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卿回首，正见烬归雪掀开食盒，眉梢微抬：“就这些？”
他仍是那身堆冰砌雪的白衣，甚至未曾沾染一丝灰尘。
可那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也属实来源于他，冲得她想要皱眉。
对方消失的片刻究竟去做了什么，姜雪卿不敢细想。
“……圣君，”她靠着窗棂，作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雪卿死了，您便要自己去寻剩余的太初仙核了。”
烬归雪低哼一声，拎走食盒。
姜雪卿：“……”
她无声叹气，又被凭空涌现的深白云浪卷起，推至桌边。
烬归雪已径自将盒中小食取出，霜气卷起一枚淡粉晶糕送入口中，嫌弃皱眉：“……难吃。”
……这么大血味，也就你能吃得下。
姜雪卿腹诽，却还是耐心道：“圣君，此为荔皮糕，清香酸涩，需佐以花蜜方得其美味。”
她持箸夹起一块晶糕，满满蘸取碟中花蜜后作势要送入唇间，果然又被云气勾走，飘入烬归雪口中。
后者狭长蓝眸微眯片刻，再次评价：“难吃。”
说着懒抬指尖，才动两块的荔皮糕连盘带糕凭空消失，连花蜜蘸碟都不见了。
姜雪卿：“……”
她好险没将竹箸捏断，但碍于对方淫威，只好将剩余小食向自己这侧拢了拢。
……像只护食的鸟。
烬归雪支颐看她，眼底晦暗：“不问本座去了何处？”
太初仙核分明是死物，他才不信什么托梦之说。
祛除血气仅需一个洁净术，但他刻意留着，就想看看这女人的反应。
若她胆敢欺骗，或是那群老东西的阴谋工具……
这颗漂亮的头颅，炸开的血花想必也一样美丽夺目。
念头流转，难以言喻的阴暗戾气由心底升起。
二人脚下阴影间，属于烬归雪的那一片忽然一颤，抬起了头。
姜雪卿刚塞了一块奶糕入口，莹润面颊一侧鼓起，浓郁甜香顷刻冲散鼻端血气。
浅瞳荡漾着细碎朦胧的光，她餍足眯眼。
对面欣喜满足的情绪太过明显，如同一颗过于明亮灼目的星星，让烬归雪不得不移开视线。
旁人到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这女人倒半点未被影响，还一副食欲颇佳的模样。
烬归雪冷嗤一声，按下蓬勃滋长的戾气：“……胆子不小。”
冷雾蜂拥而上，将浓重血气驱散。
姜雪卿鼻尖微动，又嗅到他身上清冽辛凉的冷香。
她咽下奶糕，感受着疼痛的灵脉愈发熨帖平和，于是大着胆子伸手，探向烬归雪搭在膝上的冷白指节。
只被对方气泽笼罩便可缓解疼痛，那直接接触……会不会治愈效果更好？
被灵脉隐疾折磨二十多年，姜雪卿无比期盼一个康健自由的身体。
可就在成功触到烬归雪手背前一瞬，窗外骤然响起惊恐尖叫。
姜雪卿一惊，猛然抽手。
她起身快步来至窗前，但见下方街市已乱作一团，血气冲天！
方才还向她问候的摊主倒地不醒，街道上尸身横陈，簇拥着提刀而立的蒙面人影。
在他面前，几名凡人正挤作一团，面如金纸、瑟瑟发抖。
斗笠面罩遮住那人身形，姜雪卿只见他一甩刀刃，扬臂便斩！
她一急，下意识要翻身跃出，又在踏上窗台时兀地顿住身形，急声高呼：“春见——”
锃！
博古架上横置的长剑当即脱鞘飞出，银白流光疾冲而下，重重撞上刀锋！
金铁相交之声响彻天际，那人兵刃脱手而出，与春见一个投入屋柱、一个没入石砖，各自震颤不已。
姜雪卿心念一动，春见再度袭去，可那蒙面人竟毫不恋战，转身便逃！
“休走——”
见对方身法奇异，姜雪卿隔空一握，缚仙索显形，另一端向着对方追击而去，将将缠上对方脚踝。
蒙面人一个踉跄，见无法挣脱，竟回身抓住缚仙索猛然一拽——
此人修为不高，力气竟大得惊人。
姜雪卿猝不及防，竟被他一把带出窗外！
“不好，傀儡——”
她本能调整身形，稳稳落地：“咒！”
姜雪卿：“？”
她面露讶色，蒙面人则趁机折回，长刀脱出廊柱，直逼面门！
姜雪卿无暇多想，后仰躲避时抓住春见剑柄，折腰回刺。
剑锋与刀锋刮擦出刺耳嗡鸣，火花四迸。
楼上，烬归雪倚着窗台，冰蓝眸底倒映出下方交战的两道身影，沉静冷寂。
他足下人影再度轻颤，竟自行舒展起身，咧唇轻笑。
“美丽的小鸟——”
“真干净。”
低沉轻缓的嗓音中，满溢着毫不掩饰的阴鸷恶意：“和你格格不入呢。”
影子延展，有如一条刚刚苏醒的毒蛇般攀上重重白衣，与烬归雪彻底重合，再度开口：“你也觉得刺眼，对吧？”
“何不抓过来，撕碎她的翅膀，彻底弄脏她……”
“和这肮脏的世界一同毁灭，不好么？”
烬归雪整个人都被一层朦胧阴翳笼罩，显得那张眉压眼的俊脸愈发深邃冰冷。
刀劈斧凿的剑眉微蹙，终于打断影子喋喋不休的呓语。
“聒噪。”
广袖一振，幽影消散。
楼下，二人战况胶着。
姜雪卿从未松懈修炼，可她如今的灵脉却撑不住这般运转消耗。
再度格开一斩后，她旋身一劈，借敌人回防的空挡欺身上前，灵力尽数涌入雪银剑锋，回手再刺！
蒙面人长刀一横，可姜雪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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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的角度竟极为刁钻，他回防不及，登时被刺中左肩，血流如注。
压抑沙哑的闷哼声响起，蒙面人不再恋战，反手丢出一把药粉。
姜雪卿当即掩住口鼻飞身而退，正欲再上，却见深白霜雾顷刻由身后涌出，卷起流风，驱散迷障。
与此同时，一隙华光仿若幻觉，一闪而逝！
只一须臾，跃上房檐的蒙面人已身形僵硬，向下坠落。
触及地面的一瞬，被冻结的身体顷刻四分五裂，再无生机。
姜雪卿回首，难掩惊讶：“圣君！傀儡咒解了？？”
白衣身影倚着梨树树干，懒抬眼眸：“怎么，太清山还没待够？”
姜雪卿：“……”
她扬起微笑，持剑一揖，真诚道：“多谢圣君。”
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烬归雪轻笑一声，眸光沉沉：“就不问问是如何解的？”
……这还用问？
一身血气回来，怕不是太清山如今已成荒山了。
“……圣君玩笑了。”
姜雪卿油盐不进，只公式化道：“雪卿岂敢左右圣君行事？”
她顿了顿：“想必太清山的太初仙核您已到手，至于下一枚——”
“……急什么？”
低沉嗓音遽然近在咫尺，对方深邃锋利的美貌逼面而来，令人如被削铁如泥的刀剑临身，压迫意味十足。
“一月后城灭，你就不想看看热闹？”
寒意由背脊浸上后颈，姜雪卿咬紧牙关，强撑着才没有后退：“……不想。”
她如今第四窍未开，自身难保，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孰料烬归雪反倒被她戒备紧绷的模样逗笑了，面露愉悦：“既然你也想看热闹，本座便只好陪徒儿游玩一番了。”
姜雪卿：“？”
……分明是你自己不想走吧？！
见她面色复杂，烬归雪眉梢微动，忽道：“不是你说的，蕖州一月后会遭屠城么？”
“莫非——”
整片天地间的空气顷刻转冷，他俯身凑至姜雪卿耳边，呵了口气：“你在欺骗本座？”
女子看不到的角度，烬归雪的影子再度苏醒，毒蛇般攀住了她柔软垂坠的烟紫色裙角。
姜雪卿半边身子都麻了，纤长羽睫微微颤动，有如蝶翼。
“雪卿自然不敢欺瞒圣君。”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道：“只是圣君姿容绝世、气质高华，与您同行……雪卿自惭形秽，压力太大。”
“喔，”烬归雪起身，轻飘飘道，“原是不愿与本座同游。”
未待姜雪卿回应，他周身云雾翻涌，竟一瞬化作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少年长身玉立，冷白如玉的指尖捏起她一缕青丝，蓝眸晶亮冰冷，唇角却挂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恶劣笑意。
“……那这样呢，姐姐？”