站在门口回答道。
“进来吧,小止。”他开了门进去,林昭明坐在桌子前对面前的人说:“来了,坐吧。”
办公室里开着窗户,盛夏的热浪从窗户吹进房间,被拉到一边的窗帘一角被风吹的微微扬起。
窗外,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喊着,听的人心里燥热的紧。
陈止走到桌子前刚准备坐下时,林昭明抬手端起放在一旁的杯子打开盖子靠在嘴边开口说:“那个远洋花园的案子,你不要查了,交给一队去查吧。”
他刚刚弯下的腰又直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人问道:“为什么林局?这个案子发生在我的管辖区内,我有义务查下去,为什么要交给一队去查?”
林昭明听到他问,把水杯又重新放回自己的右手边。
杯子里的茶叶随着杯子的震动上下浮动着,有的飘在水面,有的沉在杯底,只有一片茶叶在水的晃动里停在了中间,不上不下。
林昭明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抬头看向他说:
“陈止,你上次擅自行动去管一队的毒品案时,你怎么不说这话?我说了这个案子不用你来查,你就继续去把你上次擅自行动的报告写完,明天上午交到我这里来。好了就这些事,你回去吧。”
“是因为这个案件也牵扯到毒品所以您才不让我参与的吧,林叔。可是我不可能不查的林叔,当年我爸案子……”
陈止笔直的站在桌子前,胸前的那一串警号‘0573767’闪了一下光辉,他盯着林昭明的眼睛对着他说。
可是林昭明开口打断他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小止。可是当年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结案了你知道吗?这一切已经结束了12年前就结束了。小止,那年我也失去我最好的兄弟,我不希望你步入你父亲的后尘,我会替你父亲保护好你的。”
林昭明压在左手下的右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自己的肉里。
“可是我爸跟我说过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我也会替我父亲去守护那些他要守护的。我是陈明哲的儿子,林叔,我不需要人保护。我带上这个警号时您对我说过,我继承的是我父亲的遗志。我们不是追光者,而是用伤口当透镜的人,把黑暗折射成别人能承受的亮度。”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从他进入警队继承父亲的警号开始……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人民,忠于法律;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明;恪尽职守,不怕牺牲。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以保护公民为己任,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奋斗终生…”回想起当年,仿佛自己宣誓的画面还在昨天。
小时候的陈止,觉得爸爸很忙。每次都是家里客厅的沙发里等着父亲回家,每次只想着能见父亲一面,可是每次又困到忍不住睡着在沙发上。
可是,每次自己早上醒来又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每天都跟妈妈闹说自己想让爸爸陪自己玩,妈妈都会说:“小止,爸爸很忙,爸爸要保护很多人。等爸爸放假了,咱们就让爸爸带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可是那时候太小,感觉每次等爸爸休息都要好久好久,好像从那个时候他就觉得父亲是自己的英雄。
等到再大一些自己捧着自己满分的成绩站在爸爸看时,爸爸对自己说:“我们小止真厉害,小止以后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也想成为像爸爸一样的警察,保护很多很多人,成为大英雄。”小小的眼睛里只看的到点点的星光。
那时候爸爸看着自己好像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以后对自己说:“可是小止,你要知道我们成为警察不是为了要成为大英雄,而是为了要保护才会想要成为警察,只有能走入黑暗的勇气,才有能等待到光明的那天,你记住了吗?”
直到很久之后自己才理解父亲的话里的含义,可是那时候自己好像不是很理解父亲的这句话,但还是笑着对父亲点了点头说:“好!”
直到自己十七岁那天一天,那天父亲临走前好像有预感一般进到自己的房间,对自己说:
“小止,好好复习,不要老是惹你妈生气,你看你妈为了让你复习能跟上营养每天变着法的给你做好吃的,妈妈也要工作,妈妈也会累的知道吗?记得多关心关心你妈妈,不要惹你妈妈哭,不然你老爹我放不过你这个臭小子!”
那时候的陈止因为高考压力过大,对所有人都没好气,包括自己崇拜的父亲。
“哎呀,知道了。爸你又要去忙了是吧,快去吧有跟你说话的功夫我都能多背个单词了。”
到现在都在后悔那天自己对父亲说的话,明明那是自己最崇拜的父亲。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再见到父亲时,他躺在警局那冰冷的停尸柜里。
父亲好几天没回家,也一直没有给家里来消息。再次接到父亲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林明昭的声音。
到了警局母亲强撑着身体也要过去见父亲最后一面,父亲的尸体几十处烧伤,手筋脚筋被挑断。看着被折磨的几乎分辨不出面容的父亲,她还是撑不住倒下了。
陈止在自己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忽然灵魂被抽离出身体的感受,他没有眼泪,甚至在后来想过自己是不是一个冷血动物。
明明父亲前两天还在教训自己,怎么今天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自己上前抱着父亲时摸到父亲右边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还放着自己跟妈妈的合影。
那时自己好像便知道了,自己与妈妈便是爸爸向前的勇气。
那时候林叔告诉自己父亲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毒犯虐杀身亡的。
所以每个跟毒品有关的案件,自己都不会放过。当年的真相自己一定会查出来的,就算不是为了父亲,为了父亲想要守护的美好自己也会查出来的。
“可是小止,这背后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这背后有无数个家庭,无数个孩子失去了父亲,无数个你母亲失去了丈夫。你母亲的身体自从你父亲走后就一直不好,你休假吧,去陪陪你母亲。“林昭明站起来走到陈止的旁边,抬手打算拍拍他的肩膀。
陈止身体微微后撤,眸子里闪过诚挚的光对着林昭明说:
“我不可能把这个案子让给一队,林叔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弃这个案子的,就算为了那个活下来的小女孩,我也不会放弃的。”说完他对着林昭明敬了个礼转身便往门外走去,只留给林昭明一个背影。
林昭明气的拍着桌子喊道:“你这个兔崽子,连我的话都不听是吗。你要是敢去查,就等着写不完的报告!”
男人没回头只是对着林昭明挥手说道:“我等着林叔。”
林昭明站在桌子前,看着陈止出门的背影,仿佛透过那个背影看到了陈明哲。
当年陈明哲也是这样跟自己挥手说:“回去吧,昭明。等我回来记得请我喝酒!”
林昭明自嘲的笑笑抬头看向窗外,一只麻雀背对着自己站在刑警大楼外的那株梧桐树上。
树干上一只知了趴在上面吱吱的叫喊着,麻雀偷偷靠近知了,突然出击一口便精准瞄准知了。
惹人烦躁的声音消失了,那麻雀吃饱喝足后扑腾扑腾翅膀展翅飞走了。
林昭明低下头坐会桌子前,打开抽屉摸出烟,点上抽了一口。
眼神落在桌子上放着警校的毕业合影上,对着合影林昭明开口道:“明哲,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的儿子步入你的后尘,我不能失败。”
说完便抬手拿起合影擦了擦放回桌子上。可是放下时不知是不是没放稳,照片倒扣在了桌子上。
林昭明看到后,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腾空,茶杯里那片漂浮在中间的茶叶缓缓上浮,又缓缓下沉……
另一边,解剖室内白织灯白的发冷,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解剖刀划过皮肤时的声音。秦行站在解剖台前还在解剖着女性尸体。
“女性尸体的背后伤口呈唇状,边缘整齐,深度直达肌腱,可见凶手在下刀时用的力气很大,下手干脆利落,不像是第一次杀人。”秦行低头只说着话,不曾抬过头。
旁边的苏霁月也坐在工作台前化验尸体内提取到的组织样本、血液、胃内容物样本……整个解剖室安静无声只剩下一旁的记录仪工作时发出的滴、滴、滴的声音……
第二天,陈止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一个的扣着键盘,写着那份所谓的报告,心里莫名烦躁,又起身下楼到刑警大楼的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坐在花坛上,摸出烟,点火,深呼吸,烟雾随着呼吸吐出,他抬头看着烟雾,透过烟雾看到阳光透过树叶,影子投在地上。阴影里,一只蝴蝶扑腾着翅膀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不久便有一群蚂蚁抬着蝴蝶的尸体往蚁巢运,他刚想弯腰捡起蝴蝶,那边二哈喽了个头在二楼窗户冲着楼下喊道:“止哥,秦法医来了,说尸检报告出来了,要开会。”
陈止听到声音便直起身,抬头时,阳光有些刺眼,他便抬手挡住太阳对着二哈喊道:“来了。”
会议室里,只有投影仪打出的光映在墙壁上。整个会议室里安静极了,只有投影仪散热和空调呼呼在吹着的风声。一个冷冽的声音开口说道:
“死者周某,男,49岁。主要死因系被锐器刺伤主动脉而死,根据尸体的尸僵程度死亡时间大概为七月十五日晚11点左右。生前被折磨约3小时,腹部锐器伤十七处,肠道组织破损严重,生殖器被割下。”
秦行拿着激光笔对着投影伤的图片为警队的众人讲解着,众人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抬头看着。
陈止今天总算是看到那人的脸了,他长的高,身影却极削瘦。三七分中短发,梳的精致,干净利落。他几乎都能瞧见那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脉络,长相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攻击性。
会议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投影仪的余光洒在他的脸上。
一副金丝眼眶架在鼻梁上,眼镜下的一双瑞凤眼可是眼尾却微微的下垂,薄唇随着开开合合嘴角微微上扬,那玻璃镜片反射着投影仪的冷光,显得整个人更加清冷,疏离。
眼神往下这人今天穿着白大褂,下面西裤笔挺。
长得还挺好看的呢,男人这样想着时,听到那人又说道:
“死者蓝某,女,41岁。主要死因系大动脉出血而死,尸体后背锐器伤8处,根据判断死亡时间约为七月十五日凌晨1点左右。蓝某被割喉后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死死抱住胳膊,胳膊处尸斑指印为黑紫色。”
投影仪的图片里女性的尸斑的颜色,那是她保护了自己的孩子的证明。
秦止又开口道:“随后在周某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一个塑胶制品,为一个塑料袋。血液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生前被注射大量□□。”
他低头听到这个词时,手里写字的笔顿了下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